第三百六十四章 英雄配美人?
奸臣 by 府天
2018-8-6 21:46
盡管徐勛早早加官晉爵,但班師獻俘卻還是得等到主帥保國公朱暉班師回京。不同於上次和苗逵搭檔壹口氣保舉了兩萬余人的軍功,這壹次朱暉貨真價實是灰溜溜的,人不過是從宣府到萬全右衛城打了個轉,連韃子都沒看到影子,這軍功就全都被徐勛帶著幾個人搶了個精光,而且可以說是半點都分潤不到他頭上。不但如此,他家裏的兒子還捅出了壹樁直達天聽的官司。於是,強打精神把獻俘之類的事情全都做完了,他立時閉門在家生悶氣。
小皇帝都已經下令清理天下刑獄了,他這當口要是上躥下跳活絡,不更顯得理虧?還不如好好在家裏呆著看看風向再說。所以,哪怕是幾位閣老和部院大員多有暗示,他卻壹概不理會,家裏人都放了出去留意各家動靜,尤其是徐勛那兒。
這壹天上午,在水榭中休養的朱暉就等到了壹個意料之外的消息。他幾乎蹭地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再三確定道:“妳真的看準了,那是皇上?”
“小的肯定沒看錯,小的在興安伯府門前蹲了好幾天了,曾經見過宮裏的張公公,這回是他跟了壹個年輕公子來的,後頭還有幾位顯然是宮中貴人模樣的陪著,再加上那做派,必定是皇上無疑。因怕人發現,小的只敢遠遠站著,只聽那位張公公對的皇上說,今天錢寧納妾,正好去湊個熱鬧喝杯喜酒,只可惜他那房子狹窄了些,小的這才回來給老爺報信。”
“妳下去吧!”
朱暉擺擺手吩咐那小廝退下,面色壹時有些陰晴不定。他確實是把徐勛恨得牙癢癢的,可真要說報復,他壹個空頭勛貴,那些文官看中的是他曾經在京營和十二團營多年的人脈,看中的是他手中掌過軍權,指不定還要挑著他去和徐勛這小輩去鬥,他怎能讓他們遂了心願?而且,今天皇帝能夠因為徐勛,而對那個才剛升官的錢寧刮目相看,甚至還去親自參加他的納妾之禮,這說明什麽?
公卿貴戚壹旦沒了聖眷,那比那些得罪了皇帝的文官還要可怕。那些文官好歹頂了壹個清正剛直的名聲,在士林之中被豎為典範,可他要是沒聖眷就完了,這子孫全都要靠邊站!
想到這裏,他立時壹咬牙喝道:“來人,更衣!”
倘若徐勛知道朱暉竟然把朱厚照要去看錢寧納妾的事情歸到自己頭上,他壹定會大呼冤枉。這壹樁姻緣是在沙城結下的,郎有情妾有意,他自然就允了錢寧,本打算錢寧升官之後操辦此事的時候,他去喝壹杯喜酒送壹份賀禮,算是給此番建下大功的錢寧壹個大面子,這就夠了,可誰料到張永竟直接把朱厚照給三言兩語說動了過來。此時此刻,見朱厚照壹馬當先興高采烈,他忍不住斜睨了張永壹眼。
“老張,妳這剛升了禦馬監太監,也不稍微低調些!”
“有什麽好低調的,妳好容易設計把閔珪拉了下馬,越是這時候就越得給妳做面子。”張永嘿然壹笑,見前後左右都知機得隔開幾步距離,他便策馬往徐勛靠近了幾步,又低聲說道,“妳知道老劉今天為何沒跟來?他派人去接家裏的親戚,現如今有兩個侄兒來了。皇上說要見見他那兩個侄兒,他緊趕著去找人教導他們禮儀,今天這才沒顧得上出來。他是有親戚,可妳家裏那些親戚妳信得過?錢寧是妳這壹回壹手提拔上來的典型,給足面子做足派頭,還愁他將來不對妳忠心耿耿?”
徐勛被張永這連珠炮似的壹番話說得啞口無言,想想自己是虱子多了不怕癢,確實也不在乎那些禦史彈劾帶著皇帝出來胡混,於是不得不點了點頭。然而,這還確實真的是他頭壹次去錢寧家裏,在走了兩回冤枉路之後,他終於帶著朱厚照壹行人拐進了那條不怎麽寬敞的胡同。就在這時候,前方突然有人影逃也似地從裏頭跑了出來,壹面回頭看,壹面還叫嚷著什麽。跟著朱厚照的那幾個護衛經歷了上壹回的事,此刻無不是如臨大敵,可徐勛壹眼就認出了那樣貌滑稽的人,頓時笑著策馬前行了幾步。
“錢寧,妳這是什麽樣子?”
“啊,大人!”
披散著壹身大紅衣袍的正是錢寧,不但如此,他頭上還戴著壹頂不倫不類的新郎冠,面上不知道被哪個不著調的人塗得紅壹塊粉壹塊。聽到徐勛呵斥,原本就有些狼狽的他連忙肅立行禮,可頂著這樣兒實在是嚴肅不起來,只能哭喪著臉說道:“回稟大人的話,都是馬橋和其他那些小兔崽子搗的鬼,硬是說這大好日子不能只擺幾桌酒算完,結果把卑職打扮成了這樣子……”
“這樣子怎麽了,我看這樣子很好啊!”
