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將殺戮進行到底

　　“諸葛賢余？”趙行疑道，“他在調查江南轉運司？”
　　範小刀道，“那夜雖然黑衣蒙面，但從身影和出手招式來看，應該是他無疑。我們來江南這麽久，他卻壹直沒有跟我們聯系，應當是在執行什麽秘密任務。”
　　趙行問，“是誰派他來的？”
　　範小刀道：“他執掌六扇門二十多年，二十年江湖風雨、官場爭鬥，他都挺過來了，只因我們與兵馬司打了壹架，就被革職調往江南，未免也太草率壹些了。”
　　“是否是站隊的問題？”
　　範小刀反問道，“妳在京城這麽多年，可曾見他站過哪位大人？”
　　京城之中，派系林立，黨爭也是常見之事。大的如太平、太子兩派，小的更是多如牛毛，就算是太平、太子下面的官員，也是拉幫結派，各自為戰。
　　六扇門，只是從四品衙門，又不是權力鬥爭的核心部門，在京城大小勢力之中，根本排不上號，他們若是站隊，最多往上兩級，甚至到不了部堂的級別。
　　諸葛賢余從四品，可見了薛應雄，依舊不卑不亢，毫無懼色，而尋常的京官也好，州府也罷，就算是見到慕容鐵錘，也都驚得不敢說話。
　　京城這麽多年風雨飄搖，卻從未見過六扇門主動站隊過哪壹方勢力，更沒有哪個勢力，會來主動拉攏六扇門。
　　這壹情況，直到諸葛賢余離京，太子接管六扇門之後，才有所改變。
　　趙行道：“是當今陛下？”
　　也難怪趙行如此分析，想到諸葛賢余的履歷，二十年前曾是大內侍衛，在鳳棲閣之亂中，他犯下大錯，被陛下逐出皇宮，來到了六扇門，壹管就是二十年。
　　而據說在諸葛在革職之前，曾被陛下秘密詔入宮中。
　　如此壹來，結論呼之欲出。
　　範小刀也有些不解，“諸葛大人調查江南轉運司，是陛下的旨意？”
　　都知道江南轉運使謝芝華，當年是太平公主力排眾議，為他爭取到的，若不是她，這個在禦史臺當了十幾年言官的謝芝華，八輩子也輪不到這個肥差。
　　正在商議之間，有人來報，“範大人，知府大人請您回衙。”
　　“何事？”
　　那人道，“據說是今夜攻打天麻幫。”
　　範小刀覺得奇怪，“不是明日壹早嗎？”
　　“計劃有變！”
　　趙行起身，說了句我在城外等妳，便先行離去。
　　回到知府衙門時，只見院子厲兵秣馬，數十名捕快，還有請調的兩百余府兵，嚴陣以待，譚時飛與壹名沒見過的偏將站在院中。此外，還有數十名江南各大門派高手，在陳豹等人帶領下，悉數在場。
　　壹眾人殺氣騰騰。
　　範小刀問，“不是明日壹早行動嗎？”
　　譚時飛道，“匪寇狡詐多變，說不得府中有他們眼線，大人的意思，是攻其不備，出其不意。”
　　範小刀沈聲道，“為何我不知情。”
　　譚時飛道，“我們也是剛領到命令，此次行動，大人已經全權授權於我，大人也說過要全力配合，範大人莫非要反悔不成？”
　　“什麽時候出發？”
　　“天黑出城。”
　　範小刀問那偏將，“這位是？”
　　那人道，“金陵守備將軍麾下偏將李秣。奉徐總督之命，這次清繳，由本將軍主持，六扇門、江湖各派同道全力配合。”
　　譚時飛及眾人道，“壹切聽李將軍調遣！”
　　壹個時辰後，天色已黑。
　　北城門處，提前關門，兩排官兵，驅散周圍百姓，剿匪官兵以及江湖高手，趁著夜色，從北門而出，棲霞山在城北三十裏處，眾人快馬加鞭，壹個時辰後，已抵山下。
　　山下，早已官兵守住出入口。
　　火光沖天。
　　空氣中滿是肅殺之意。
　　忽然出現的守備軍，臨時改變的作戰計劃，讓範小刀滿是疑惑。
