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馬糞

　　史存道信馬由韁在聯軍陣地上轉了壹圈，問史馳：“現在什麽情況？”
　　史馳把他所知道的，從飛鳳軍怎麽違約提前發動了進攻、我怎麽引左路軍出城呼應說了壹遍，說到這他頓了壹頓，似乎在猶豫要不要把史迪威史迪揚私自出城的事情告訴史存道，但轉念壹想料來也瞞不過，於是也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史存道面無表情地聽著，直到史馳復述完了這才道：“我讓說妳現下的情況！”
　　史馳道：“現下吳司中部正在對左路軍進行圍剿，我軍傷亡慘重。”
　　史存道道：“淡臺朗也被打垮了吧？”
　　史馳道：“只能說重創，其主力部隊只是被打散了，目前正在集結。”
　　史存道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卻沒再說話。
　　史馳掃了壹眼老媽，小心翼翼道：“父親，孩兒違背軍令固是不該，但那是因為女兒國失約在先……”
　　史存道冷冷道：“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淡臺朗的人馬各自為戰，咱們要趁機徹底吃掉他才是當務之急。”
　　老媽喜道：“英雄所見略同，史老元帥和我想的壹樣。”
　　我也趕緊挑起大拇指道：“還是爺爺深明大義。”
　　史存道瞧也不瞧我壹眼，面向老媽道：“趙將軍，老夫已命信州城45萬人馬分三批出發，此廂詳情妳比老夫了解，依妳之見，現在我們該如何調派？”
　　老媽道：“正如老元帥所說，吃掉淡臺朗是當務之急，他人馬雖多不能相互呼應，老元帥再派20萬人配合我飛鳳軍足可完成此事，剩下的人應速往撫州城方向進發，壹方面解救被困的友軍，另壹方面撫州現在已是壹座空城，後援部隊完成任務後順便進駐此城，可謂壹舉兩得。”
　　史存道道：“甚好，就照趙將軍說的辦——馳兒，妳的人就配合趙將軍剿滅淡臺朗，老夫自命信州兵馬南下支援左路軍，執行吧。”
　　“啊？”史馳鬧了個大楞怔，我也吃了壹驚，想不到史存道三言兩語之間就把指揮權交給了老媽，這可太出人意料了。
　　老媽在我背後小聲道：“羊羊，看來妳這孫子還得繼續裝下去。”
　　我嘆氣道：“我也看出來了。”當下之計，就算要和史家決裂起碼也得等到這仗打完以後了。我趕緊溜須拍馬道，“爺爺，還是您有氣魄，壹出城黑吉斯就灰飛煙滅，大手筆！”
　　史存道這才瞪了我壹眼：“以後再找妳算賬！”
　　有了史存道的帥令，洪烈帝國和女兒國兩軍這才第壹次全面赤誠合作，史馳率領先鋒軍和飛鳳軍組成兩個陣營開始橫掃淡臺朗的殘余部隊，史存道的中軍則大舉南下，壹路迎擊吳司中而去。
　　史迪揚和史迪威把部隊交給了史馳，終於也得到了片刻休憩，利用這個工夫，史迪揚鼓起勇氣，期期艾艾地問了蘇競壹句：“妳……妳沒事吧？”
　　我尚能感覺到蘇競手腳癱軟，她勉強壹笑道：“不勞記掛，還要多謝將軍冒險相救。”
　　史迪揚激動難抑道：“不客氣……這算什麽……”他見蘇競始終坐在我的馬上，不禁有些失落。
　　史迪威這才看出些門道，嘿然道：“我現在才明白老五說的那句話的意思。”
　　……
　　在黑森林和洪烈帝國邊境方圓數百裏的範圍內，三個國家的人馬徹底糾纏在了壹起，隨著史馳先鋒營和史存道中軍的參戰，洪烈帝國也可謂是傾巢出動，這壹戰再壹次牽動了超過200萬士兵，和上壹次洪烈帝國與黑吉斯在戈壁上壹觸而散的情況不同，這壹次是壹次規模空前的決戰。在南線，左路軍沿路設下的防線接連被突破，撤下來的士兵向北而退，隨後又重新加入到趕來支援的部隊中再上戰場，而吳司中也不斷有被打亂了建制的人馬經過整編後繼續北上的，雙方在信州和撫州的交界處發生了劇烈的陣地戰，壹時間狼奔豕突紛紛擾擾，暫時還看不出誰占上風。而在淡臺朗的大營裏局面就完全朝聯軍壹面倒了，由兩國精銳組成的聯軍勢不可擋，黑吉斯軍失了主帥，臨時指揮也已戰死，那些被分成小股部隊的人馬就成了大海裏的小魚小蝦，不斷被聯軍吞沒剿滅，所以我們離這邊的戰場雖近，廝殺聲反不如南邊劇烈。
