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五章 真假虛實

　　太平公主將信將疑。
　　皇宮中的密室，太平公主是知曉的，只是，她卻從來沒有進去過。連打開密室的機關，也只有幾個人知曉。壹旦進去後，裏面機關重重，除非從裏面打開，外面縱有十萬雄兵，也無可奈何。
　　密室裏還存著可供百余人生活壹月的食物和水，每幾個月就會定期更換，這些都是由趙銓壹手操辦，為得正是應付今日這種局面。
　　“妳又是如何知道的？”
　　趙行道：“我眼神比較好，而且記性也不錯。”
　　剛才趙銓開啟密室之時，壹舉壹動被趙行瞧在了眼中。
　　太平公主示意壹位官員上前，那人顫顫巍巍來到石獅前，如趙行所說，轉動了石獅，向下壹按，轟隆聲起，秘道又重新呈現在人們眼前，只是裏面壹片幽暗，看不清有什麽東西。
　　太平公主猶豫起來。
　　大明皇帝，太子朱延，還有百余名官員，都藏在了這條秘道中。這些人是大明王朝的根基，若真壹把火下去，整個大明朝，怕是要陷入壹片動蕩之中。就算高陽王能繼承皇位，可是天下卻亂了。
　　沒有這些百官的支持，他根本坐不穩這江山。
　　更何況北周、西楚對大明王朝還虎視眈眈。
　　工部侍郎杜余暉道：“公主殿下，現在是非常時期，不能有婦人之仁啊！”
　　作為第壹批追隨太平公主倒戈皇帝，逼皇帝退位的官員之壹，杜侍郎現在已是破釜沈舟，騎虎難下，他明白，他的性命、他們全家老小的性命，都在太平公主的壹念之間，自從太平公主做出選擇之後，他眼前只有兩條路，壹條是擁立新皇，另壹條是滿門抄斬。
　　其余眾人也紛紛附和。
　　太平公主問，“妳說怎麽辦？”
　　杜侍郎道：“皇宮下的密室，系理宗皇帝當年在驚神陣的殘跡上改造而成，雖無當年對抗天道的神力，但也是易守難攻，壹夫當關萬夫莫開，而且裏面有足夠的食物和水，殿下，此事不能拖下去，以免夜長夢多。”
　　太平公主道：“別繞來繞去，說重點。”
　　杜侍郎壹咬牙，狠心道：“放火燒秘道，請太後降下懿旨，宣布陛下駕崩，太子薨，請高陽王臨殿登基。如此壹來，才能穩住民心，穩住天下，穩住朝廷！”
　　太平公主問，“等高陽王叔醒了，問問他的意見吧。”
　　太和殿外，高陽王朱典緩緩睜開了眼睛，此刻的他，幾乎耗盡了全部功力，不由感慨，“極樂草果然是天下第壹奇毒，若非早有防備，怕是要交代在這裏了。”
　　李覺非道：“王爺乃誠意伯的傳人，算無遺策，壹切都在王爺的計劃之中，區區小毒，又算什麽？”
　　朱典道：“哪裏有什麽算無遺策，只是準備的充分了壹些。至少，那小子殺了我壹百神兵，重傷於我，出乎我的預料。”說罷，他站起身，活動了壹下筋骨，向太和殿後走去。
　　朱典壹到，眾人紛紛下跪。
　　“參見高陽王（陛下）！”
　　朱典望著太平，“他們，下去了？”
　　太平道：“杜侍郎建議放火燒秘道，然後以水灌滿，用重石封死。”
　　杜侍郎心中腹誹，後面的我可沒說啊，不過，也只是想想而已。
　　朱典心中也有些猶豫，他要的是大明朝的皇位，可這壹招太過於陰毒，把滿朝文武都殺了，那這個皇帝豈不真成了寡人？本來，他是想逼迫皇帝禪讓退位，或者殺了皇帝，但把整個朝廷壹鍋端，非他本意。
　　不過，他不是太平公主。
　　當初的失敗教訓，已浪費了他二十年的光陰。
　　他問：“太後和皇後呢？”
　　太平公主道：“呂凡已經命人控制起來，目前都在後宮，對眼前形勢，並不知情。”
　　朱典下令，“就這麽辦吧！我這就去見太後！”
　　說罷，壹名禁軍上前，帶著高陽王向後宮方向走去。
　　太平公主道：“杜余暉，妳是工部尚書，這種興土木的事，由妳代勞吧。”
　　杜余暉壹聽，心中叫苦不叠。
　　自己跳得這麽歡，今夜過後，算是擁立新皇的大功臣，就算當不了內閣首輔，好歹也給個大學士吧，由侍郎變尚書，拼著掉腦袋的風險，才提了半級，而且還要親手殺死皇帝、太子還有壹百多大臣，風險和回報不成比例啊，不過，卻又不敢表露出來，“殿下，臣手無縛雞之力……”
　　太平公主道：“妳不來，難道我來？”
　　杜余暉心中壹橫，不做死路壹條，做了還有壹線生機，幹脆壹不做二不休！
　　他派人把火藥局和尚膳監的太監找來，搞了壹些火藥、桐油，還有上等的木炭，準備將這些東西，投入秘道之中，放壹把大火，就算燒不死他們，也將他們熏死，就算不死，再命士兵引護城河水，把他們淹死，就算他們命再大，直接以石灰和泥漿，把入口封死。
　　在準備妥當之時，密室的通道打開了。
　　禮部尚書趙煥緩緩走了出來，太平公主對他的出現也有些愕然，“趙尚書？”
　　不遠處的趙行看到趙煥，喊道：“父親！”
