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壹戰定乾坤

　　“啾……”
　　清越的鷹鳴回蕩在壹片無名山谷內。
　　壹身麻衣草鞋、形容農夫的蒙恬站在山谷邊緣的山頂上，仰著頭目送那頭神駿的大雕卷起壹陣狂風沖入燦爛的陽光裏，壹身暗金色的羽毛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發光，如同純金澆築般炫目！
　　“這就是大王的坐騎嗎？”
　　他面帶震撼之色的問道。
　　“很雄壯吧？”
　　站在他身旁的陳風瀏覽著剛剛才從大毛身上取下來的絹布，頭也不回的笑道。
　　“何止是雄壯啊！”
　　蒙恬重重的點了點頭，心頭很懷疑，自己能不能打過這頭金雕。
　　“這臭東西可機靈了，認得人、記得路、眼睛還賊尖，只要是它見過的人，給它壹個大致方向它就能把信送到，雨雪無阻、從未失手，咱大漢能發展得這麽迅猛，多虧了它南來北往的送取公文。”
　　陳風亦不吝惜自己的稱贊。
　　蒙恬沈吟了幾息後，感嘆道：“這應當歸功於大王勤勉吧，聽聞去歲整整壹個冬天，大王都不曾停歇，每日乘坐這頭神雕穿行於各郡……”
　　陳風偏過頭看了他壹眼，輕笑道：“這倒是不假，論勤勉，我見過的人中，無人能出大王之右！”
　　話說到這裏，他就打住了，沒有再繼續，話鋒壹轉道：“大王的親筆信，他們已經抵達呂縣，並且已經發動了反擊！”
　　“計劃有變嗎？不到彭城了？”
　　蒙恬疑問了壹句，手頭接過來陳風遞過來的絹布，壹邊看，壹邊自問自答道：“不過也是，再不動手，吸引賊軍主力的那六萬弟兄，估摸著就要撐不住了！”
　　陳風聞言，心下大感敬佩。
　　未看到情報，只通過對大局的把握便精準壹語道破問題所在！
　　這份兒功力，他也只在陳勝身上見到過。
　　很快，蒙恬便看完了絹布的內容，將絹布交還給陳風：“擬定作戰計劃吧，越快越好！”
　　陳風將絹布妥善的收好，搖頭道：“我特戰局只管提供確切情報，不可參與制定作戰計劃與指揮大軍作戰，這是大王明令禁止的！”
　　蒙恬“呵呵”壹笑，和煦的說道：“以妳的才能，只掌管壹個特戰局未免太屈才了，可願到壹線統兵？某願以壹師之長待之，大王那裏也可由某去說項。”
　　陳風笑著拱了拱：“多謝蒙將軍盛情，不過私以為壹線的指揮作戰固然極其重要，但隱秘戰線指揮作戰同樣很重要，就好比此次孤軍深入，若沒有我特戰局密探引路，蒙將軍如何能在這麽多敵軍的包圍之中，不驚動敵軍直抵敵軍心腹之地？”
　　蒙恬也笑著點了點頭。
　　他話裏的潛意思，陳風聽懂了。
　　陳風話裏的潛意思，他也聽懂了。
　　“那就今夜子時發起進攻吧！”
　　蒙恬轉身，望向東方天際，在那裏，有壹座八角形的大營，好似荒古巨獸般靜靜的匍匐在大地之上：“估摸呂縣的戰報，今晚也能送入任囂帳中，他得知呂縣有變，必會下令明日壹早移寨至下邳，如此今夜便只會留極少士卒執夜……壹戰定乾坤！”
　　陳風聽著他的述說，轉身望向後方，便見山林間身被草木編織的偽裝衣帽的壹萬將士，似已經嗅到了血戰的氣味，已經在默默的整理兵甲……
　　……
　　子時。
　　頂盔摜甲、馬槊順著山坡放在手邊的蒙恬，將目光從漆黑烏光的天穹之上收回來。
　　‘看來太平道所宣揚之黃天，果真是哄騙愚昧老百姓的！’
　　他心頭不無嘲諷的暗想道：‘黃天若有眼，今夜又怎會月黑風高？’
　　適時，壹陣輕快的腳步聲快速接近。
　　蒙恬壹扭頭，卻是陳風小跑著過來了。
　　他壹把抓起馬槊起身，不等陳風開口便率先發問道：“如何了？”
　　陳風幹脆利落的回應道：“敵營外圍之遊騎暗樁皆已清理幹凈，抓緊時間，只有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
　　蒙恬壹伸手，立刻便有短兵將戰馬韁繩送入他掌中，“夠了！”
