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壹十壹章 我看見，壹座座山……

　　或許是悟透了有朋自遠方來的道理，蝦徹淡熱情邀請陳洛等人進寨子壹敘。陳洛本來就是要向東走，能不繞路當然最好，當下也受了蝦徹淡的邀請。
　　又前行四五裏路，果然就看到了壹個集市，沒有高聳的城墻，壹個個巨大的如同房屋壹般的螺螄殼、貝殼、珊瑚錯落有致地分布著，遠遠就能聽到裏面的吆喝聲。
　　那些“房屋”之外，又有壹排排地攤鋪開，琳瑯滿目的商品擺在上面，走近了才感覺到人聲鼎沸，其中不僅有人族的商隊，竟然還能看見南疆妖族的身影。
　　陳洛掃了壹眼那些螺螄殼和貝殼之類的商鋪，上面都掛著類似“明理堂”、“仁義坊”、“崇禮居”之類的堂皇名號，但是壹看裏面的商品，倒是讓人啼笑皆非。
　　比如“博愛堂”，居然是賣鏡子的，這鏡子與人族用琉璃磨制的鏡子不同，而是用海底壹種特殊的珍珠粉做底，女子照之，鏡中呈現的樣貌則傾國傾城。
　　陳洛突然有了壹鏡美顏的既視感。
　　“蝦先生，這商鋪為何取名‘博愛堂’？”陳洛隨口說了壹句，沒想到蝦徹淡倒是高興起來：“閣下好眼力，這博愛堂乃是家父取的名字。”
　　“家父以為，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持此鏡無論是照人，還是照己，都能有博愛之能。”
　　說到這，蝦徹淡嘆了壹口氣：“事實上，家父曾經為此事苦惱許久，到底是取博愛堂還是取普信堂，著實傷了壹番腦筋。”
　　陳洛看著蝦徹淡：幸好取了前者，不然從天而降的巨拳可能會毀了妳的寨子。
　　“閣下可有興趣？我知道他們有最新煉制的全身大鏡，還能調整身體長度。最重要的是，鏡中的樣貌可以保存下來，直接引入傳信玉簡之中，發送給他人！”蝦徹淡沒註意陳洛的表情，熱情地介紹道，“提在下的名字，店主定然會給閣下壹個九八折！”
　　“有道是將於取之，必先予之，生意之道也。”
　　“不用不用！”陳洛連忙擺手，實在有些受不了蝦徹淡的胡亂用語，忍不住問道，“蝦先生，妳們這有夫子來教書嗎？”
　　陳洛倒想知道，究竟是什麽夫子，把他們教的如此亂七八糟，說不得還得跟文昌閣匯報壹下。
　　“夫子？要什麽夫子？”蝦徹淡壹臉疑惑，“我等各個都有家學，口耳相傳，哪需要夫子？”
　　“倒是偶爾有些儒門的夫子說要來開學堂，但是和我們辯經卻辯不過我們，我們還要他們開什麽學堂。”
　　陳洛壹楞，大概想象的到那辯經的場面。
　　什麽叫秀才遇上兵，什麽叫雞同鴨講，什麽叫對牛彈琴。
　　講句老實話，沒有動手就真的是君子了！
　　“不過人族那些詩文倒是不錯，這些我們還是服氣的！”蝦徹淡還是很自然的褒揚了壹句，“垂死病中驚坐起，壹枝紅杏出墻來！”
　　“春宵壹刻值千金，絕知此事要躬行！”
　　“床前明月光，對影成三人。”
　　“都是千古佳句啊！”
　　陳洛感覺到身後的車廂裏傳出了壹陣殺氣，連忙說道：“我等自行逛壹逛，就不打擾閣下了。”
　　蝦徹淡也聽出陳洛話裏的意思，原本他也是因為自己手下犯了錯，趕來賠個禮，又見到對方竟然是大聖相隨，這才多說了幾句，俗話說禮多人不怪嘛。此時對方要自由行動，當下也不客氣，但或是覺得陳洛人還錯，就多囑咐了壹句：“我等水妖，對儒道兩家自有理解，小先生若要東行，萬萬不要與他們辯經。”
　　“若是可以，自己想壹句詩詞，倒能讓水妖高看壹眼，路上也會暢通許多。”
　　“在下不才，也是因為作了壹首詠大鰲，得到了海中鰲前輩的歡心，才得以掌管這壹處寨子。”
　　陳洛瞬間起了好奇心，拱手道：“不知是否有幸聞得佳句？”
　　蝦徹淡的臉色瞬間明朗了幾分：“不值壹提，不值壹提。妳聽好了——”
　　“好大壹只鰲，仙山穿黑袍！”
　　“遠看有大樹，是它壹根毛！”
　　說完後，蝦徹淡得意洋洋地望著陳洛，似乎在等待著贊揚。
　　“不拘壹格！好詩！”陳洛連忙豎起了大拇指。
　　壹只皮皮蝦能押韻，妳還能有什麽要求？
　　要啥大閘蟹啊！
