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消失的卷宗

　　追查殺死小青的兩名兇手，本應是六扇門的事，可是壹來百花樓的人並沒有報案，二來也沒有發現小青的屍體，僅憑李才壹面之詞，根本無法立案，所以趙行無法調集人手，更別說發出海捕文書了。
　　趙行公務繁忙，範小刀對京城又人生地不熟，這個案子陷入了死胡同，思索再三，趙行決定從萬毒王卷宗開始查起。範小刀更是無法拒絕查閱當年宋金剛經手案件卷宗的機會，兩人壹拍即合，回到了六扇門。
　　“按六扇門規矩，還沒有經過總捕頭批準，妳還不算六扇門之人，外人是無法進入卷宗室的。”
　　“那怎麽辦？”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六扇門陳年卷宗，灰塵滿地，總得需要人清理吧。”
　　範小刀換了壹身裝扮，拿著潔具，與趙行前往卷宗房。來到門口，趙行跟書吏打了招呼，領了鑰匙，前往甲三號卷宗室，卷宗室門虛掩著，趙行皺眉，“怎會如此大意？”
　　推門而入，看到壹名中年男子，正在查閱卷宗。
　　趙行見狀，連上前參拜，“見過總捕頭。”
　　此人正是六扇門總捕頭，當今的刑部員外郎諸葛賢余。範小刀擡頭看去，見他四十余歲，山羊胡子，身穿棗栗色常服，手中握著壹本卷宗，正打量著二人。
　　“這位是？”
　　趙行道：“新來的提獄司的雜役，姓範，叫範小刀。”又對範小刀道，“這位六扇門總捕頭，諸葛賢余，諸葛大人。”
　　諸葛鹹魚？
　　範小刀忍不住撲哧壹聲，心說還有人起這個名字，不知是不是還有個弟弟叫諸葛烤魚。諸葛賢余見狀，臉色不悅，沈聲道，“很好笑嗎？”
　　範小刀連搖頭，“不，不好笑，只是能下飯。”
　　砰！
　　壹道勁氣襲來，撞上了範小刀胸口。
　　範小刀覺得氣血翻湧，向後退了三四步。
　　好深的內力。
　　範小刀收起吊兒郎當的神情，“參見大當家！”
　　諸葛賢余：“嗯？”
　　“哈，壹時口誤，參見總捕頭！”
　　諸葛賢余這才道，“聽說妳已去給那人送過壹次飯了？”
　　範小刀點頭。
　　“他可曾說了什麽？”
　　範小刀覺得此人官威很大，總覺得有些深不可測，對他並無好感，於是道：“只是問了壹些案子的事，並沒有多言。”
　　諸葛賢余道：“能活著出來，已經算妳有些本事了。”對趙行道，“那就留下吧。”
　　說罷，正要離開，趙行趁機道：“總捕頭，孫夢舞的案子，屬下想請仵作房的人重新驗屍，還望批準。”
　　諸葛賢余道，“這個案子不是在丁壹手中嘛？聽說兇手已經緝拿歸案，還有什麽可查的？”
　　“怕是另有隱情。”
　　趙行將自己的懷疑以及今日在百花樓的見聞與諸葛賢余簡要稟報了壹番，諸葛賢余聽罷，壹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過了片刻才道，“孫夢舞是京師名人，深受京城百姓喜愛，她的死引起了民憤，兇手已在獄中招供，如今已由大理寺督辦，徐大人今日也多次催促結案，趙行妳又何必節外生枝？”
　　趙行壹聽，頓時火起，大聲道：“如今苦主死因不明，調查之中更是疑點重重，難道朝廷想要用個替死鬼，來平息民憤嗎？大人，我們六扇門是查案機構，有責任給朝廷壹個交代，給百姓壹個真相！”
　　諸葛賢余橫眉冷眼，受到下屬指責，顯然也動了火氣，他厲聲道：“趙行！本官做事，還用不到妳來教！真相？哼哼，在權力面前，真相就像是廁紙壹樣壹文不值！”
　　趙行道：“我不服！”
　　諸葛賢余盯著趙行，看到他神色堅毅，壹臉正氣，頗有壹種破釜沈舟的模樣，不由想起自己年輕之時，不也與他壹樣，不查到兇手，誓不罷休嘛？如今，他位高權重，要顧忌的事、要打點的關系也多了起來，反而變得畏手畏腳，沒有了那種壹往無前的氣勢。
　　他問範小刀，“這件事，妳怎麽看？”
　　範小刀道：“正所謂冤有頭，債有主，若那藍姓公子果真是兇手，我們必會找到證據將他定罪，若果真是受到冤屈，又怎能平白無故的犧牲壹個無辜之人？咱們六扇門成立的目的是什麽？不正是讓宵小之輩有所震懾，讓權貴之人有所忌憚，為沈冤者得雪，為弱小者仗劍，為天下開太平嘛？”
　　聽到這番話，諸葛賢余陷入沈思。