　　老媽和史存道並肩站在軍中，探馬流水價飛報，但是往往不得要領，這邊剛報壹小捷，那邊就吃了壹敗，這兩個人都是身經百戰的統帥，但漸漸也有了摸不著頭腦的感覺，百萬大軍鏖戰就是這樣，就算將領調度再有方，總有偶然的事件是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而發生，也就是運氣的成分。
　　老媽看著紛亂的戰場喃喃道：“亂套了，完全打亂套了。”
　　史存道也道：“不錯，老夫和黑吉斯交兵壹生，實以此仗最為壯烈！”
　　老媽壹笑道：“老元帥過謙了。”
　　史存道道：“以大將軍看，這壹仗我們能不能贏？”以他的資歷身份問出這樣的話來自然是別有深意，其中大概也有考校的成分。
　　老媽眉頭壹皺道：“如果不出意外，這壹仗我們其實已經贏了——我們兩軍的傷亡和吳司中相抵，但是再有半個時辰就可以全殲淡臺朗的80萬人馬，勝果在握，就算收兵也已是大捷。”
　　史存道道：“可是妳說的意外卻壹定會出現，只是遲早問題。”
　　老媽點頭道：“不錯，那就是秦義武的60萬騎兵，只要他再晚半個時辰出現，聯軍就此收兵妳我皆大歡喜，就是不知道他肯不肯讓咱們把這個到手的果實吞進肚子裏。”
　　史存道道：“如果他此刻就來大將軍又有什麽高招？”
　　老媽嘆氣道：“那就什麽高招都沒用了，唯壹的辦法就是即刻撤兵，撇下這吃了壹半的果實，讓淡臺朗有喘息的機會，到頭來還是維持壹個不勝不敗的局面。”
　　史存道略帶譏諷道：“大將軍奇兵突至，很明顯就是奔著淡臺朗去的，妳就沒想到秦義武如果迅速增援的話該怎麽辦嗎？”
　　老媽淡淡道：“本來以我設想，老元帥的援兵應該先到，信州距此不過壹步之遙，秦義武卻在數十裏以外，等他趕來咱們早就奏凱而歸了。”
　　史存道不悅道：“這麽說是老夫貽誤了戰機？”
　　老媽道：“話也不能這麽說，我事先沒和老元帥商量就擅作主張，咱們兩軍乃是初次合作，您對我們有所猜忌也正常，所以才導致行動遲疑，在這壹點上是我考慮不周。”
　　史存道嘆氣道：“大將軍能體諒老夫那就最好了。”
　　就在這時壹名飛鳳軍女兵急速奔到陣前，手壹勒馬韁立住腳步，既不下馬也不行禮，而是飛快道：“報大將軍，秦義武率全軍已在10裏之外，請您早做防備！”
　　老媽先是壹楞，繼而勃然道：“我讓妳們貼著秦義武大營壹有動靜立刻回報，怎麽人家撞到鼻子尖上了妳才來？”
　　那女兵臉色慘然，仍舊飛快地說道：“卑職有負大將軍囑托罪該萬死，只是……”說到這她猛地噴出壹大口鮮血，人頓時萎靡不堪，強自掙紮道，“只是他手下有壹隊高手……這些人徒步行走竟然快逾奔馬，卑職和同營姐妹50余人壹時不備都遭了他們的毒手，只有我壹個人逃了出來……”她越說越快人也隨之越衰弱，說到最後壹句忽然噗通壹聲掉下馬來，原來她和50多名飛鳳軍女兵負責偵查，被對方壹群步下的高手圍攻，其他人都已遇難，只有她壹個人硬撐著跑回來報信，之所以語速飛快是因為怕自己扛不到說完就傷重死去，這壹路煎熬之苦可想而知。
　　老媽大驚急忙下馬抱住那女兵，眼含熱淚道：“是我錯怪妳了。”
　　那女兵嘴角不斷湧出鮮血，壹字壹句道：“大將軍，那些高手厲害……妳小心！”說完就此死在了老媽的懷裏。史存道等人見狀無不動容。
　　苦梅咬牙切齒道：“我壹定要會會這群所謂的高手！”
　　老媽把那女兵輕輕放在地下，擦了擦眼淚努力鎮定道：“師太息怒。”她重新回到馬上對史存道道，“史老元帥，妳也聽見了，秦義武瞬息便到，咱們還得早做籌劃。”
　　史存道兩條白眉擰做壹團，臉色陰沈道：“咱們撤入信州容易，可這樣壹來我洪烈軍尚有40多萬人馬以及左路軍就要腹背受敵。”
　　老媽道：“正是，所以我說早做籌劃，說不得，拼死也要擋他們壹擋，為咱們身後的兄弟們爭取壹點時間。”
　　史存道忽然發怒道：“秦義武弄出那麽大的動靜，咱們洪烈的探馬怎麽壹匹也沒回來？”
　　史迪揚黯然道：“想必是被那些高手壹壹剪除了，祖父也別怪他們了。”
