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七章 死到臨頭不自知

　　待李俊義等人消失後，中年人沖範小刀作揖道：“在下余世奇，多謝恩公仗義執言！”
　　範小刀擺手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余世奇道：“對恩公來說是舉手之勞，但對余世奇來說，那便是救命之恩！再次感謝大俠！”
　　“我可不是什麽大俠，只是被朝廷通緝的逃犯而已。”
　　余世奇卻不認同，“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在下雖不懂什麽大道理，但知恩圖報之心，卻還是有的！對了，範大俠犯了什麽事？”
　　範小刀苦笑道，“也沒什麽事，只是觸動了朝中壹些人的利益而已，算是結下了深仇大恨。”
　　余世奇哦哦點頭，“果不其然，範大俠相貌堂堂，為人正直，又怎會犯下惡行，肯定是被人誣陷了！現在這世道，權貴壹手遮天，老百姓叫天無門，依我說，那些當官、當權的，個個才是敲骨吸髓的惡人。”
　　“沒想到妳怨氣不小啊！”
　　先前因為仇富，被李俊義教訓了壹頓，範小刀便察覺這個男人是個偏激之人，沒想到對著才認識不久的陌生人，說出如此膽大妄為的話，看來這個中年人還是個老憤青。
　　余世奇道，“依我看，朝廷從根子裏就爛掉了。”
　　“此話怎講？”
　　“我們當平民百姓，每日風餐露宿，千裏迢迢，壹年下來，不過賺幾十兩銀子，可是那些當官的呢？就知道貪贓枉法，官官相護，坐享其成，像我老家余杭的那些老爺們，每日什麽都不做，就能賺得盆滿缽滿，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都不是東西！”
　　範小刀道：“聽妳的口氣，妳似乎還很羨慕他們啊！”
　　余世奇道：“換做是我，絕對做的比他們好！”
　　於是又是壹番言論，範小刀聽著也沒什麽新意，不過是市井之人的無能憤怒，也只是附和著，並沒有發表意見。
　　這時，同行的幾個人來到二人面前，壹人道：“老余，我們幾個商量了壹下，這位大俠身份敏感，不太適合跟我們壹起趕路。”
　　剛才範小刀與李俊義等人的交談，他們都聽了進去，得知範小刀是朝廷要捉拿的欽犯，這壹路上若有個三長兩短，官兵沒準會把他們當做同謀，對於出門在外謀財的他們來說，可是得不償失。
　　範小刀本來也只是想借助這個小商隊，來遮掩身份，此刻身份暴露，也沒有了繼續待下去的理由，於是道：“幾位說的有道理，在下即刻告辭！”
　　誰料余世奇卻反對道：“不行！”
　　“為什麽不行？”
　　余世奇道：“剛才是範大俠救了我，若我們就此將他拋棄，我們這些人將來還如何做生意，對得起我們的良心嗎？”
　　那人道：“老余，妳是收了壹錠金子，得了好處。我們可什麽都沒撈著，憑什麽讓我們幫妳承擔他帶來的風險？”
　　余世奇道：“說到底，不就是為了錢嘛？”
　　“這不是錢的事兒。”
　　“這就是錢的事！”余世奇從懷中取出那壹錠金子，拿來了剪子和戥子，把那壹錠銀子分成了五份，“不就是錢嗎，這壹錠金子，咱們壹起分了，若是拿了銀子，便讓範大俠與我們同行，妳們還有意見嗎？”
　　幾個人竊竊私語壹番，每人取走了壹份，算是默認了他的意見。
　　眾人繼續趕路。
　　範小刀道，“其實妳剛才沒有必要為我如此。”
　　余世奇道：“我爹當初教育我，做人要知恩圖報，經商更要講究誠實守信，妳幫了我，我若趕妳離開，那豈不是豬狗都不如！”
　　越靠近京師，驛路上的官兵愈發頻繁起來。
　　眾人得知範小刀身份後，也都刻意保持著與範小刀之間的距離，每壹撥官兵路過，眾人都會提心吊膽，生怕被範小刀牽連進去。余世奇卻並不在乎，在車隊的最後面，與範小刀有說有笑。
　　這時，又有壹隊兵馬從北邊疾馳而來，來到車隊前停了下來。
　　為首軍官道，“妳們這兩日可遇到壹個操京師口音的年輕人，七尺多高，二十來歲？”
　　眾人壹聽，壞事了，怕什麽來什麽，才半天不到，官兵就找上門來了。
　　眾人紛紛望向余世奇，目光卻在撇跟在後面的範小刀。
　　余世奇倒也鎮定，道：“回稟官爺，我們幾個都是同鄉，壹路上並未遇見陌生人。”
　　軍官目光在眾人身上掃過，很明顯此人並不認識範小刀，並未在他身上停留，也不知是急於交差，還是另有他事，於是道：“此人殺無數，無惡不作，在懷來城殺了幾十人，朝廷懸賞十萬兩白銀緝拿此人，如有遇到，可隨時跟官兵報告，千萬不能怠慢！”
　　“是是是！”
　　軍官又交代兩句，待著其余人離開，眾人這才松了口氣。
