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殤陽血〔三〕

　　同時，殤陽關內離國的大帳中。

　　“說來明天就是約定之期了吧？”嬴無翳在棋盤上落了壹子。

　　“是。不過連續六日城上的斥候都回報說六國聯軍安若大山，只是白毅不再來吹簫了。若說明日攻城，實在也難以想象。”謝玄跟了壹子。

　　“妳說白毅真的會來？”

　　“真的會來。”謝玄頭也不擡地應著，“東陸第壹不是隨便叫的，他領兵以來，不曾有壹次不兌現諾言，這是此人最可怕的地方。所以他軍威之隆，大概也只有王爺可以相比。”

　　嬴無翳楞了壹下，大笑，有力地落子：“來！既然是等東陸第壹名將攻城，就不能擺出熊包的樣子來。講講薔薇皇帝故事，也振奮壹下。”

　　他對於典籍的理解不差，卻不喜歡捧著書讀，歷史典故便總要謝玄講給他聽。

　　“那我說說薔薇皇帝的軍旗、王爺的軍旗，和白毅的軍旗，如何？”謝玄笑，“我聽說這三面旗都是所到之處，麾下將士無不為之冒死沖鋒的，但是王爺以為，自己的雷烈之花旗和先帝的火焰薔薇旗、白毅的箭碎薔薇旗可有區別？”

　　嬴無翳想了想：“我們三人治軍，風格各不相同，但是妳要我說，我卻未必能說得精準。”

　　謝玄點頭：“王爺雖然沒有說出所以然，不過這句話卻是不錯，這三面旗，區別在於治軍的方略。薔薇皇帝是個人主，他的屬下加入他的軍隊是為了這個人，在那個紛亂之世，他們見到白胤，便如終日生活在濃雲下的人看見了天空。即便讓他們為白胤戰死，他們也心甘情願。而王爺是霸主，王爺的屬下追隨王爺，多半也是為了王爺的壯誌和勇氣。不過，我軍中頗多將士來自南蠻諸部，殺戮和尚武的舊習也是王爺能夠指揮他們沖鋒陷陣的原因之壹。所以，這壹點上王爺和白胤相比，失之於暴戾。”

　　嬴無翳點了點頭：“那麽白毅呢？”

　　“白毅則完全不同。白毅領軍，將士們無不對他的話言聽計從，是因為這個人的籌劃謀算實在不是常人可以達到的。他每做壹件事，必先提前計算無誤，待到他出動，勝敗已經不再是懸念。他壹生數次大戰，每壹戰都是這樣，從沒有壹次例外。他對於將士而言，是壹個神話，還沒有人能擊破他的神話。所以他說什麽，將士們便做什麽，即便叫這些人身陷死地，因為他們相信，白毅叫他們去的地方，可以死中求活！”謝玄斷然道。

　　“真是勁敵！”嬴無翳沈思著感慨。

　　“但這也是他最大的弱點！”謝玄忽然道。

　　“哦？”嬴無翳擡起頭來。

　　“白毅的神話，無人可以理解，他的屬下只是奉從。白毅是個孤膽的將軍，逆天而行的英雄，他的軍隊全部仰他壹人的力量而活。但是白毅始終是個活人，壹個人，就不可能不犯錯誤。白毅的神話，最終將壓死他自己。”謝玄斷言，“他若死，是死於孤獨！”

　　“孤獨？”嬴無翳皺眉驚詫。

　　良久，他的眉宇舒展，微微點頭：“在那個人的簫裏，我聽到了……”

　　壹身赤色皮甲的赤旅百夫長直沖入帳，他已經等不及通報：“王爺！將軍！出事了！”

　　“什麽？”謝玄猛地起身。

　　百夫長滿臉是汗，嘶啞地大喊：“出事了！赤旅壹旅、二旅、三旅都有人中毒，中毒的人面色赤紫全身痙攣，醫官解不開毒性，說是真的發作起來，有暴厥的可能！醫官在外面等著。”

　　謝玄驚得退了壹步，猛地打了個寒噤。他並非沒有預料到下毒的可能，但是赤旅三旅都有人中毒，乃是說所有三個萬人隊都被下毒，再多的細作也不可能毒倒三萬大軍。

　　“不要慌，”嬴無翳神色不動，“傳醫官！”