　　老媽湊到史存道跟前說：“老元帥，現下只有把飛鳳軍和史馳將軍的先鋒營集合起來組成壹道防線，總之不能讓秦義武輕易就突進來。”
　　史存道道：“也只有如此了。”可是兩個人商量來商量去也沒有壹個妥善的計策，壹來此刻聯軍已經是疲憊不堪，和60萬騎兵對碰絕對沒有優勢，二來壹旦變攻為守，淡臺朗那些殘部反撲的話就會雪上加霜，二人在地上虛擬出好幾個陣法，推演結果都不盡樂觀。
　　這段時間裏我壹直在盯著那個報信的女兵的屍體，看年歲小姑娘也就不到20，容顏清麗，只是胸前沾滿了大片血漬，她死的時候神態十分安然，好像睡著了壹樣，我的心卻壹陣壹陣地發疼，她還那麽年輕就被戰爭奪取了生命，我微微側頭，對身後的蘇競道：“我是真不該來。”蘇競默然。
　　我來到老媽和史存道面前，幽幽道：“妳們不用商量了，我去叫秦義武退兵。”
　　“什麽？”毫無疑問，這兩個人都很牽掛我，老媽不用說，史存道也壹定是真心的，今天如果不是我，換做他任何壹個孫子或是兒子他都有可能始終按兵不動，雖然有點功利色彩，但老頭把我當成他最重要的人是無疑的，所以他們壹聽這話都跳了起來。
　　老媽小聲問道：“妳……劍氣回來了？”
　　我搖搖頭。
　　史存道立刻道：“那妳憑什麽叫秦義武退兵？”
　　我緩緩道：“您別忘了我嚇退淡臺朗的先例，這次或許也管用。”
　　史存道道：“那萬壹呢？”
　　我說：“萬壹有危險我自然會跑，我的馬快。”
　　老媽堅決道：“不行！”
　　這時史存道反而先冷靜了下來，道：“或許真是壹個辦法，我家五郎他曾獨立擒殺陳誌遠，又嚇退過淡臺朗的80萬大軍，在黑吉斯聲名遠揚，就算達不成目的，拖壹會時間也是好的，那烏龍騅日行千裏，那些高手也未必追得上。”
　　老媽仍舊道：“太冒險了。”
　　史存道疑惑道：“大將軍和我這孫子有舊老夫倒是知道，不過妳們淵源好像很深吶。”老媽壹時語結，我說：“別爭了，就這麽決定吧。”我對蘇競道，“妳下去吧。”
　　蘇競道：“我和妳壹起去，關鍵時候還可以保護妳。”
　　“妳自身都難保了就別逞英雄了，烏龍騅帶著我壹個人肯定跑得掉，多妳壹個就難說了——妳該減肥了。”
　　蘇競：“……”
　　苦梅道：“師父，讓阿梅陪妳去吧。”
　　我起了壹身雞皮疙瘩，決絕道：“不準！”既然她自認小輩，那我也老實不客氣地擺起了譜。
　　張世磊等人壹起往前闖，我不等他們說話就壹擺手，酷酷道：“這次少爺我壹定要當孤膽英雄，沒有風頭讓妳們搶。”說著我攬著蘇競的腰把她放在地上，笑嘻嘻道，“剛才逗妳的，妳現在這麽重就正好。”
　　蘇競：“……”
　　我壹拽馬韁對眾人道：“妳們等我好消息吧。”
　　史迪揚表情復雜地看著我和蘇競勾肩搭背，史迪威卻對我滿是艷羨，大聲喊道：“老五，成與不成的，記得活著回來。”這時洪烈軍的戰士們也已知道他們的劍神要親自出手去對付秦義武了，壹個個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就像等到了晚會上的壓軸大戲，和敵人廝殺之余還不忘齊聲高喊：“祝劍神將軍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就這樣我在萬眾矚目之下慢慢壹路向北，雖然不見其人，耳朵裏已傳來萬馬奔騰的喧動，我幽幽地嘆了口氣，心說這回是非得唱壹出空城計不可了，只是唱哪個角色還不好說，人家諸葛亮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空也空得那麽瀟灑自如，我是被逼無奈，諸葛亮是當不了了，司馬懿自然得秦義武擔綱，要說挑馬糞那個老軍，自忖也達不到那種心理素質，我充其量也就是壹個擺設，轉念壹想空城計裏道具起的作用可不小，孔明先生羽扇瑤琴往出壹亮，司馬懿自然心生疑竇，可是這兩樣東西跟我也不搭界。我低頭壹看烏龍騅，這畜生徹夜奔跑全身熱氣騰騰，腦子裏壹出現這個詞兒我頓時就想起我能扮什麽了——我能來那熱氣騰騰的馬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