　　金陵守備的官兵，約有千人，歸守備將軍管轄，聽命於總督，像調動百人以上的行動，都要經過總督府批準，天麻幫不過是壹群江湖匪寇，人數不足二十，卻是如此陣仗。
　　莫非這件事，總督大人也有參與？
　　範小刀問，“天麻幫隱匿於群山之中，行蹤不定，莫非李將軍已知道他們隱匿之處？”
　　李秣道，“這要多虧漕幫的陳幫主，他們散出去的耳目，早已探查到匪寇藏身之地，我們已經派斥候查驗無誤，派人守住出入口，待子時後行動。”
　　今日與顧大春見面時，已從他口中得知，天麻幫的人早已藏於金陵城內，如今的天麻幫已是人去樓空，就算知道藏匿之處，也只是竹籃打水，無功而返。
　　李秣打開輿圖。
　　輿圖之上，在棲霞山北部深十裏之處，圈出了個地方。
　　“此處，便是天麻幫巢穴，入夜之後，範大人、譚捕頭，妳們六扇門與江湖高手，先行沖鋒，凡有抵抗，壹律格殺，我率兵守住四周，將這匪寇壹網打盡，絕不放過壹個活口。”
　　譚時飛道，“李將軍，這樣怕是不妥吧？”
　　李秣冷言道，“怎麽，怕我們守備軍在後面搶妳們功勞？”
　　譚時飛沒有明說，但言下之意，卻是顯而易見。李秣冷笑壹聲，“些許匪寇，若非大人下令，我們根本不屑出兵，妳放心，若是剿匪有功，我們不沾惹半分！”
　　陳豹向譚時飛使個眼色，朗聲笑道，“將軍放心，誅殺匪寇，乃我們習武之人、俠義之輩當盡職責，我們江南武林，懇請首戰，願為江南武林、江南百姓盡壹份心意！”
　　範小刀見李秣手指之處，與顧大春給他的地圖上的藏身之處相差萬裏，若是能抓到天麻幫的人，才叫怪事，可是此刻也不便於開口。
　　壹聲令下，眾人向深山老林出發。
　　棲霞山雖有官路，天麻幫劫道也多在官路，但是藏身巢穴，卻在叢林之中，幾乎都是未曾開發的荒山野嶺。
　　灌木叢中，滿是荊棘，道阻且長，更何況山林之中有野獸毒蛇出沒，稍有不慎，便有喪命之危，除了當地的獵戶、砍柴的樵夫，罕有人至。
　　子夜時分，眾人來到“巢穴”壹裏之外。
　　遠處，有個山洞，裏面隱約傳來火光。
　　李秣壹聲令下，二百余官兵，手持弓弩，腰掛長刀，五人壹組，向四周分散開，將匪寇之地，圍兩個水泄不通。
　　範小刀心中壹驚。
　　好家夥，漕幫、譚時飛他們布局殺人，他可以理解，畢竟他的到來，壞了譚時飛的好事是其壹，更重要的是他無意闖入了城北碼頭，殺死了漕幫杜老虎，撞見了他們走私軍火之事。
　　雖然做得極為隱秘，殺死杜老虎的範火舞，壹身紅衣，難免不會讓人牽連到她身上。
　　來金陵之後，範火舞沒有顯露武功。可是，範小刀漏算了壹點，只要不是傻瓜，很容易就查到，半月之前，幾乎以壹人之力，在江南鎮把鐵騎幫殺得人仰馬翻之事，正是範火舞。
　　但若是金陵守備軍也參與進來，他若進去，那幾乎是必死之局。
　　心中把徐亭罵了千萬遍。
　　徐亭啊，徐亭，不就是打了妳兒子嗎，用得著這樣報復嗎？
　　可如今箭在弦上，現在進山的名義是剿匪，若他當著眾人的面退縮，或許可能保住性命，以後在六扇門，在江南武林，怕是永無擡頭之日。
　　李秣對眾人道，“預祝各位旗開得勝！”
　　臨行之前，李秣拉住範小刀，低聲道：“範大人，徐總督讓末將提醒妳要小心些。”
　　範小刀道，“李將軍是話裏有話啊。”
　　眾人繼續前行，來到山洞外百丈。
　　陳豹趁機道，“範大人，譚捕頭，剿匪雖為公事，但我天麻幫與他們也有恩怨，這頭壹戰，不如由我們出馬，二位大人只需在此觀戰。”
　　譚時飛笑道，“剿殺賊寇，除暴安良，乃吾輩之職責，何必勞煩陳幫主？倒是範大人，京城來的大官，身子骨嬌貴，吃不了這等苦頭，不如在此處靜候佳音？讓在下打這頭陣？”
　　壹名捕快陰陽怪氣道，“是啊，坐享其成，是妳們的拿手好戲，至於行軍打仗嘛，小範大人就差遠了！”
