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大官人

　　範小刀與李紅綃回到家中，壹切都是熟悉的模樣。
　　這裏是趙行的老宅，之前趙行與家中賭氣，搬出來住，現在他與趙煥關系緩和，便沒有跟著回來。李紅綃初次來此，顯得有些生份，範小刀笑道，“家裏住的，都是當初在京城交的極好的朋友，不必見外。”
　　雖說如此，李紅綃還是花了二兩銀子，買了些水果。
　　範小刀道，“回自己家，還帶什麽東西。”
　　“終究是第壹次見面，總不能空手而來吧。”
　　李紅綃已經在很努力的在融入這個世俗社會。在此之前，她是壹名江湖人，行事風格，性格作派，都是江湖中那壹套行為準則，可是她明白，以後要與範小刀壹起生活，離不開這些人情世故，人世間的禮節。
　　有兩個老媽子，正在清掃院子，看到二人拎著水果，問，“您二位也是來找李大官人的嗎？”
　　李大官人？
　　範小刀壹楞，大半年不見，李青牛什麽時候成了李大官人？於是問，“李青牛呢？”
　　老媽子道，“大官人與朋友壹起除去吃茶了，才離開沒壹會兒，他可是個大忙人，妳們來的不巧。”這個老媽子，壹口濃重的京城口音，“唉，妳們也是來求財路的吧？”
　　“呃呃……”
　　老媽子打量了兩人壹番，範小刀穿了壹身尋常的長衫，並沒有穿六扇門的公服，是在德州府與李紅綃逛廟會時買的，價格不貴，但是清凈利落。
　　老媽子道，“尋常來拜謁大官人的不是達官顯貴，就是豪門士紳，要麽有權、有麽有錢，可不是什麽人都能見的。”很顯然，老媽子把他們劃分為“什麽人”那壹類。
　　範小刀道，“沒事，我們去屋裏等。”
　　老媽子攔住道，“餵餵，這個房間是大官人的，沒他允許，誰也不能進去。”
　　範小刀沒有理她，徑直往裏走，老媽子用掃帚往外趕，範小刀道，“怎麽，我回自己家，還要經過妳同意？”
　　老媽子壹聽，沒聽說大官人還有別的親戚啊？另壹個早來了幾個月的老媽子問，“您可是姓範？”
　　範小刀點頭，她連拉著先前那位到壹旁耳語了壹番，旋即笑著過來道，“我聽大官人說起過您，只是沒有想到您會今日回來。”
　　範小刀心說我給李青牛寫過信了，怎得他沒收到？
　　來到屋內，裏面煥然壹新。
　　客廳內，全新的金絲楠木家具，博古架上擺著名貴瓷器，墻上更是名人字畫，還有壹副唐伯貓畫的仕女圖，這壹屋子東西下來，少說也得上萬兩，他臨走之，就給李青牛留了二百兩銀子，還千叮嚀萬囑咐，不要再去碰那些不靠譜的乞財會之類的東西，沒想到，大半年不見，家裏簡直變了個樣！
　　這家夥是中了菠菜了，還是挖到寶藏了？
　　就在這時，聽到門外傳來李青牛的聲音，跟在後面的，還有兩個四五十歲的鄉紳打扮的中年人。
　　“劉員外、張員外，不是我不帶妳們玩，只是妳們兩人才湊個壹千兩，也實在讓我很為難啊。我們這些人，玩得都是高端局，五千兩壹個股，這是規矩，否則這個遊戲就亂套了。”
　　劉員外陪笑道，“規矩，還不是大官人您壹個人定的，您說了算。好歹看著都是山東老鄉的份上，妳就拉扯我們壹把，讓我們也跟著大官人壹起發點小財。大官人吃肉，我們吃骨頭，就算沒有骨頭，弄點湯湯水水也是好的。”
　　李青牛道：“老劉、老張，老鄉歸老鄉、生意是生意。現在講究區塊鏈、互聯經濟，我們這個項目，高投入，低風險，高回報，想要進來的人很多，這裏面也有不少朝廷裏的要員，這種賺錢的事兒，上面的人又不想弄得太過於張揚，不是我不想幫妳，實在是無能為力啊。”
　　張員外壹副懇求的樣子，道：“大官人，現在經濟不景氣，我們倆的鋪子，最近也賺不到錢，妳就當做做善事吧。”
　　李青牛沈吟了壹下，“也罷，誰讓咱們是老鄉呢，再說我也吃了妳酒席了不是？妳們兩個回去合計壹下，湊個三千兩。我自己再掏兩千兩，湊成壹個股兒，妳倆就別出面了，上面的人我去擺平。”
　　兩人千恩萬謝，這才離開。
　　範小刀皺了皺眉，這小子又在搞什麽名堂，還區塊鏈、互聯經濟，不會又跟乞財會那貨人混在壹起，搞招搖撞騙吧？老媽子上前說了幾句，李青牛壹聽，頓時叫了壹聲，“小寨……範大哥！”
　　半年不見，李青牛富態了不少。
