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故人

　　整整壹個下午，高小薇都在纏著小倩講她離家出走的經過。
　　當時妳帶了多少錢呀？
　　妳家住幾樓，妳是怎麽跑出去的？
　　那妳沒遇到過壞人嗎？
　　她誠懇的態度虔誠的眼神都將她深深地出賣了：我敢肯定她這是在為心中醞釀已久的計劃籌備理論指導。
　　小倩只是淡淡地說：“我身上沒有錢，也沒有想太多，男方家是遠近聞名的惡霸，他家兒子糟蹋過很多女孩子，我只是想，作為女人很多時候雖然什麽也做不了，但是為了貞節，我們至少可以選擇逃跑。”
　　高小薇拍腿道：“姐，妳太有性格了，我喜歡，不過我的信條是做女人，就得對男人狠壹點。”她壹邊眉飛色舞，壹邊把瓜子皮吐得滿地都是，小倩又拿硬紙板把它們鏟起來。
　　高小薇見狀道：“喲，不好意思，我去找個垃圾桶。”
　　我大感意外，想不到這話能從她嘴裏說出來。
　　高小薇問我：“這麽好的清潔工，妳壹個月給我姐多少錢？”
　　小倩道：“錢？我要來也沒用。”
　　高小薇憤憤對我說：“妳這個黑心的資本家，趁機占人便宜。”
　　我無辜道：“又不是我提出來的，這樣吧，視情況再定，總之不會虧待妳姐姐——話說她什麽時候成妳姐了？”
　　“我現在認，怎麽樣？”高小薇拉著小倩的手道：“以後妳就是我姐了，誰敢欺負妳我幫妳把他蛋踢了！”說著扒開壹塊巧克力塞給小倩，小倩拿在鼻子底下聞著，輕笑道：“好。”
　　“妳怎麽不吃呀？”
　　“在吃，味道真怪，不過很好吃。”
　　高小薇眼睛壹紅，從包裏拿出壹疊錢，抽出壹多半放在小倩手邊說：“姐，我看出妳沒什麽錢，這些是當妹妹的意思，妳別嫌少。”
　　小倩道：“這些紙真漂亮呀，不過我不能要！”
　　高小薇佯怒道：“妳不要就是不拿我當妹妹。”
　　小倩只好收起來，隨即從耳朵上摘下那對翠綠的耳環遞給高小薇：“那姐姐也送壹件禮物給妳。”這時她才發現高小薇壹只耳朵上掛了壹排呼啦圈，吃驚道，“妳不疼嗎？”
　　“哈哈，假的，妳看——”高小薇把那些圈圈全拿下來，原來都是捏上去的。她也不客氣，順手把小倩送她的耳環戴上，青翠欲滴，頓時顯得可愛多了。
　　她倆在那姐姐妹妹地聊著，老吳壹上午就在外面鼓搗不知什麽東西，我百無聊賴地打開電視，正在重播昨天的本地晚間新聞，本地新聞是中央臺新聞聯播之後播出，壹般都是本地的奇聞異事，也算頗為受老百姓喜聞樂見的節目，我轉過來的時候主持人正壹臉說評書的架勢，只見他故作神秘道：“癌癥晚期對於壹個患者來說幾乎就是宣判了死刑，可是下面壹則新聞或許能給相同經歷的人帶來壹絲希望，請看報道。”
　　畫面壹轉到了醫院，鏡頭中間是壹個紅臉漢子，畫外音道：“劉先生在上個月剛被確診肝癌晚期，這個消息沈痛地打擊了他，但是家境壹般又有壹個還在繈褓之中孩子的劉先生執意不肯入院治療，奇怪的是，在昨天的例行檢查中，醫生發現他本已擴散的癌細胞竟然全部消失，不得不說是壹個奇跡！”
　　屏幕裏的記者把麥克風支到那漢子的嘴邊，興奮地問：“您現在感覺怎麽樣？”
　　漢子咧嘴笑道：“好唄！”
　　記者：“那您這段時間做過其它治療嗎？比如說中醫之類的。”
　　“沒有沒有，我哪有那閑工夫？我還想趁著沒死給我兒子多賺倆奶粉錢呢。”
　　記者：“那您最近遇到過什麽特殊的事情嗎？”
　　“沒有。”
　　“那您覺得為什麽會有這樣的結果呢？”記者笑著說：“難道就像網絡上說的那樣，是人品問題？”
　　姓劉的漢子得意地大聲道：“我覺得還得歸功於這個！”說著舉起壹個鋼制的酒壺來，漢子把酒壺支到攝像機前給它來了個特寫：“我老婆前幾天還埋怨我說我這病都是喝酒喝的，可不喝酒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再說我的病能好嗎？大家都知道，酒是消毒的嘛！”
　　記者躊躇道：“呃，您這麽說會誤導別人吧？”