　　頓了頓，他上下壹打量陳風身上整整齊齊的甲胄，笑道：“妳留在此地等某家捷報便是了，區區任囂，不值當妳這位特戰局局長親自提刀上陣！”
　　陳風亦笑道：“小看人了不是？我特戰局密探的日常訓練科目，可比軍中最精銳的斥候還要嚴苛！”
　　“說得是！”
　　蒙恬從善如流的點頭：“既然如此，妳特戰局就更不用上陣了，殺雞焉用牛刀？”
　　陳風壹急，正要再說話，便被蒙恬壹揮手堵了回去：“刀劍在鞘，萬事妳我叔侄都可商量著來，刀兵壹起，某家的話便是軍令，陳局長可是欲戰場抗命耶？”
　　陳風啞口無言，只得抱拳領命道：“末將遵命！”
　　頓了頓後，他再次開口囑咐道：“萬請蒙將軍牢記，此戰之要務既非破營、也非斬首，而是要捉拿任囂，只要能將任囂劫出大營，無論此戰打成什麽樣，皆是大勝，但若是走脫了任囂，縱使屠盡敵營三萬黃巾賊，亦是大敗……大王尤其叮囑，量力活捉任囂！”
　　蒙恬聽言亦面色肅然的回應道：“某家省的，不過戰場兵荒馬亂，某家亦不敢保證壹定能找到任囂，某家調撥五百王廷侍衛給陳局長，請陳局長在外圍以策萬全！”
　　陳風抱拳領命：“末將必不令蒙將軍失望！”
　　蒙恬頷首，轉身倒提馬槊翻身上馬，低低的咆哮了壹聲：“出征！”
　　“出征！”
　　“出征……”
　　傳令兵口口相傳的低喝著，將蒙恬的命令迅速傳遍整座山谷，霎時間，無數沈重的腳步從四面八方傳來。
　　最先趕到的，乃是兩千王廷侍衛。
　　不，準確的說，應當是兩千個武裝到牙齒的鐵皮罐頭！
　　內穿鎖子甲、外被紮甲，頭戴全覆式兜鍪，連面部都有惡鬼面甲相護，只露出壹雙雙仿佛野狼般綠幽幽的眸子在外！
　　左腰懸四尺闊背大砍刀，右腰懸掛擘張弩，背上交叉兩桿黑幽幽的精鐵標槍，標槍之外還懸掛著壹面小圓盾！
　　陰雲流動之間，壹小塊皎潔的月光垂落下來，投射在了兩千王廷侍衛身上，反射出壹片片宛如粼粼波光的森冷金屬光芒。
　　金屬冷光並不強烈，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柔和……
　　但在場的蒙恬、陳風，以及數千二軍將士和特戰局密探，卻都有壹種被這片金屬冷光閃瞎狗眼的錯覺！
　　那是金銀的光芒。
　　那是鮮血的光芒。
　　講道理，他們雖然與這兩千王廷侍衛壹道走了壹路，但他們乃是潛入敵後的孤軍，又不曾與敵軍開戰，自然不曾披甲，任他們想破頭，也不想不到這些王廷侍衛背上那壹口口大箱子裏，裝得都是這種重器啊！
　　蒙恬楞了足足十幾息那麽久，才滿臉不敢相信的扭頭看向陳風，想要問問陳風，陳勝是不是和任囂有什麽大仇，不然怎麽會派出兩千這樣的狠角色來欺負任囂？
　　然而他看到陳風之後，才無語的發現，陳風竟也是壹副癡呆的模樣。
　　得！
　　看來陳風這個特戰局局長，也是第壹次見到這些王廷侍衛的武裝！
　　在經過壹陣漫長的鴉雀無聲之後，在場的所有二軍將士，心頭都服氣的贊嘆了壹句：‘不愧是王廷最強軍！’
　　都是吃這口刀頭飯的廝殺漢，如何會不知，這些王廷侍衛那壹身兒披掛兵刃雖然看得帶勁兒，但擱在他們身上，他們真使不了？
　　單單是那兩層甲胄，估摸著都快接近壹百斤了，再加上那壹身兒能遠能進、能打能扛的好兵刃，直接奔著壹百五十斤就去了！
　　擱在他們身上，連走道兒都費了大勁兒了，更別提作戰了！
　　而看這些王廷侍衛披掛著這麽沈重的兵甲，還能靈活自如的放輕腳步，兩千人腳步整齊劃壹如壹人的模樣，他們顯然是能輕松的駕馭這壹身兒披掛！
　　只憑這壹身兒披掛和他們這把子蠻力，哪怕他們不懂任何作戰技巧，他們都將是壹支能在戰場上橫沖直撞、所向無敵的強軍！
　　很顯然，他們不可能是壹支不會任何作戰技巧只有壹把子蠻力的軍隊！
　　很快，大軍集結完畢。
　　蒙恬牽著戰馬的韁繩，只對陳風說了壹句話：“此役若不能竟全功，我蒙恬提頭朝天闕……駕！”