　　臉色圓潤，紅光滿面，身上穿得是綾羅綢緞，頭戴方巾，宛如換了個人壹般。
　　範小刀道，“妳這是……”
　　李青牛呵呵壹笑，“做了點生意，賺了點小錢。”
　　“這壹身行套，少說也得幾十兩銀子，這可不是小錢。”
　　記得初入京城時，範小刀身上又沒錢，李青牛身上沒幾兩銀子，又要照顧三四個人的夥食，壹個銅板都要算計半天，想發財想瘋了，甚至走上歪門邪道，加入乞財會，被騙了銀子。
　　如今再看，老媽子顧著，又換了家具，活脫脫壹個暴發戶。
　　“做什麽生意，這麽賺錢？”
　　李青牛道，“也沒什麽，妳臨走時，不是給我留了二百兩銀子嘛，我尋思著反正也花不著，就開始琢磨壹些小買賣，可是琢磨來琢磨去，進貨、出貨，賺差價，賺得是辛苦錢，養家糊口還可以，想要發財那是萬萬不能的。之前我不是加入那個乞財會嘛，當時他們那種模式，我學了點皮毛，後來又花了點錢，雇了幾個當初乞財會的夥計，賃了壹套宅子，又雇了壹些托，冒充朝廷大員什麽的，到處找那些想要發財又沒門路的人，組壹些高端局，本來尋思能賺個三五百兩就不錯，誰料越弄越大，每天壹群人跟在我後面，要給我錢壹起弄。後來我提高了門檻，結果來的人更多了。我尋思著，既然如此，幹脆壹不做二不休，直接把盤子搞大。”
　　範小刀聽了直皺眉，“這不是騙錢嘛？”
　　“以前當強盜，現在當騙子，也都差不多。再說了，我都明確告訴他們，項目有風險，而且還有可能黃，可是越是如此，他們越不聽啊。非說要投錢，買壹個夢想！”
　　“什麽項目？去火星啊，還是去月亮？”
　　“都不是。”
　　“那是什麽？”
　　李青牛道，“長生計劃！”
　　“長生計劃？”
　　李青牛道，“不錯！這些人有閑錢，又不想讓錢貶值，只能想辦法去投資。而人們最關心的是什麽？是生命的延續，是健康的身體，起初我本想弄個螞力神、四株口服液之類的，收壹收這些人隊智商稅，可後來延年益壽有什麽用，哪裏有長生不老更有吸引力，而且，咱們陛下不也在求不老仙丹嘛？他能求得，我們就求不得了？如果說這是騙局，那怎麽連陛下都在搞？”
　　這讓範小刀瞠目結舌。
　　以前的李青牛，在陌生人面前，說話都有些費勁，現在竟然能侃侃而談，而且還壹套壹套的，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範小刀又問，“那妳的長生計劃，弄了多少錢了？”
　　李青牛想了想，“得有壹百萬兩了吧？”
　　範小刀心中暗驚，這麽多錢？要知道，壹個江南轉運使，在金陵搞了那麽多花樣，費了那麽多周折，頂著掉腦袋的風險，也不過弄個百萬兩銀子，而且這些錢，還不是壹個人的，還要拿出來孝敬宮裏，打點朝廷關系。
　　他弄了壹個虛無縹緲的概念，靠壹張嘴，僅憑二百兩銀子，就搞了百萬兩？
　　“做到哪壹步了？”
　　李青牛道，“壹邊籌錢壹邊招人、搞地皮，我在城外爨底下，弄了五百畝地，用來種植草藥，又花重金買了壹些丹爐、丹方，花錢雇了幾個從太平道觀開除的道人，幫我煉丹，今日這兩個員外，跟著我去了壹趟城外，看到有人有地有產業有規模，這才表示要加入進來，都想著從中分壹杯羹。”
　　範小刀問，“他們投給妳錢，怎麽分紅呢？”
　　李青牛解釋道，“起初半年，是沒有分紅的。我們要加大投入，要繼續買地，花錢的地方還很多。半年後，我們每股按壹百兩銀子分紅，不但如此，我們還炒高每壹股的價格，自己花錢找托，把原先壹千兩壹股，炒到了五千兩壹股，有些商賈，前期投了壹千兩，半年不到賺了五千兩，這種來錢的速度，跟風的還不如同牛毛？”
　　“這麽搞下去，遲早要崩盤的！”
　　李青牛滿不在乎，“崩就崩唄，大不了我跑路。反正，我的錢已經賺夠了。到時候，把錢帶回黑風寨，夠咱們山寨的兄弟們，花上十輩子的了，誰想要錢，來黑風寨，我讓雷三叔把他們打得滿地找牙，哈哈！”
　　範小刀低聲道，“雷三叔死了。”
　　啪！
　　李青牛正在把玩房內的壹個彩釉瓶，聽到範小刀這句話，整個人直接楞在原地，那個彩釉瓶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