錢寧突然聽到後頭傳來了這麽壹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壹楞之下就擡起了頭,待到認出那人來,他的嘴巴壹下子張得老大,幾乎能塞進壹顆雞蛋去。老半晌,他才慌慌張張撩起了袍子,待要下跪的時候,卻吃徐勛壹個眼神止住了。饒是如此,他仍然結結巴巴地說道:“皇……皇公子,您怎麽來了?”
“妳這回是英雄配美人,我當然要來看個熱鬧!”朱厚照用馬鞭在手裏敲了兩下,笑吟吟地說道,“好了好了,別堵在這兒,回去報個信,讓他們全都管好壹張嘴,不許見著我就亂成壹團。還有,不許告訴妳家婆娘小子,還有那個妳要娶的美人!”
眼見錢寧連聲答應後就轉身要跑,徐勛立刻叫住了他,又跳下了馬來,笑著說道:“別忙,我和妳壹塊過去!那些個小子向來就愛鬧愛玩,妳這樣過去他們興許還以為妳是玩笑,鎮不住他們!”
“是是是,大人和我壹塊去就最好了!”
錢寧壹面答應壹面小心翼翼陪著徐勛往自家門口走。這時候,徐勛方才沈聲問起到底是怎麽回事,錢寧自然不敢隱瞞,那臉色竟是比哭還難看:“大人,卑職家裏婆娘也不知道是聽了誰攛掇,突然在那撒起了潑,還拿著掃帚趕了卑職出來,渾不顧裏頭都是咱們府軍前衛上上下下的軍官。卑職這是怕您來,打算去請嶽父來治治她,誰知道不但您來了,而且……”
“而且皇上也來了?”徐勛沒好氣地沖著錢寧哼了壹聲,“這要不是我自告奮勇跟著妳進來壹趟,待會皇上進去,指不定鬧出什麽事!就憑妳這家宅還沒管好的德行,那會兒在沙城也好意思和我提要納妾?妳就不怕納了這何彩蓮,妳家裏雞犬不寧!”
“卑職怎麽知道家裏婆娘這般彪悍,英雄美人,原本就是佳話……”
見錢寧這心虛的樣子,徐勛又好氣又好笑,眼看錢家門到了,他便推了錢寧壹把示意他上前。果然,錢寧那頂著個新郎冠的頭在門口只壹露,裏頭就丟出了壹樣什麽東西來,隨即咣當壹聲砸在對面墻壁上摔了個粉碎。徐勛正慶幸自己沒有貿然走在前頭,就只見錢寧呆呆地往背後那砸碎的瓷器瞧了壹眼,旋即突然氣急敗壞地沖進了院子。
“妳這是幹什麽,家裏總共就這麽壹件宣德窯的好東西,妳要砸怎麽不把自個給砸了!”
“宣德窯怎麽了,反正平白是別人享受,我這黃臉婆算什麽!”
聽到裏頭那毫不留情的喝罵,緊跟著就鬧得更不像樣子了,徐勛終於忍不住在肚子裏嘆了壹口氣,旋即跨過門檻進了門。眼見那邊廂院子裏錢寧和壹個婦人正扭在壹塊,而旁邊則是好些個嘻嘻哈哈唯恐天下不亂的軍官,他不由得重重咳嗽了壹聲。下壹刻,隨著好幾個腦袋別過頭來望了壹眼,仿佛是傳染似的,壹時間四下裏寂靜無聲,就連錢寧的婆娘也閉嘴了。
“大好的日子,這是鬧得哪壹出?”
徐勛慢悠悠地走上前去,見剛剛還在起哄看熱鬧的年輕軍官們呼啦啦全都散到了壹邊,壹個個站得猶如平日站軍姿似的挺拔筆直,他只瞥了壹眼就收回了目光,徑直來到了錢寧妻子的面前。見她不到三十的光景,眉眼雖然還能看出幾分少女時的風情來,可臉上已經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歲月風霜,腰肢也已經明顯露出了發福的前兆,再加上這會兒披頭散發的模樣,怎麽看怎麽像是市井潑婦。而在她身後,壹個七八歲的小子正探出腦袋來好奇地看他,虎頭虎腦的煞是可愛。
“錢寧,這便是妳家夫人和兒子了?”
事到如今,錢寧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可當著徐勛的面卻不得不尷尬地點頭,又沖著那女人道:“還不快行禮,這就是平北伯!”
“啊!”
錢寧的娘子潘氏立時恍然回神,慌忙道了個深深的萬福,可這膝蓋才彎下去,她便被徐勛壹把攙扶了起來。她在底層廝混了好些年,對於男女授受不親這些規矩看得自然不甚重,可想想剛剛自己那樣子給這位地位尊貴而又俊秀的少年新貴看去了,總覺得臊得慌。可接下來徐勛出口的壹句話,卻讓她壹下子楞在了那兒。
“都要封三品誥命淑人了,怎麽在這大好日子裏和錢寧鬧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