　　壹身白棉鎧的醫官疾步進帳，他手中托著瓷盤，裏面有三根銀色的長針和壹碗清水。

　　“有結果了麽？怎麽說？”嬴無翳低頭看著棋盤。

　　醫官捧上瓷盤：“怕是烏頭、狼毒壹類的東西，針刺喉間，有淡紫的顏色，印堂發青而臉色赤紅，中毒的人抽搐，燥熱，呼吸不暢，正是這類東西服用後的癥狀。”

　　“這不是可以入藥的東西麽？”

　　“是可以入藥，但是用多了，立即變成毒藥。”

　　“哪裏來的毒？”

　　“水裏。屬下已經查驗了城中的幾口井，井水中都有壹股藥味，乍聞起來像是井水中水藻太多的味道，所以軍士沒有提防。中毒的軍士都是今天夜裏喝水多的人，受傷的軍士因為需要補水，所以喝水尤其的多，現在已經死了二十多人。”

　　“共有多少人中毒？”

　　“大約三千，身體不適的不下兩萬人。”

　　“好白毅，果然是軍旅中的神話，計算得真是準確。只怕更多的東西，也就要來了吧？”嬴無翳贊嘆著，目光森冷。

　　謝玄臉色蒼白，靜靜站在那裏。片刻，他長嘆壹聲：“我明白了，白毅果然有過於我的地方！”

　　“王爺，我立刻去營中看壹趟！”他壹提佩劍，大步出帳，他的親兵急忙捧著鎧甲追了出去。他壹步踏出，周圍燈火通明。此時，整個離軍的大營都已經騷動起來。

　　“王爺，王爺！”張博赤著上身，雙手提刀沖入了嬴無翳的大帳。

　　兩名雷膽正為嬴無翳披甲。他神情鎮定，猛壹揮手止住了張博的叫喊。而玉公主也已經紮束整齊，披著壹件雷膽營的黑鎧，漆黑的長發編成辮子束在頭頂，露出玉壹般細致白凈的脖頸，像是壹個俏麗的貴族少年。她神情鎮定，就像她的父親，手裏翻來覆去玩弄著壹枚白玉環。

　　“妳有什麽消息？”嬴無翳沈聲道。

　　張博擦了擦臉上的汗：“城外的大軍忽然都動起來了。今天黃昏時候還沒有動靜，我們派出城外的斥候送回信鴿說他們還是照常燒火做飯，但是夜裏忽然有人傳令，現在六國軍隊全部出動，不下七萬人，全部聚集在城外正在列陣。帶著石炮和升雲梯，只怕還有龍牙錘和犀角沖，這次是真的要攻城了！王爺，我們該如何應對？”

　　“攻城？”嬴無翳理了理淡褐色的虬須，“關鍵是如何攻城。”

　　“王爺，”謝玄疾步進帳，“已經查明了。”

　　“中毒的原因查明了？好，說來聽聽。”嬴無翳不動聲色。

　　“中毒？”張博猛地瞪大眼睛，他夜裏被軍校驚醒，剛從城上觀望回來，還不知道中毒的事情，只覺得營中騷動異常。

　　“是，我已經查驗過，是井水中的毒。現在三千人已經無法戰鬥，剩下的人中，還有壹萬多中毒稍淺，醫官已經開始配藥，不過敵軍下的毒是烏頭狼毒之類，急切間，我軍根本沒有那麽多藥材。”

　　“是細作下毒？”嬴無翳問。

　　“不，毒下在水源中！”謝玄道。

　　“水源？”嬴無翳目光生寒，“妳不是也曾說殤陽關的泉脈是兩山泉水，深埋在地下，白毅若是想探明泉脈，至少也要勘探壹年的麽？”

　　“也許白毅真的勘探了壹年，”謝玄回道，“不過只怕他早已經探明過了。”

　　“妳是說？”

　　“我也曾說過，白毅是那種每壹戰必然運籌帷幄，計算無誤才出動的人。這壹次也不例外。據說他府中宗卷近十萬，全是諸侯軍隊和九州地理的資料，以他的審慎，既然有過七百年前血戰陽關的慘事，他預先探好泉脈，也並非不可能，只怕他準備和我們在此壹戰，已經很久了。”謝玄長嘆，“是我過於自負了。”

　　嬴無翳微微合上眼睛，沈思片刻，長嘆壹聲：“並非妳過於自負，是妳真的不如白毅。”

　　謝玄不再言語，低頭候在壹邊。

　　兩名雷膽用赤色的絲繩套在嬴無翳火銅鎧的環扣上拉緊，嬴無翳轉過身去示意雷膽在背後打上結子：“以我們現在的兵力，足夠守城麽？”