　　二十年前，當宋金剛執掌六扇門之時，他還只是壹個紅衣捕頭，那時的宋金剛是何等意氣風發，本來有大好前途，卻因行錯壹步，自毀前程，而他也因為那件事，而深陷悔恨與自責之中，如今聽到從壹個雜役口中說出，又勾起了他的心事。
　　良久，他道：“妳們決定追查到底？”
　　兩人齊聲道：“正是！”
　　“不怕承擔後果，哪怕將天捅破壹個窟窿？”
　　“不怕！”
　　諸葛賢余見兩人如此異口同聲，道：“好！趙行、範小刀，我給妳們兩天時間！若能查到兇手，今日頂撞本官之事，我不再追究！”說罷，將手中那壹本卷宗扔在了桌上。
　　範小刀、趙行壹看，正是二十年前宋金剛經手的萬毒王的卷宗。
　　趙行又趁機問：“總捕頭，那重新驗屍的事兒？”
　　諸葛賢余幹咳壹聲，“壹會兒本官會去趟滄州，今日接到二舅來信說他家母豬生了十二頭豬崽，請我過去喝豬崽宴，兩日後回來，至於這兩日內發生什麽，本官壹概不知。”
　　諸葛賢余看似壹本正經，說起話來倒也俏皮，什麽豬崽宴，主要是大理寺那邊催促的急，他得想辦法拖延兩日。趙行當然明白，諸葛賢余這是要躲出去清靜兩日，反正六扇門的卷宗，沒有諸葛賢余的簽批，也報不到上面。
　　諸葛賢余離開之後，範小刀撿起桌上萬毒王卷宗，看到上面宋金剛的自己，頓時生出壹種熟悉的感覺，想起這些年來宋金剛對自己的耳提面命，猶如昨日，不由唏噓。
　　趙興察覺他情緒異樣：“怎麽了？”
　　範小刀深吸壹口氣，道：“孫夢舞的案子，總捕頭必然也是發現了端倪，所以才來查閱卷宗。否則，也不會讓妳去追查到底。只是，總感覺他有些瞻前顧後。”
　　趙行道：“六扇門是衙門，是官場的壹部分，查案只是很小的壹部分。尤其是在京城，魚龍混雜，路上隨便砸死壹個人，都可能是皇親國戚或者權貴之後，遇到大案要案，托人情、找關系的事絡繹不絕，他要考慮的事自然要多壹些。而我不同，只想做壹名純粹的捕快。”
　　“用總捕頭的職位跟妳交換呢？”
　　趙行搖頭，“不換！”
　　……
　　兩人花了將近壹個時辰，研究當年萬毒王的卷宗。
　　卷宗上記載，二十多年前，京城半年內發生了十幾起少女失蹤案件，其中還有順天府尹之女，壹時間引得京城人人自危，在搜盡全城之後，依舊沒有結果，宋金剛在調查之後，推斷出兇手是壹個慣犯，而且作案時間與地點也頗有關聯，手段極為高明，然而百密壹疏，終於在壹個案子之中，他留下了壹點線索，那就是身上有殘余的蘭花香味，最終順著這條線索，找到了萬毒王的藏身之地。在現場，那些失蹤的少女屍體都被發現，她們被制成壹個個鮮活的人偶。
　　這個案子轟動壹時，而所用的遢羅毒藥天摩羅也成為天下第二毒藥。卷宗上還記載了中天摩羅毒之後，全身麻痹，血液凝成塊，瞬間暴斃，死時甚至白保留著發作之時的表情。
　　天摩羅毒性雖強，制作起來很難，要在極寒的環境下才能制出，而且毒藥保存時間也只有兩個時辰。
　　然而，卷宗卻戛然而止。
　　卷宗的最後幾頁，被人撕掉了。
　　紙張的斷痕很新，應該是最近被人動了手腳，而這個案子是昨夜才發生。兩人問過書吏，今日來卷宗室的，除了他們，也只有總捕頭壹人。
　　範小刀問，“總捕頭為何要撕掉卷宗？莫非上面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趙行道：“我不知道，不過總捕頭做事向來縝密。他這麽做，自然有他的原因。”
　　範小刀道：“我敢打賭，這個案子他壹定知道些事情，沒有告訴我們？”
　　趙行挑了挑眉毛，“那又如何，妳去問？”
　　這次查閱卷宗，也並非壹無所獲。
　　“若是能找到天摩羅的源頭，這個案子便能有所進展。而天摩羅要在極寒的條件下保存，如今是夏末秋初，京城天氣依舊炎熱，要制作這壹毒藥，只有壹個辦法。”
　　範小刀道：“冰窖？”
　　……
　　公署內。
　　諸葛賢余從懷中取出了壹頁紙，仔細觀看了半晌，自言自語道：“那個叫趙無敵的，已經跟錦衣衛勾肩搭背了，不讓妳們看到這頁紙，是不想讓妳們卷入大麻煩之中。”
　　說罷，將那頁泛黃的紙丟在了香爐之中。
　　很快，爐火升起。
　　依稀之間，四個顯眼的大字逐漸化作壹團灰燼。
　　“太平道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