　　趙煥沖他點了點頭，又瞧了壹眼範小刀，他已恢復了原先模樣，只是仍在昏迷不醒，不過，他此番出來，有皇命在身，徑直來到太平公主面前，道：“公主殿下，陛下有話對妳說。”
　　太平恢復了壹臉冷漠，“說吧，聽著。”
　　趙煥道：“造成今日之局面，陛下有壹定責任，並不完全怪妳，只要妳不要執迷不悟，肯迷途知返，陛下已決定原諒妳了。”
　　本來太平對先前的決定，有些愧疚。
　　今日壹聽這些話，果然還是他的風格啊，這壹番話，更堅定了她要壹路走到底的決心，“自古帝家多無情，尋常老百姓，兄弟間鬧些矛盾，最多老死不相往來，可是身在皇家，壹步不慎，便丟了性命。事已至此，本宮已無路可退，趙尚書莫要浪費唇舌了，他若真原諒我，那便頒布退位詔，昭告天下。”
　　趙煥道：“妳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他指了指宮外，“妳們所仰仗的不過是千余禁軍，可是如今皇宮之外，有三大營的兩萬官兵，還有許虎的十萬京畿軍，只要壹聲令下，便能殺入皇宮，妳覺得妳們還有機會？”
　　太平道：“沒有皇帝虎符，他們能進得來嗎？”
　　太平公主來到趙煥身前，道：“趙尚書，妳在朝中為官三十多年，當個禮部尚書，也差不多十年了吧，妳可知這些年來，為何那些比妳晚的人，都入閣了，唯獨妳卻在禮部壹待十多年？”
　　趙煥搖頭，“陛下安排，自有其意。”
　　太平公主笑道，“就因為妳身上書生氣太濃，只知清談，做事不夠果決，若妳有趙行壹半的決斷，也不至於還只是個尚書了。不過，本宮對妳的人品，在朝中的威望還是很敬重，若妳肯棄暗投明，高陽王也會不計前嫌，許妳壹個大好前程！”
　　趙煥有些惱火，“老夫讀的是孔孟之道，學得是聖人言行，不屑於逆賊叛王為伍！”
　　太平公主道：“好，既然如此，本宮也不強留妳。念在妳為朝廷操勞半生的份上，本宮放妳壹條生路。趙行，帶上妳爹，三日內，離開京城！”
　　趙煥道，“我今日上來是遊說殿下，不是為了茍活！道不同不相為謀。”
　　太平公主道，“遊說本宮？事已至此，我與他算是恩斷義絕。呵呵，原諒本宮？本宮又不是三歲小娃，若心慈手軟，二十年前長樂貴妃的下場，就是本宮的前車之鑒！”
　　這時，壹個虛弱的聲音，從角落裏傳來。
　　“當年我娘是怎麽死的？”
　　範小刀已坐起身，靠在墻上，他已醒了有些時候，壹直沒有開口，可當太平公主說到長樂貴妃時，他忍不住開口問詢。
　　太平公主道，“莫非妳義父宋金剛沒有告訴妳？哦，也對，他也是蒙在鼓裏。當初，他要修煉長生不老丹，在妳娘懷胎十月時，在她的食物中下了極樂草之毒，為得就是以妳的血，來作長生不老丹的藥引！”
　　範小刀問，“這只是民間野史傳聞而已，棲鳳閣卷宗中，則是有人在我滿月宴中下毒，牽連到了我母親和義父。”
　　太平公主笑道：“這正是大明皇帝的高明之處，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棲鳳閣案卷宗，是誰寫的？是錦衣衛，錦衣衛是誰的，薛應雄！妳滿月宴時，陛下就想要對妳動手，但礙於宋金剛的武功，於是讓趙銓把他叫到了外面，等棲鳳閣中出了動靜，他趕過去時，看到妳娘已受重傷，宋金剛當朝惱羞成怒，暴起殺了幾名侍衛，隨後就被關入詔獄，其中真相，他自然不知情。後來，他越獄殺出京城，陛下中日惴惴不安，於是便命人寫了妳看到的那壹封卷宗，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又對外散布流言，引得宋金剛幾次三番入京盜卷宗，又設下天羅地網，只是宋金剛命大，幾次都逃出生天。三年前，他最後壹次入京，才中了埋伏，回去後沒多久就死了。”
　　範小刀道：“這件事事關機密，妳又是如何知道的？”
　　太平公主道：“當初先帝駕崩時，我不過是個五歲的小女孩，又是先帝遺孤，在朝中飽受打壓排擠，有壹次出言無忌，惹怒了皇後，皇後想要將我投井，是芷月姐姐求情，救了我壹命，她封貴妃入宮後，待我如親妹妹壹般，對我照顧有加，沒有她，我早已成了後宮枯井中的壹具白骨。”
　　說到此，太平公主已是滿臉戚容。
　　“我所作的壹切，都是為了報答長樂貴妃的救命之恩。那件事後，我在宮裏小心翼翼，事事看人臉色行事，再也不敢輕易流露心思。後來，長樂貴妃被打入冷宮，我不敢探望她，便拿出金銀收拾賄賂宮女，讓她照顧妳們母子！範小刀，算起來，妳應該稱我壹聲姑姑，沒有我，當年妳早已餓死在皇宮之中！我現在所作的壹切，都是為妳娘，為妳報仇！”
　　範小刀道：“連我義父都不知情，妳又是如何得知的？”
　　太平公主道：“妳滿月宴時，我就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