　　“足以守城。以殤陽關的險峻，即使我軍中毒，白毅趁機強攻也絕沒有勝算。以白毅的智慧，絕不會算不清楚。”謝玄道，“所以他調動大軍，做出攻城的姿態，但是這未必是他致命的壹著。”

　　“我也想不明白。”嬴無翳點頭，“不過既然他是白毅，那麽他壹旦攻城，就壹定有常理之外的計謀。”

　　“管他什麽計謀，他敢調兵上來，就全部讓他橫屍在城下，”張博壹直插不上嘴，這時候搶著大聲道，“這壹戰要打得諸侯斷子絕孫！”

　　“我們在白毅身上吃的虧，已經不小了，”嬴無翳壹振鎧甲，“張博，傳令雷騎全軍餵馬！”

　　“餵馬？”張博吃了壹驚。大兵壓境，嬴無翳不傳令步兵守城，卻命令騎兵餵馬。

　　嬴無翳冷笑：“白毅已經搶得先手，不過這盤棋，誰贏在最後還是未知之數，餵好了馬，有妳沖鋒殺敵的機會。”

　　“王爺，那個楚衛國的公主……”謝玄在壹旁提醒。

　　“這幾天差點都忘記這個小人質了，”嬴無翳笑了笑，“不必管了。”

　　“據說小舟公主是楚衛國國主最心愛的女兒，身價可謂傾國傾城。如果用以威脅，白毅也不能沒有顧忌。”

　　“笑話！”張博喝道，“就是不用人質威脅，天下什麽軍馬是我雷騎軍的對手？”

　　嬴無翳擺手止住兩人的爭論。

　　身後的雷膽為他披上火紅的披風。嬴無翳神情淡漠：“男兒的血戰，和女人無關。如果能忍受這般齷齪的手段，那麽也不必奢談什麽縱橫天下，何況她還只是個孩子。我帶她在營中作為人質，想起來真有點小人之心。”

　　“是不是，阿玉兒？”嬴無翳微笑著挽起女兒的手，手指輕輕刮過女兒嬌嫩的臉蛋，而後大踏步地出帳而去。

　　強勁的風從南面的原野上洶湧而來，銳利得如同刀鋒。

　　殤陽關的城頭上點燃數千堆篝火，熊熊火焰逆風拖曳數尺，將整個城頭染成火紅色。赤旅步卒們虛引著長弓靠在垛堞邊，壹層疊著壹層布滿丈余寬的城頭，石炮和床弩已經就位。嬴無翳在雷膽營的衛護下登上城頭，訓練有素的赤旅戰士並未出聲，而是悄無聲息地讓出道路，讓嬴無翳登上城墻的最高處。

　　從高處望出去，殤陽關下十裏方圓，草原就像被密密麻麻的螞蟻布滿，隨著這些螞蟻的爬動，整個地面在蠕動起伏。無數火光閃動，遠處高達六七丈的巨型攻城器械被牛拉拽著緩緩推進。

　　“這麽大的石炮！”張博低低地驚嘆了壹聲。

　　尋常的石炮高不過兩三丈，投出的石塊能夠射出四五百步，而諸侯大軍陣後緩緩推進的石炮足高六七丈，幾乎要和殤陽關高大的城墻比肩。

　　“陳國的炬石車，”謝玄道，“能射上千斤的石料。”

　　“白毅要以這炬石車轟破城墻？”嬴無翳問道。

　　“轟破城墻不難，只怕白毅攻不進來。”

　　“怎麽說？”

　　“我國赤旅，堪稱東陸步卒第壹。聯軍中淳國風虎、楚衛槍兵、休國強射，都算是實力超群的強兵，但是近戰奪城的戰力，白毅手下可以說壹無所有。”

　　“那得看看白毅的手段。”嬴無翳搖頭。

　　炬石車停在七八百步外。壹連串的火堆在炬石車前燃起，隱約可以看見陳國器械營的軍士們赤裸上身將大罐的菜油牛油澆在火堆上，烈火沖天而起，生生逼退了秋夜的寒氣，照得草原壹片通明。四頭公牛壹組，緩緩地拉下炬石車的長臂，長臂另壹側的配重是不下千斤的生鐵。而後器械營的軍士手持火鏟，將壹個巨大的火團鏟起，放在炬石車的投臂上。