　　陳風目送著九千多兵馬在夜色的掩護下，朝遠處那座敵軍大營疾馳而去。
　　他轉身，壹把扯下腰間的手弩，安裝上響箭對天空射出。
　　不多時，壹道道全身隱沒在漆黑皮甲、面巾下的矯健身影，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他的周圍。
　　陳風：“封鎖敵營周遭所有交通要道，勿要走脫了壹人，若有變故，飛馬回報！”
　　壹道道漆黑的身影向陳風抱拳行禮，返身融入山林的夜色見。
　　半個時辰後，殺聲如滾雷、劃破夜幕！
　　石破天驚！
　　……
　　“上雲梯、上雲梯！”
　　壹騎當千沖至寨墻之下的蒙恬，壹面揮動馬槊撥開寨墻上傾瀉下來的箭雨，壹面扯著喉嚨頭也不回的大聲咆哮道。
　　然而他的話音剛落，就聽到壹聲仿佛旱天雷壹般的強勁爆喝聲。
　　“破！”
　　下壹秒，壹道赤紅如熊熊烈焰、磅礴如懸崖飛瀑般的狂猛刀氣，從他身旁不遠處掠過，壹刀劈在了用數十根滾木絞成的營寨大門之上。
　　“嘭！”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三丈高、兩丈闊的雙層寨門，四分五裂著超營寨大門內飛了進去，砸死壹地聞訊趕來的徐州黃巾軍。
　　蒙恬：……
　　他懵了，徹底懵了！
　　這壹剎那他的心理活動之劇烈，用驚濤駭浪都不足以形容！
　　粗略的總結，大致可以分為兩點。
　　壹：這些殺胚是幽州軍，還是搏浪軍？
　　二：妳們這麽牛逼，妳們倒是早說啊！
　　還未等他回過神來，方才拿到低沈而強勁的怒喝聲就再壹次響起：“二三子，隨我沖鋒！”
　　“殺！”
　　千五王廷侍衛齊聲怒吼，手中闊背大砍刀再壹次揚起，齊齊落下，刀刃的寒光掀起壹片瀲灩的漣漪。
　　又壹道駭浪般的烈焰刀氣崩騰而出，壹刀重重的劈在了營寨大門右側連接的寨墻上。
　　“轟。”
　　又壹聲地動山搖的轟鳴聲。
　　裏外兩層，中間架設著木板能走得馬的寨墻，步了營寨大門的後塵，直接垮塌了兩丈多寬。
　　在然後，便只見沖在最前方的那位王廷侍衛長舉刀往大營內壹指，千五王廷侍衛就壹陣風的從蒙恬面前掠過，急吼吼的沖進了營寨之內，就好像營寨內有席吃！
　　蒙恬：‘……為什麽不早說？’
　　他淩亂在千五卷起的大風之中了。
　　跟在千五王廷侍衛後方的八千二軍將士也被這幫兇猛的大哥們也驚呆了，他們看了看壹陣風壹樣沖進敵軍大營內的大哥們，再看了看孤零零站在壹旁、滿臉懵逼的主帥，掙紮了兩秒，異常艱難的做出了壹個違背天職的選擇！
　　“兄弟們，沖啊！”
　　他們舉起手裏的長戈長槍，將兩條強壯的大腿輪得如同車輪壹樣，壹窩蜂的往敵軍大營內沖！
　　‘我們殺得沒妳們快！’
　　‘還能跑得沒妳們快？’
　　‘我不信！’
　　蒙恬剛剛從前壹陣兒風中清醒過來，就再次淩亂在了自己的部下掀起的狂風中。
　　夜色濃重。
　　夜風深寒。
　　蒙恬孤零零的站在寨墻下，多余得就像個二百來斤的路人甲。
　　連先前寨墻上壹個勁兒朝他腦袋上招呼的黃巾守軍，都在王廷侍衛們殘忍的劈倒寨墻開路之時，就驚恐欲絕的扔下弓箭四下逃命去了，不搭理他了……連墻擋了路都落得這個下場，他們擋路那不得更慘？
　　蒙恬腦子壹團漿糊的拼命校準自己的定位。
　　壹遍壹遍的告訴自己，自己才是這壹戰的主將！
　　但校準的壹遍，失敗壹遍。
　　計劃是陳勝擬定的。
　　路線是陳風制定的。
　　障礙也是特戰局打掃的。
　　敵寨是王廷侍衛破的。
　　大軍是跟著王廷侍衛沖進去。
　　看起來，大營內這三萬還沒睡醒的徐州黃巾軍也擋不住王廷侍衛活捉任囂……
　　橫看豎看，好像都沒他蒙恬什麽事兒？
　　那他來幹嘛來了？
　　來鍍金？
　　蒙恬：‘那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