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君子欺之以方

　　天明。
　　淡淡的柴煙混合在清晨的薄霧裏，籠罩著偌大的蟠龍寨。
　　壹扇扇門扉打開。
　　壹個個寨民伸著懶腰從木屋裏走出來，端著木盆去山寨的水源處排隊洗漱。
　　穿著壹身樸素藏藍色曲裾裙的趙清，拉扯阿魚站在排隊的人群中，壹邊給阿魚挽發，壹邊熱情的與來來往往的婦人家們打招呼。
　　山寨裏大部分人都不知曉趙清的身份。
　　只有極少數人知曉她就是陳勝的童養媳，陳郡的郡守夫人，未來的陳家主母……
　　但所有認得趙清的人，私底下都接到了叮囑，不允許私下議論她的身份，更不允許對外提起趙清的身份。
　　而趙清在蟠龍寨內，也沒有什麽太過特殊的待遇，頂多也只是住的條件稍微好壹點，擁有壹個小小的夥房可以單獨開小竈……
　　她能與山寨裏的婦人家們打成壹片，純粹是靠她樸素、勤勞的性子。
　　看她那壹身灰撲撲的藏藍色曲裾裙，和她那張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模樣。
　　就算是有人拿著她的畫像追查到蟠龍寨，也很難將她與惡名傳九州、聲勢如日中天的陳勝聯系起來。
　　她樸素的性子，就是她最好的保護色！
　　忙碌了壹整夜的陳勝，此刻腦袋上扣著壹個鬥笠，翹著二郎腿仰躺在蟠龍寨角落的草垛上，定定的凝視著人群中笑顏如花的趙清，仔細的品味著內心的悸動。
　　阿魚察覺到他的目光，警惕的朝著這邊望過來。
　　陳勝將手指豎在唇邊，徐徐搖了搖頭。
　　阿魚抿了抿唇角，輕輕點了點頭，回過頭裝作沒見到他的樣子，但眼角的余光卻扔在不住的往這邊偷瞄。
　　陳勝笑了笑，伸手做了個擼腦袋的手勢。
　　阿魚壹撇嘴，賭氣般的回過頭不再看他。
　　陳勝輕嘆了壹口氣……
　　他很想過去與她們說說話，哪怕只過去叫趙清壹聲大姐，聽她叫聲壹聲大郎。
　　更想吃上壹盆趙清親手做的雞蛋面……
　　但他不過能去。
　　在他這壹身的麻煩清理幹凈之前，離她們遠壹點，就是對她們最好的保護！
　　待到朝陽驅散薄霧，照亮蟠龍寨之時。
　　陳小二溜進了蟠龍寨，偷偷摸摸的找到了陳勝。
　　“大兄，縣內已清查完畢，小鬼兒已經抓得七七八八了，只可惜大魚壹條沒撈著，我布置了壹千弓箭手，都教那幾條大魚給走脫了……”
　　陳勝並不意外這個結果。
　　真要是大魚，沒抓到才是正常的，抓到了才不正常！
　　他拉下鬥笠遮住大半張臉，舒舒服服的仰躺在草垛上，淡淡的輕聲道：“仔細說說。”
　　陳小二知道他想知道什麽，低聲道：“這些人的身份很雜，其中墨家人最多，法家、道家、陰陽家次之，農家只有幾只小螞蚱，縱橫家聽說是有人來過，但他們也沒見到過人……除此之外，就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遊俠兒了，這些人已經全教趙四叔宰光了，壹個都沒剩下！”
　　陳勝嗤笑了壹聲，冷淡的說：“名頭倒是壹家比壹家響亮，但這麽壹看，也都是些俗人嘛！”
　　他心頭隱隱的感覺到，吸引這些個這家那家的，怕不只是那五千金，暗地裏應該還有什麽他不知道的PY交易。
　　嗯，仔細想想好像也是。
　　真正淡泊名利、超塵拔俗的人物，誰會淘神費力的開宗立派、拉幫結派啊？
　　而這些個這家那家的學派，雖然各有個的名頭、各有各的主張，但本質上都是些‘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的功利人物。
　　與其將他們理解為純粹的學術組織，倒不如將他們理解為代表不同主張的黨派！
　　如此壹想，他們之間的辯論與交鋒，好像還真有黨派撕逼那味兒……
　　“其他幾家暫且壓壹壓！”
　　陳勝瞇起雙眼，淡淡的說：“重點摸查壹些墨家的情況，包括他們的組織架構、人員據點，以及頭面人物的成名技法……待我擊潰章邯軍之後，也是時候與他們算壹算總賬了！”
　　先前他去揚州，只找了屈明和趙高的麻煩，想的就是武墨充其量只不過是壹把沒有自身意誌的刀子，不值當去與他們壹般計較！
　　不曾想，他想的是得饒人處且饒人。
　　武墨卻當他陳勝是泥捏的！
　　壹而再的摻合進刺殺他的破事裏！
　　再不跟他們算算賬，這些個這家那家的，真要蹬鼻子上臉了！
　　“有難度……”
　　陳小二有些為難的擰著眉頭，低聲道：“我盡力而為！”
　　陳勝看了他壹眼，夠起身子拍了拍他的肩頭，輕輕柔柔的笑道：“多動動腦子，他們不說，妳可以先壹根壹根的剁下他們的手指腳趾嘛，剁完了要還不肯說，再剝皮、點天燈、淩遲嘛，這壹套功夫走下來，要還頂得住，就壹刀殺了換下壹個嘛，我不信那麽多的墨者，每壹個都是寧死不屈的硬骨頭！”
　　他笑得風輕雲淡，陳小二卻忍不住打了壹個寒顫。
　　陳勝見狀，調侃道：“咋的？下不去手？下不去手就把人交給趙四叔，他知曉該怎麽炮制這些雜碎！”
　　他是個有底線的。
　　大多數時候，他都願意去尊重他人活著的權力。
　　即便是戰場廝殺，他也很少帶個人情緒，擊潰就行了，該招降就招降，鮮少放任麾下將士大開殺戒……
　　但他的底線，只對於那些同樣有底線的人。
　　對於沒有底線的人。
　　他亦不會迂腐的死守著底線不放！
　　常言道“君子欺之以方”！
　　他願意做個君子。
　　但絕不會方到受人欺！
　　陳小二聽出了他話中的篤定之意，咬著牙抱拳道：“此乃我特戰局的事務，豈能請旁人代勞！”
　　“請上將軍放心，待妳從潁川返回，末將必將墨家的詳細情形，呈於上將軍案前！”
　　陳勝看著他咬牙切齒的模樣，眼神漸漸緩和。
　　他躺回草垛上，低聲喃呢道：“定陶縣殺局，武墨出動了兩名先天刺客，我是拿親衛營的兄弟們做肉盾，才僥幸撿回了壹條命……此仇不報，我陳勝還有何顏面，再自詡堂堂正正？還有何顏面，再去做他們的上將軍？”
　　“人壹定不能做錯事！”
　　“做錯了事，壹定會有代價！”
　　“武墨如此！”
　　“我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