　　陣前壹名副將揮舞紅旗，猛地砸向地面。壹陣此起彼伏的悶響，數十架炬石車壹齊發動。只是壹瞬間，火光破空而至，數十個火團劃破漆黑的夜色，落向殤陽關的城頭。

　　“王爺！”謝玄喝道。

　　其中壹個火團竟然正對著嬴無翳和公主。那團烈火有如壹顆巨大的火流星從天而降，幾乎能將嬴無翳和公主的身影都罩在其中，灼灼熱浪似乎撲面而來。

　　張博搶過身邊壹名步兵的重盾沖了上去。他只沖出壹步，盾牌就被人劈手奪去。灼熱的烈風拉開了火色大氅，嬴無翳揮舞重達三十斤的鐵盾，有如壹尊巨神般大喝著踏上壹步。盾牌側面和火團沖擊，壹團烈火在盾牌上崩潰，燃燒的散片帶著巨大的余勁散落向城中，仿佛是下過壹陣火雨。

　　嬴無翳也被那股巨大的力量震退壹步。

　　“是煙濤之術！”謝玄道。

　　嬴無翳拋下盾牌，撣了撣身上的灰燼：“我已經料到，白毅借了風勢。所謂的七日之約，他是在等風！這麽大的風勢，真是難得！”

　　如果那團火焰是被燒紅的石頭，即使以嬴無翳的力量，也不過被砸成壹團模糊的血肉。而此時周圍的人都已經看清，那些燃燒的碎片只是木柴，散發出滾滾的黑煙，煙裏帶有催人流淚的硫磺氣味。數百斤的壹團木柴炸開，濃煙頓時遮蔽了方圓幾丈的空間，而且還在不斷地蔓延。

　　“這樣下去射手無法瞄準。”謝玄搖頭。

　　“不必瞄準，讓他們放箭就是了！”嬴無翳喝道，“把所有的箭都放出去！”

　　炬石車不斷地發射，數十萬斤木柴堆積在城墻周圍燃燒。濃烈的黑煙騰空而起，仿佛壹道黑幕把白石砌成的大城徹底遮住，射手不但看不清外面，而且還要忍受濃煙中刺激的氣味，煙熏得他們雙眼紅腫流淚，只能盲目地發射。

　　漫天火團中還夾著漆黑的球形包裹，都瞄準了殤陽關的城門。那些包裹在城門外的千斤閘上紛紛破裂，其中所含的黃油卻從城門的縫隙中透了進去。帶隊支撐城門的百夫長在那些黃油上摸了壹把，滿手的滑膩，他在鼻端壹聞：“是牛油！”

　　十數支火箭壹齊釘在了城門上，烈火大作，立刻包圍了整個城門，從上下的空隙壹直燒了進去，幾個貼近城門的戰士不小心沾上牛油，衣甲頓時燃燒起來。軍士剛要取水，卻發現已經遲了，滾滾熱浪襲來，沒人可以靠近城門，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城門在烈火中扭曲變形。

　　“王爺，火勢太大，還是避壹下為好。”謝玄提醒道。

　　嬴無翳搖了搖頭：“不用避了。射手無法瞄準，城門堅守不住，白毅下壹步就要步兵攻城，除非我親自出城去見他。”

　　“王爺準備正面對決？”謝玄問。

　　“對於妳們這些謀臣，當妳們旗鼓相當計策用盡的時候，最終依然只有武士般的對決可以結束壹切。”嬴無翳以手指彈動那柄蒼青色的“絕雲”，刀聲鏗然。

　　他提刀而立，呼吸著混著濃煙的呼嘯的風：“這是武士的方式！雖然看起來蠢了些，不過也算酣暢淋漓！”

　　濃煙吸入喉管，他彎下腰，劇烈地咳嗽起來，不得不退了幾步，擦了擦被嗆出的淚水來。

　　“王爺！”張博大驚，他還很少看見這個鐵人般的主上咳得直不起身。

　　“他媽的！”嬴無翳直起身，狠狠地罵了壹句，“放出這麽大的煙來，難道是個燒鍋的出身？”

　　張博和謝玄壹楞，對視壹眼，同時笑了起來。嬴無翳擦了擦眼角，也跟著他們笑。周圍的軍士看著三位領軍之人在這樣的生死關頭忽地笑聲大作，不禁呆住了。

　　“王爺還是王爺！”謝玄拱手。

　　“生死不過彈指間的事，又有什麽可懼怕？要說死，我們三個身經百戰，早該死了。我們在九原當鄉下諸侯的時候，生死面前，不是也可以這麽大笑而行麽？”嬴無翳理了理短髯，忽地大喝，“張博！妳的馬餵好沒有？”