　　壹旁的羅成道，“曲飛，怎麽跟大人說話呢？”
　　那曲飛冷笑道，“姓羅的，別以為抱上範小刀的大腿，就在這裏信口開河，六扇門副總捕頭，我呸，啥也不是，他範小刀若是個人物，有本事沖進去，把那些賊人都殺了，我曲飛第壹個給他磕頭認錯！”
　　譚時飛滿臉歉意，道：“範大人，曲飛是我壹手提拔起來，嘴巴是臭了壹些，辦事能力還算不錯，他口無遮攔，還請大人不要見怪。”
　　範小刀心中暗罵，妳倆壹唱壹和，敢情是在給我唱雙簧呢。
　　不就是要引我打頭陣嗎？
　　最好是戰死，最差妳們再來個背後冷箭。
　　不過，此時此刻，六扇門那些不明就裏的捕快，卻都在等著範小刀表態，這可以算是範小刀就任後的第壹個行動，他的壹舉壹動，都在他們眼皮底下。
　　若是他臨陣退縮，以後還如何服眾？
　　更何況，若他不去，又如何能引譚時飛他們這群老狐貍露出尾巴？
　　範小刀問羅成，“老羅，敢不敢跟我壹探虎穴？”
　　羅成哈哈大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兄弟們，跟我上！”
　　有四五個捕快，是老羅壹手帶起來，這些年被譚時飛打壓，如今得到新來的範大人賞識，自然是賣力，還未等範小刀阻止，便已跟著老羅沖了出去。
　　範小刀見狀，也跟著進了山洞。
　　片刻之後，陳豹道，“譚爺，小範大人以身犯險，勇氣可嘉，我怕他們有危險，帶幾個兄弟進去，助他壹臂之力。”
　　譚時飛點了幾個心腹，“張揚，曲飛，李權，妳們幾個隨我壹起進去，山洞狹窄，容不下太多人，其余人守住洞口，若有賊人出來，格殺勿論！”
　　眾人紛紛稱是。
　　……
　　範小刀、羅成等人才入山洞，就聽壹人道，“啰裏啰嗦，說了壹堆廢話！”
　　羅成見狀，揮刀便砍。
　　範小刀阻止道，“自己人。”
　　範小刀壹出城，趙行已暗中跟隨，他手中有山中地圖，又有範小刀通報，提前半個時辰，便已找到了這個山洞。
　　範小刀問，“什麽情況？”
　　趙行道，“十來個逃難的流民，聽他們說是被擄到此處，我已經點了他們穴道。”
　　羅成問，“這位是？”
　　範小刀笑道，“他便是咱們六扇門新任總捕頭，趙行。”
　　趙行？
　　羅成還有身後幾個捕快打量著他，身材魁梧，劍眉虎目，壹副凜然之姿，如人中龍鳳，心中既驚且喜，範小刀道，“趙總捕頭早就來到金陵城，只是未曾現身而已。”
　　眾人連忙行禮。
　　趙行連阻止，“少廢話，把人帶出去吧。外面還壹群人，等著殺妳呢！”
　　羅成道，“殺範大人？”
　　範小刀道，“不然，廢這麽大周章，又是守備軍，又是江湖高手的，對付十幾個流民？”
　　“不是天麻幫嗎？”
　　羅成倒也實在，本來他與顧大春交情甚好，這次剿匪，特意請纓，唯恐譚時飛等人下了殺心，想在恰當時機暗中幫忙。
　　“顧大春的人，如今正在城中，此刻，想必已潛入漕幫了。”
　　遠處，傳來腳步聲。
　　陳豹帶著二十余人，走了進來。
　　“小範大人？天麻幫大人，可曾抓到？”
　　範小刀道，“天麻幫的人沒遇到，倒是遇到了十幾個流民！”
　　陳豹點頭，“那我就放心了。”壹聲令下，“放箭！”
　　嗖嗖嗖！
　　數十支箭，向範小刀等人立足之處射了過來。
　　趙行道，“躲避！”
　　眾人連忙躲避，那些箭支射在石頭之上，叮叮叮聲，絡繹不絕。範小刀等人倒沒什麽大礙，可是先前那些被點住穴道的流民，無法動彈，三輪箭雨過後，都已死絕。
　　範小刀雖知道他們會下殺手，卻沒有料到，這些人竟如此狠毒，抓了壹些流民，來當替罪羔羊，看到他們慘死，範小刀滿腔怒火，“陳豹，妳狼子野心！”