　　漢子滿不在乎道：“我不管別人，反正我的病就是喝酒喝好的！來妳也來壹口。”說著把酒壺朝攝影師遞過來，漢子又喝多了……
　　我跟著直樂，喃喃道：“八成是醫院誤診了，現在給自己找臺階呢。”隨後我就發現這漢子很眼熟好像在哪見過，再看壹眼他那酒壺終於想起來了：在公交車上見過。我興奮地指著電視道：“這人我認識！”
　　高小薇白了我壹眼，拉著小倩上樓繼續聊天去了。
　　畫面壹轉，主持人尷尬道：“這位劉先生倒是快人快語，不過他的經驗似乎真的不可取，好，我們來看下壹則新聞：國家羽毛球隊將在本月抵達我省集訓，屆時也會跟我市羽毛球專業的隊員進行切磋，旨在將我市羽毛球水平拔高壹個層次，我們來看看我市的體育健兒們怎麽說。”
　　畫面轉回，省體育隊的教練對著鏡頭說了壹通感謝這個感謝那個的講話，好像國家隊能來是給了他天大的面子似的，然後是幾個隊員，也都結結巴巴地按著稿子背感言，這時話筒忽然被壹個人搶在手裏，興奮地說：“我只有壹句話，偶像們能來我真的很高興！”
　　“趙丹？”我意外地發現那大男孩居然是和我壹起坐車的那個大學生，同壹期新聞看到兩個故人，而且還都是壹趟車上的，我不禁感慨這個世界真小。不過看趙丹的表現他似乎連省隊的主力也不是，人家國家隊來集訓，基本上沒他什麽事了。
　　這時候我聽到門外有人和老吳說話，我擡頭壹看，見壹個打扮時尚身材挺拔的帥哥笑瞇瞇地走來，他和老吳打了個招呼就徑直來到我櫃臺前，爽快地說：“我住店。”
　　他壹頭不長不短的頭發剛好垂到眼前，鼻端陡峭眉毛漆黑修長，背了壹個壹看就很有科技含量的登山包，很有股明星範兒。不過我註意到，這麽熱的天氣，他的手上居然還戴著壹副厚厚的皮手套，而且還是帶翻毛那種，猛壹看像對熊掌似的。
　　“歡迎，80壹天，妳住多久？”我也懶得八五折了。
　　他瞪大了眼睛：“還要錢？”
　　“等等！”我把右手在空中使勁壹擺，壹口氣說下去：“妳先聽我說——妳會告訴我妳沒錢，而且連身份證也沒有，妳沒有老婆，也沒有父母，但就是喜歡這裏，所以無論如何也要住下來，如果我不同意，妳就會跑去門口的臺階上靜坐，直到我心軟答應為止，雖然妳沒問，但是我已經會搶答了：我要錢是數著玩的——老大，妳們弄死我吧！”
　　他聽我說完，失笑道：“妳怎麽那麽激動？”
　　“廢話！我這壹層客房都快住滿了，壹個掏錢的也沒有，我能不激動嗎？”
　　他壹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妳不就要錢嗎？等著啊。”他二話沒說就走出門外，我還以為他又跑那坐著去了，沒想到只是在門口溜達了壹小圈，然後大步走了回來，把兩塊黃澄澄的東西扔在我的櫃臺上：“給！”
　　我定睛壹看，不由自主地有些吃驚，這東西看著像金子啊！而且通過色澤和砸在桌子上的質地似乎成色非常不錯。
　　我壹把拿在手裏掂量著，目不轉睛地盯著看了壹會，手感加上剛才的判斷，我得出壹個結論：不是十足真金起碼22K！鑒定這個東西我可在行，我爸那些手下幾乎人人壹條金鏈子，我5歲就能分出K金和純金來了。
　　我摩挲著兩塊金子問：“這東西妳哪來的？”
　　“撿的。”
　　“在哪撿的？”
　　“就在妳門口。”
　　“……還能再撿點嗎？”
　　“能，妳等著。”他說完又走出門外，在門口彎了彎腰，隨即走回來，“當”的壹聲把兩塊金子扔在了我桌子上。
　　我戰戰兢兢地說：“還，還能再撿點嗎……”說撿的我肯定是不信，說這東西是正道來的我肯定也不信，我只是不知道他到底要幹什麽，而且有壹點是可以肯定的：此人絕非善類，說不定是劫匪什麽的，只是，我這裏能有什麽比壹斤多金子還值錢的呢？難道他想搶我那56張連號的壹塊錢？
　　他樂了：“老大妳別玩我了，讓不讓住就壹句話。”末了很不以為然地補了壹句，“都是妖精，痛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