　　“餵好了！”張博高聲回應。

　　“那就叫他們列隊！”

　　張博轉身，疾步下城。

　　嬴無翳透過濃煙，眺望著遠處的聯軍大陣，緊緊挽著女兒的手：“阿玉兒，我帶妳來這裏，能夠看到這樣壹場大戰，很是欣慰。雖則陣上刀槍無眼，妳或者都不能生返離國，不過我要給妳看看，這就是妳父親縱橫的地方！妳看這大陣，便是六國的聯軍，是我們離國的敵人，父親現在要以壹支軍隊獨戰群雄。妳怕不怕？”

　　阿玉兒搖頭，壹張晶瑩如玉的臉蛋上盡是堅毅：“女兒不怕！”

　　“聲音很好，夠洪亮！”嬴無翳點頭，“可是妳為什麽不怕？”

　　阿玉兒手指著城墻背後烏鴉鴉仿佛堆積起來的赤旅步卒，又指著站在壹旁按劍的謝玄：“因為謝將軍張將軍，還有父親的屬下都會跟著父親奮戰。所以我也不怕！”

　　“答得更好！”嬴無翳微微地笑了，捏捏她的臉蛋，而後嘆息，“可惜妳為什麽不是男兒？”

　　他移步準備下城，謝玄卻忽然踏前壹步攔住了他：“國師曾說有計謀可以全殲白毅的大軍，此時已經到了最後關頭，屬下冒死請問，國師獻給王爺的，到底是什麽樣的計？”

　　嬴無翳淡淡壹笑：“我的刀已經在叫了，現在是決戰之前，還管那些人做什麽？”

　　謝玄訝然：“王爺和國師徹夜長談，難道並無結果？”

　　“計謀是有的，我也應允他去實施，安排了人手去配合他的行動。不過，妳相信國師麽？”嬴無翳斜眼看著謝玄。

　　謝玄沈默了壹會兒：“屬下對於國師的來歷和所圖，深表懷疑。”

　　“那妳又何苦問我？”

　　“王爺也對國師有所懷疑？”謝玄吃了壹驚。

　　“誰會相信那些不知道其來歷、也不知道其目的、身懷妳不能理解的秘術、把妳看不到也摸不著的神明當作天地間最神聖的主宰來向妳傳道的人？”嬴無翳冷哼著笑了笑，“雷碧城只是我棋盤外的壹顆棋子，有他沒有他，雷騎軍依然是雷騎軍，嬴無翳依然是嬴無翳！武士的壹生，只相信自己掌中可以握住的東西！”

　　嬴無翳舉起右手，猛地壹振。絕雲長刀橫在他的身前，映著烈火，劃出壹道明麗的光弧。

　　他轉身下城，那裏他的坐騎已經備好，壹身赤紅的炭火馬不安地嘶鳴著，兩名養馬的軍士都拉不住。嬴無翳上去狠狠地拍了壹巴掌：“妳莫非怕麽？”

　　炭火馬依然警覺地豎著兩耳，卻明顯安靜下來。嬴無翳翻身上馬，提起了沈重的斬馬刀，刀刃為周圍的火色映紅，他憑空揮刀，帶起沈重的風聲。謝玄率領雷膽營，護著公主在他身後列隊，越來越多的雷騎在張博的指揮下披甲上馬，紮束整齊地列隊在雷膽營之後。烈火照在雷騎兵赤紅色的皮鎧上，越發紅得如血。整個城墻已經陷入了火海，白毅硬是將數十萬斤木柴拋進殤陽關中，點燃了這座不用木材修建的城池。

　　“白毅，真是我的敵人。”嬴無翳低聲說。

　　他緩緩舉起了斬馬刀。槍騎兵們以矛柄敲擊地面，刀騎武士和騎射手們以武器敲擊馬鞍，數千雷騎齊聲低吼：“喝！喝！喝！喝！”

　　連身為都統的謝玄和張博也不例外。

　　漸漸地，吼聲匯成了壹片低沈可怖的聲浪，地面也因為槍騎兵的敲擊而緩緩震動。此時陳國的炬石車已經改為發射炬石，沈重的石料燒紅之後被拋進城中，落地砸得粉碎，不但落地處的士兵無從幸免，周圍壹圈的士兵也為碎石燙傷砸傷。但是雷騎們的低吼卻沒有停止，反而更加響亮。

　　等到這片吼聲完全控制了周圍的節奏，壹名軍士高舉起大旗壹振，雷烈之花淩空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