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亦不剌，我帶來了我麾下的六千勇士！”
　　和亦不剌耶利亞斯兄弟來了壹個擁抱之後，勒古錫阿克拉忽指著那無數的奔馬無數的騎手，大笑著說出了這麽壹句話，隨即便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們的草場是我們率領勇士用血肉換來的，大汗如果想就這麽取了去，那麽就只有從我們的屍體上踩過去！烏魯斯博羅特有什麽本事，他也配統帥我們右翼三萬戶！”
　　亦不剌和耶利亞斯才剛剛率眾和烏魯斯博羅特脫火赤的聯軍打了壹仗，雙方折損了數百人，心裏正憋著壹團火，原本對於遲遲不來的勒古錫阿克拉忽很惱火，可此時人既是來了，又帶來了六千人馬，城府不深的耶利亞斯少不得輕哼了壹聲。
　　“要不是妳把圖魯勒圖陷入險境，怎麽會給烏魯斯博羅特留下借口！”
　　“我怎麽知道明軍會從那個地方冒出來！”勒古錫阿克拉忽立刻大聲抱屈道，“圖魯勒圖到鄂爾多斯來散心，我的夫人親自陪她騎馬，親自帶著她去各個海子遊玩，臨行我又親自護送她，是她自己說不要那麽多兵馬，這怎麽能怪我！也只有大汗才能容得下這麽任性的公主，我們衛拉特的女人壹直都如同海子壹樣柔和，如同山崗壹樣堅強，哪裏有她這樣拋下丈夫獨自回汗庭的！現在烏魯斯博羅特拿著她這個借口征討永謝布，誰都知道那是借口！”
　　話雖這樣說，他的眼神卻有些閃爍。沒有人知道他送了圖魯勒圖在那邊之後，就布置了壹支馬賊在附近。這些年達延汗巴圖蒙克越來越強勢，對於左右翼六大萬戶的控制也越來越強，長此以往，那屠刀遲早要落在鄂爾多斯的頭上。之前，有壹個漢人商隊經過他這裏時，那個首領曾經對他講解過漢人的三十六計，其中就有借刀殺人，他立時記下了。
　　他知道永謝布的亦不剌耶利亞斯兄弟都是最暴躁的，這才想出了這個借刀殺人的主意，屆時就能把他們拉下水壹同對抗巴圖蒙克。誰能想到，馬賊還沒出動，這明軍偏偏就找上了那裏，可屠殺了男人之後，竟是有眼不識珠地放過了圖魯勒圖！所幸明軍他們逃到了永謝布的地盤，而烏魯斯博羅特竟親自大軍開了過來，而那支明軍又襲擊了烏魯斯博羅特的軍馬，這壹仗不但打起來了，而且如果能殺了烏魯斯博羅特，那麽如今震懾於巴圖蒙克實力的各部，壹定會舉起反叛的旗幟！
　　對於勒古錫阿克拉忽的說法，亦不剌臉上的僵硬之色終於稍稍得以緩解，旋即重重點了點頭道：“妳說得不錯，屠刀本來就是要落下來的，只是早晚問題。趁著我們兩路大軍會合的機會，立刻對烏魯斯博羅特和脫火赤動手！衛拉特人敗北的次數已經太多了，也先汗的榮光已經不再，這次我們要憑借我們的力量，把這壹切扳回來，讓汗庭知道衛拉特人不是任憑他們拿捏的！當年滿都海徹辰給衛拉特人定下的那些屈辱規矩，是該打破的時候了！”
　　當年滿都海徹辰帶著年幼的巴圖蒙克征服衛拉特諸部之後，便以大汗的名義發布了壹條命令。自此之後，衛拉特人的房舍不得稱殿宇，冠纓長不得過四指，居常許跪不許坐，食肉許嚙不許割，改“烏蘇克”（酸奶）之名為“紮格”。除了吃肉這壹條最終松動，允了用刀子，但其他的規矩幾十年來沿襲至今，成了衛拉特人心中永恒的屈辱。
　　因而，亦不剌提到這壹條，耶利亞斯和勒古錫阿克拉忽齊齊附和道：“說的沒錯，是該打破的時候了！”
　　當三只手緊緊握在了壹起之後，亦不剌深深吸了壹口氣，斬釘截鐵地說道：“出兵！”
　　給汗庭的急報已經送了回去，坐在臨時的大帳之中，烏魯斯博羅特和脫火赤想起此前那壹次試探性的交鋒，臉色都不是那麽好看。烏魯斯博羅特更是眉頭緊皺地說道：“父汗說得沒錯，亦不剌是早就有心反叛，否則倉促之間怎麽會齊集那麽多兵馬！要不是我及時帶來了援兵，光憑妳這數千人，只怕會被他打得猝不及防。”
　　“不錯，但是，我們不能在這裏幹等汗庭的增兵！明人為什麽會這麽大膽，而且在永謝布的地盤上出沒卻沒有引起他們的任何異動？也許，亦不剌也想單獨得到明人的冊封，想要單獨和明國開馬市！”說到這裏，脫火赤便加重了語氣說道，“大王子如今正在養傷，而二王子卻成了主持右翼三萬戶的濟農，如果這壹仗打好了，大汗的心意也許會有改變。要知道，當年成吉思汗立嗣的時候，既沒有遵從立長，也沒有按照習俗立幼！”
　　這種赤裸裸的明示對於烏魯斯博羅特來說，自然是力道強勁，他立刻站起身來高聲喝道：“來人！”
　　隨著壹個親兵應聲而入，他就大聲說道：“讓勇士們磨利他們的刀，擦亮他們的弓箭，餵飽他們的馬，當太陽升上中天的時候，就是出擊的時刻！”