　　蝦徹淡對於陳洛的捧場滿意地點點頭：“妳是做不到我這成就了，不過面前有個樣子也就可以了。畢竟我這壹首詩已經傳遍八百裏水域，妖妖稱頌。”
　　陳洛搖搖頭：“在下倒是沒有那樣的詩才，您覺得‘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悲風秋畫扇’這壹句怎麽樣？”
　　本就是起了玩笑的心思，陳洛隨口就說了壹句腦中徘徊已久，卻礙於典故無法使用的詩詞，其實就是小小地惡作劇壹下，不料蝦徹淡聽到，眉頭壹皺，口中念念有詞，似乎在推敲字句，隨後眼睛瞬間亮起，拳頭捏得緊緊的，那本來挺直了的脊背又和蝦子壹般彎曲，渾身通紅，仿佛熟透了壹般。
　　過了片刻，他猛然擡起頭，身形靠近了幾步，抓住陳洛的手腕：“下面呢？這詩下面的內容呢？”
　　陳洛搖搖頭：“下面？下面沒有了？”
　　“怎能如此！”那皮皮蝦正要發怒，突然想起這詩詞寶貴，自然不能隨便誦讀給陌生人，於是連忙壓制氣息，急促說道：“再說兩句，就兩句，說完了，這集市裏閣下看上什麽，隨便拿！我蝦某請客！”
　　見蝦徹淡如此急切的態度，陳洛想了想，後兩句倒也沒什麽不能說的，就輕輕咳嗽了壹聲：“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妳覺得可以嗎？”
　　蝦徹淡有壹次皺起了眉頭，那小眼睛精光閃爍，顯然是在思索著什麽，然後……他竟然化作了皮皮蝦本相，立在原地，壹動也不動了。
　　金瓜瓜看著疑惑，問向獒靈靈：“獒爺，他怎麽了？”
　　獒靈靈笑了笑：“初聞天成佳句，喜不自勝，沖了心神吧。”
　　陳洛也是無奈，口中喚了壹句：“蝦先生！”
　　蝦徹淡回過神來，眼神從呆滯化作清明，又露出期待的神色：“在下聽出來了，這詩的詩意還沒說完，下面呢？妳……再……再來壹句！”
　　陳洛搖搖頭：“這壹次下面真的沒有了！”
　　蝦徹淡神情恭敬，竟然持弟子禮壹拜，說道：“就壹句吧，就再聽壹句。這首詩詞委實沒有聽過，讓蝦某人抓耳撓心啊！”
　　陳洛正色道：“妳也是此道中人，就要明白，詩詞雖然只有寥寥幾句，但那時無數感悟在壹瞬間的花開，是無盡黑夜中壹閃爍的花火。妙手偶得，怎能苦求！”
　　道理非要講清楚，畢竟下兩句是：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這兩句有前世唐明皇與楊玉環的典故，屬實說不出來。
　　蝦徹淡聞言，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過分，尷尬壹笑：“是在下莽撞了！”
　　“閣下若是有了下兩句，記得壹定要告訴在下。”
　　此時金瓜瓜開口道：“呱！（蝦子，妳說妳請客的！）”
　　蝦徹淡忙不叠地點頭：“自然，自然，壹定要請客的。不僅要請客，我還要親自陪同。”說著，蝦徹淡突然高喊壹聲，“所有商戶都聽好了，把壓箱底的寶貝都拿出來，貴客要看。我老蝦少不了妳們的好處！”
　　此言壹出，整個集市都響起回應的妖嘯，隨即陳洛感覺整個集市的大地都是壹震，他眼睜睜看到面前的地攤上，那些水怪熟練地將撲在下面的地攤布壹卷，所有的商品都消失不見，隨後再看他們又壹次將地攤布調轉壹面，再次展開，上面又多出了滿滿的貨品。
　　於此同時，那些商鋪的大門都轟然關上，商鋪內光芒大放，隨即大門消失。
　　可是，仔細看的話……
　　ヽ(#`Д′)丿還是那批貨品啊！
　　根本不是想象中鳥槍換炮啊，妳們就是重新出了個攤吧！
　　陳洛正要和蝦徹淡客氣壹句，突然間神魂海中的三藏真經顫動了壹下。
　　“嗯？”陳洛壹楞，看向了長街中的壹間店鋪，那裏似乎有什麽引起了三藏真經的異動。
　　陳洛擡腿朝那店鋪中走去，蝦徹淡連忙跟上，獒靈靈聽到雲思遙的傳音，也寸步不離地跟了上去。
　　那店鋪離他們並不遠，加上陳洛腳快，很快就來到了店門口。
　　這是壹個珊瑚石組成的店鋪，門口掛著兩柄刀劍，顯然是個賣兵刃的。陳洛走進店鋪，壹個老者迎了上來，只是上半身是人身，下半身卻是魷魚的觸須。
　　魷魚怪！