　　殺了幾十個人？
　　看似壹個氣宇軒昂、壹臉正氣的年輕人，竟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眾人望向範小刀的眼神，變得有些奇怪，又故意與他拉開了距離。
　　余世奇安慰道，“這些人，少見多怪，恩人不要見怪！”
　　範小刀苦笑，“換作任何人，也不會無動於衷。”
　　到了正午，車隊停下用餐，他們隨身攜帶著大餅，只是在嚴寒下早已凍成壹坨，於是生火，將烙餅烤熱了吃，余世奇看範小刀並沒有帶食物，便將自己隨身攜帶的壹張烙餅撕下壹半，遞給了範小刀，範小刀推脫道，“我怎能吃妳的東西？”
　　余世奇卻道，“荒郊野嶺，又沒有客棧，不吃東西怎麽行。”
　　“要不我買妳的！”
　　余世奇道：“妳這麽說就是打我臉了！妳若真不想白食，不如去幫忙取些水回來！”
　　範小刀將眾人水囊拿來，便去找水。
　　官路不遠處，便有壹個小溪，河水已結冰，範小刀已內力破冰，將幾個水囊裝滿，剛要回去，耳旁傳來壹絲冷笑，“死到臨頭，仍不自知。”
　　範小刀順聲擡頭，只見河對面，站著壹名老者，正望向他這邊。
　　範小刀喜道：“易前輩！”
　　壹個人影飄然落在他身前，來人正是當年魔教教主壹枝花。
　　兩月不見，壹枝花的氣色紅潤了許多，以前常年困在大牢之中，壹枝花臉色總有病態的蒼白感，可現在看起來，神定氣閑，鶴發童顏，頗有仙人之姿，範小刀拱手作拜，卻被壹枝花攔住，“這麽多假客套作甚？”
　　範小刀道，“您怎麽在這裏？”
　　壹枝花道：“這壹路來，我壹直都跟著妳。”
　　範小刀滿臉錯愕，“跟著我？”
　　壹枝花冷笑道：“若不跟著妳，在天梁城，妳就算不死在青木和立白手中，也會死在薛成之手。若不跟著妳，昨夜妳在懷來縣城，又豈能如此容易脫困？”
　　範小刀更是驚訝，“這是怎麽回事？”
　　壹枝花道：“我不過是在履行壹個承諾。”
　　“什麽承諾？”
　　壹枝花道：“當日京城壹別，我去了壹趟青州，找宋金剛打了壹架。”
　　“誰贏誰輸？”
　　壹枝花沒好氣道，“哪壺不開提哪壺，若是老子贏了，會千裏迢迢壹路暗中保護與妳？不過，妳義父也是陰險的很，若不是使詐，老子也絕不會輸給他。不過，老子說話算話，願賭服輸，輸了就是輸了。況且，輸給宋金剛，也不丟人。”
　　範小刀補刀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常言道屢敗屢戰嘛！”
　　“少來揶揄老子！”壹枝花道，“妳義父讓我暗中保護於妳，當日妳在天梁城時，立白和青木都有心要取妳性命，只是臨動手時，被老夫請去喝茶了。還有薛成，若不是老子把劍架在薛成脖子上跟他講了半天道理，妳以為他會放過殺妳的機會？”
　　範小刀道：“他沒有殺我的理由。”
　　壹枝花道：“妳是狗皇帝的兒子，他是太子的舅舅，這個理由，殺妳足矣！”
　　範小刀默然。
　　起初，他也察覺到了薛成的敵意，可是後來再見之時，他的態度卻判若兩人，原來都是壹枝花在暗中斡旋。想到此，他深鞠壹躬，道：“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壹枝花不以為然，“本來以為，經此壹事，妳會長進壹些。可是，還是令人失望。”
　　“此話怎講？”
　　壹枝花問，“妳這次回京城，所謂何事？”
　　範小刀道：“查出當年棲鳳閣案的真相，替我母親報仇！”
　　壹枝花又問，“那妳的對手是誰？”
　　範小刀思索片刻，搖了搖頭。
　　真假皇帝？
　　司禮監趙銓？
　　還是另有其人？
　　自始至終，他總感覺有壹種無形的手，在幕後推動著壹切，往壹個不可知的方向走去。
　　太平公主的話、李軼的話，薛成的話，還有其他人的說法，他已經分不清楚真假虛實，從始至終，他要做的事，都似乎被人提前安排好了，推著他壹步步走了過去。
　　這個想法壹出，讓他驚出壹身冷汗。
　　難道自己被人利用了？
　　壹枝花道：“本以為，宋金剛把妳弄到六扇門，跟我學了壹年多，腦袋總會開悟壹些，沒想到，這麽長時間，依舊是冥頑不靈，毫不開竅，跟個榆木疙瘩壹樣，照這樣下去，就算到了京城，妳也是死路壹條！”
　　“我不明白！”
　　壹枝花道，“妳還沒有明白妳的問題嗎？”
　　範小刀搖頭。
　　壹枝花道：“妳的缺點，就算太過於正直，太容易相信人。”他指了指不遠處官道上那幾個人，“遠得不說，單單是那幾個小民，個個心懷鬼胎，妳看出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