　　日上中天時分，匯聚了鄂爾多斯援軍的永謝布大軍和烏魯斯博羅特脫火赤的聯軍狠狠對撞在了壹起。盡管烏魯斯博羅特想要親自上陣，但脫火赤卻竭力勸阻了他，讓他帶著後隊策應，自己帶著郭爾羅斯部的人沖在了最前面。激烈的廝殺中，脫火赤幾次陷入重圍，又幾次被部將拼死救出，等到沖殺出來匯聚兵馬預備再戰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永謝布的人馬竟是比之前多了不少。
　　“鄂爾多斯……是鄂爾多斯的援軍！”他壹把抓住了身旁壹個親兵，厲聲說道，“快，快去回報濟農，就說鄂爾多斯有援軍到了，讓他嚴陣以待！”
　　眼見那親兵急急忙忙策馬疾馳而去，脫火赤不禁深深吸了壹口氣，第壹次對自己鼓動烏魯斯博羅特出擊有了壹絲後悔。之前勒古錫阿克拉忽壹直都不曾有動靜，他誤以為這個狡猾的家夥想要坐山觀虎鬥，於是打算壹擊制勝讓永謝布服軟，誰能想到，這個該死的家夥居然不聲不響出兵往援永謝布！如果這壹仗有什麽閃失，他郭爾羅斯本部的軍馬會大傷元氣不說，而且要是傷了烏魯斯博羅特，不管他為大汗立下過多少功勞，那時候就全都泡湯了！
　　烏魯斯博羅特卻不知道脫火赤這激烈的掙紮，他只知道戰況看上去有些不利，為了盡快打開局面，他便不斷地把身邊的本隊五百人五百人地派了出去，身邊不知不覺就只剩下了壹千余人。盡管如此，他看到的仍然是戰況膠著停滯不前，壹時忍不住捏緊了拳頭。
　　就在他招來親兵，準備親自帶兵投入戰陣的時候，後軍卻突然起了騷動。愕然回頭的他只聽得後隊傳來了壹陣陣爆響，壹楞神就有親兵團團圍了上來，其中壹個更是壹把伸手去拉他的韁繩：“濟農，應該是明軍的火銃，是明軍上來了！”
　　明軍？他不是已經派了查幹巴拉率兵去追擊了嗎？而且查幹巴拉已經派人回報，說那壹股膽大妄為的明軍不過數百人，他們怎麽敢在這種時候再殺壹個回馬槍？
　　“慌什麽，明軍上來了就掉頭迎擊上去！”
　　“濟農，至少有三四千人！”
　　三四千人！
　　烏魯斯博羅特已經顧不得震驚了，當即厲聲下令向東撤退。然而，已經咬了上來的明軍哪裏肯放掉這好不容易追上的肥肉，從上至下無不是奮力追殺，竟緊緊纏住了後隊。即便如此，在壹眾親衛的護持之下，烏魯斯博羅特仍然漸漸拉開了和明軍的距離。
　　他自從懂事以來，父汗的霸業已經逐漸穩固，他也跟著征討過兀良哈人，幾乎沒嘗過敗北是什麽滋味，所以還嘲笑過兄長圖魯博羅特那麽壹場小仗也打不好。可現在輪到了他時，那種憋屈就別提了。
　　“卑鄙的明人，下壹次我壹定要親自帶兵，把妳們的城池踩得稀爛！”
　　他賭咒發誓似的迸出了這麽壹句話，壹旁的親衛卻突然發出了壹聲驚呼。他慌忙擡頭壹看，卻發現遠處的地平線上竟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黑壓壓的軍馬。他最初還以為是汗庭接到他急報後的援軍，可當看清楚那飄揚的旗幟，他的臉色頓時變成了壹片死灰。
　　明軍，又是明軍！
　　“終於趕上了！”
　　當苗逵看清楚了遠方那壹撥兵馬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咧嘴大笑了起來，旋即看著壹旁的陳雄說道：“陳雄，怎麽樣，咱家沒有誆騙妳吧？不冒險中險，哪得功上功！”
　　“苗公公，我之前也不是怕大軍出動徒勞無功嗎？”陳雄無可奈何地苦笑了壹聲，隨即就換上了壹臉正色，看著左右高聲說道，“隨我出擊，拿下這壹股虜寇！殺！”
　　“殺！”
　　攆在烏魯斯博羅特身後的神英亦是看到了遠方那些明軍熟悉的衣衫，心中欣喜前頭虜寇再逃不出去的同時，突然又生出了壹股明悟，壹時扯開嗓門大聲叫道：“兒郎們，全都提起精神來，莫要被別人搶走到了嘴邊的肥肉，加快速度殺上去！”
　　這嚷嚷須臾傳遍了全軍，不論是最初隨著神英等人壹路殺出來的二百余人也好，楊壹清帶來的大同援軍也好，壹時間都激奮了起來，喊殺聲竟是響徹雲天。
　　後陣中，徐勛看著被前後夾擊的那壹股虜寇，終於長長籲了壹口氣。這時候，壹旁突然傳來了楊壹清的聲音：“徐大人，吃掉這些韃子之後，那邊的大戰妳可打算去摻和壹把？”
　　“還是見好就收吧。如果這壹股兵馬真的有小王子派來督戰的那個兒子，那我們此次出戰的最大目的就已經達成了。就算沒有，剛剛還打過壹仗的兩隊軍馬，也不會有哪壹家能夠吃得下我們。保國公大軍未至，我們只要趁此機會宣揚皇上不會任由虜寇在九邊耀武揚威的決心，這就夠了，打完之後溜之大吉讓他們繼續拼命才是上策，楊都堂覺得可是？”
　　“確實是這個道理。”楊壹清看著徐勛微微頷首，心裏好感更甚。畢竟，見好就收的道理人人都懂，可卻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