　　陳豹沒有開口，遠處卻傳來譚時飛的聲音，“小範大人，我們也是不得已為之，怪只怪，妳來到江南趟這趟渾水，怪只怪，妳手伸得太長。數日之前，妳初來江南，我和謝大人，不是沒有給妳機會，只可惜，妳不識擡舉。”
　　範小刀道，“跟妳們同流合汙？”
　　譚時飛哈哈大笑，“同流合汙？這個詞不妥，應該叫和光同塵。千裏當官只為財，財路，我們給妳指出來了，是妳自己親手堵死，又給自己挖出壹條死路來！”
　　羅成早已有所預料，但他手下那幾名捕快卻滿是錯愕，“譚爺？不要放箭，是我們！”
　　譚時飛道，“妳們幾個，平日裏不識好歹，與羅成混在壹起，凈給我找不痛快，還好我人比較仁慈，今日就給妳們壹個痛快！”
　　範小刀問：“蔣校尉壹家，是妳的手筆？”
　　“本來想逼著妳辭職，沒想到讓妳躲過壹劫。至於他的家人，妳若不追查下去，他們或可以不死，可是妳偏偏糾纏著不放，我也只好殺人滅口了，如此算來，到底是妳害死了他們！”
　　羅成罵道，“姓譚的，當年顧大春，也是被妳如此陷害的吧？”
　　譚時飛見此人已被逼上絕路，也不再裝，笑道，“是又如何？不過，妳們比他們幸運，好也是力戰天麻賊寇，因公殉職，死後得個厚葬，落得個好名聲，妳們的家人，每月還能得壹兩三錢的撫恤銀子，放心，這些錢，壹分也不會少。”
　　“妳想殺人滅口？”
　　“不然呢？”
　　“妳不怕新來趙總捕頭起疑心？”
　　譚時飛哈哈大笑，“趙行？他若識相，也就算了，若不識相，免不得也落個跟妳們同樣的下場。本來，我布下的局，離間妳二人，引妳二人內鬥，只可惜，用不上了。”
　　範小刀冷冷道，“將我安置在上任總捕頭的宅院，用他的公署，還有那壹堆陳芝麻爛谷子的破賬，都是妳的好算計。”
　　譚時飛道，“知道又如何？妳們死後，他縱然有疑心，也沒有證據，這些人，都是我多年的心腹，陳幫主的人，也都是我的人，妳們能如何？”
　　範小刀忽道：“有個人不是妳們的人。”
　　“誰？”
　　“我！”
　　譚時飛這才註意到，除了範小刀等人外，這裏還有個外人，躲在角落陰暗處，山洞火光微弱，剛才並沒有註意到此人。
　　“妳又是何人？”
　　在譚時飛眼中，他已經是壹個死人了。
　　“在下，趙行。”
　　此言壹出，眾人頓時慌亂起來。
　　趙行的出現，出乎他們的意料。
　　本來得到的消息，他應該還有十余日才抵達金陵，怎得忽然出現在此處？
　　範小刀，無關緊要，殺便殺了。
　　可趙行不同，他是禮部尚書之子，曾得到過陛下的褒獎，在陛下身前掛了號的人，雖然剛才說殺他，但不免有吹牛的成分，如今他出現在眾人面前，讓他們犯難了。
　　殺壹個範小刀，還能說是因公殉職，只要掩蓋得當，馬馬虎虎說得過去。
　　殺了趙行，京城那邊肯定會派人前來調查。
　　譚時飛心煩氣躁。
　　今夜行動，事事不順。
　　本來是六扇門和漕幫主導，轉運司還派了二百官兵協助，可卻突然接到總督府命令，要求提前行動，而且徐總督還親自派了二百守備軍。
　　行動之前，封鎖了所有消息，轉運司的人還未來得及調動，他們便已經出城門了。哪怕如此，他們也有機會，將範小刀等人當場撲殺，在將罪名安排在這些冒名頂替的流民身上。
　　可是偏偏這時候，又冒出壹個趙行來！
　　該如何是好？
　　陳豹望著譚時飛，譚時飛望著陳豹。
　　短暫的目光接觸，他們便做了決定。
　　無毒不丈夫。
　　壹不做二不休，將這些人趕盡殺絕！
　　譚時飛和陳豹，幾乎同時下令，“格殺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