　　那魷魚掌櫃壹扭壹扭地上前，朝著陳洛和蝦徹淡行了壹禮，說道：“客官隨便看看。”
　　蝦徹淡連忙說道：“老尤，聽好了：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那魷魚掌櫃眼前壹亮，身下的觸須瞬間繃得筆直，整個身體都仿佛長高了壹尺，雙目圓睜：“妙啊，蝦先生，再來兩句！”
　　“妙手偶得，豈可苦求！”蝦徹淡輕輕壹笑，說道，“這是我身邊這位先生的詩，妳不可坑人啊！”
　　那魷魚掌櫃立刻點頭，“不敢，不敢！”，隨後看向陳洛：“客官，您有什麽需求，我可以幫妳介紹壹二。”
　　陳洛輕輕頷首，順著三藏真經的感應，指著掛在墻上了壹柄長棍：“我想看看那個！”
　　“客官好眼力！”魷魚掌櫃身下立刻有壹只觸手伸了出去，卷起那柄長棍，拿到了陳洛面前：“這是在下家傳寶棍，用天外隕石打造而成，足以……”
　　話說到壹半，蝦徹淡幹咳壹聲：“老尤，說實話！”
　　魷魚掌櫃壹楞，尷尬笑道：“哎呀，習慣了。”說著跟陳洛說道：“家人啊，這棍子是我在海裏撿到的，但是的確是水火不侵，諸法不滅。在下本想將其熔煉，卻無可奈何。”
　　陳洛撫摸著這跟長棍，長棍的材質非金非鐵，倒更像山石打磨的壹般，陳洛註意到，那棍子的壹段切口並不是自然圓潤，細看之下有些參差，像是被外力折斷了壹般。
　　陳洛輕輕晃動長棍，腦中突然想起微弱的鈴鐺響聲。
　　“錫杖？”陳洛心中突然升起了壹個念頭，這根長棍有些像僧人手持的錫杖，只是上面的杖頭部分被折斷了。
　　“這長棍我要了！”陳洛說道，既然三藏真情對其有感應，那拿下來總歸是沒錯的。說完，陳洛又看向魷魚掌櫃：“掌櫃的，恕在下冒昧，方便打聽這長棍是在何處拾得的嗎？”
　　魷魚掌櫃面露難色，這是蝦徹淡又淡淡說了壹句：“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魷魚掌櫃聞言，剩下的觸手又是壹硬，琢磨了片刻，感嘆道：“好詩啊，好詩……”
　　感嘆完，魷魚掌櫃這才看向陳洛，說道：“不瞞家人啊，這棒子是在方丈島那邊撿到的。”
　　“說起來，還有壹樁怪事！”
　　陳洛打起精神：“願聞其詳。”
　　“在下去方丈島送壹些貨物，中途突然海浪翻湧，沖了在下的車駕。”
　　“海中有暗流，或是有大人物鬥法，這也是常有的事情，裝上了就當自認倒黴，調頭離開就事，可是偏偏，在下遇到的不壹樣。”
　　說到這，魷魚掌櫃買了個關子，頓了壹下，才接著說道：“我這腦海中，那自出聲以來就有的聲音突然響亮了起來。”
　　“在下依稀聽到了什麽菩提摩柯之類的聲音，要知道，幾千年啊，沒有人能從腦中的嗡嗡聲中聽到切確的聲音的。”
　　“再後來，在下居然短暫喪失了馭水的力量，但也就是這樣，在下順著水流飄到了不知道什麽地方，可是壹睜開眼，妳知道我看到了什麽？”
　　陳洛連忙問道：“看到什麽？”
　　“在下看到了壹座山！”魷魚掌櫃輕聲說道，“壹座明明很大，卻又看上去很小的山，那山啊，金光閃閃，裏面壹定全是寶貝！”
　　“後來呢？”蝦徹淡也聽入了迷，連忙問道。
　　“後來……後來我就醒了！”魷魚掌櫃說道，隨即又補充了壹句，“可是我醒來的時候，壹擡腿。就踩到這根棍子了。”
　　“我清楚的記得，以前是沒有的。”
　　“妳說怪不怪？”
　　蝦徹淡微微皺眉：“老尤，都說了，不要編故事來騙……”
　　話音未落，陳洛出聲打斷蝦徹淡，看著魷魚掌櫃問道：“冒昧問壹句，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魷魚掌櫃看了看蝦徹淡：“我說的是實話，妳們都不信！妳看，這位客官就是信我的。”
　　說著，他又轉向陳洛：“我句句屬實啊，這就是兩日前發生的事情，大約在未時壹刻吧，不過等我醒來，就已經到申時了。”
　　陳洛心中壹震：那個時間。
　　就在那個時間，他正好凝聚出佛門之書——三藏真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