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長劍

孤獨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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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 征辟雨後乍晴,霞滿西天。伊水北岸零零散散立著幾個人,似乎在欣賞夕陽。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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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重建

晉末長劍 by 孤獨麥客

2025-1-8 21:03

  雞鳴三聲之後,王沈出了雲龍門,帶著數十輛馬車,又自建春門而出,折而向南,行了七八裏外,停在壹村落外。
  他定定地看了許久,然後拿袖子擦了擦眼淚。
  曾幾何時,這幾個村子都是他的。
  那座已被改作武庫、鬥場、果園的莊子,也是他曾經的莊園。
  嗚呼哀哉!受賄半輩子,就積攢了這麽點家業,突然之間就被奪走了。
  說不心痛是假的,但再心痛又有何用?
  陵修、郭猗等人口吐怨言,已經被弄死了。
  曾經把持寧朔宮的宦官五人組只剩他和宣懷二人還活著了。
  他負責采辦,宣懷負責灑掃,地位低下。
  甚至於,那些因為活不下去或戰敗被俘入宮為宦者的新人,對他倆似乎也不怎麽尊敬,唉。
  王氏宗族近百人,更是已被散到平陽諸縣,分了田宅,自食其力,與田舍夫無異。
  王沈心中痛恨,但又非常惶恐,他現在只有壹個執念,找個機會重新再起。
  當年能哄得劉聰團團轉,現在壹定也能哄得邵勛團團轉,機會還是存在的。
  “王公!”幾個正在田間鋤草的農人見了,紛紛拜倒在地。
  “勿呼‘王公’,我不復為汝主矣。”王沈嘆了口氣,揮手讓他們起來。
  農人很快起身,都覺得有些尷尬。
  確實,他們已是在冊之民了,不再是誰的莊客,方才拜倒只不過是多年習慣。
  再者,王公為莊園主人時,對比其他塢堡帥、莊園主,其實還算可以了。
  征糧征得輕,出丁出得少,日子過得舒坦。現在他們成了自耕農,負擔反而壹下子重了起來——非黃頭軍將士的家庭,兩戶出壹丁,幫著轉輸糧草至離石,苦也。
  王沈與人說話間,底下人已經開始進村,采買各類物資,主要是新鮮果蔬。
  老王雖然不太受底下人尊重,但他到底還是有壹定權力的,像這種采購,可不是“半匹紅綃壹丈綾,系向牛頭充炭直”那種半搶劫性質的買賣,給得價格還是相對可以的。
  像農戶家的果蔬、家禽、雞蛋之類裝上車後,也沒給那種糊弄性質的錢幣,而是東垣縣新開爐鑄造的“永嘉通寶”。
  王沈說到底還是想照顧壹下舊人,讓他們還念著他的好,說不定將來哪天就發揮作用了呢?
  王沈采買的同時,南邊又來了壹支車隊。壹打聽,原來是下鄉征糧的隊伍。
  車隊路過時,王沈瞄了壹眼,頓時說不出話來了。
  有的車裝著新收的麥子,有的車裝著去年的粟以及各種雜糧,這搜刮得夠徹底,百姓怕是沒什麽存糧了。
  聯想到數月前平陽下令百姓減少養蠶,收取桑葚為糧,怕是早就想到過這壹天了。
  這是行曹操、袁紹舊事啊!
  這世道,王沈這種不缺吃食的人都覺得苦了,何況直面稅吏的普通百姓?
  曹操才死百年,他是什麽人,大家或多或少知道壹些。
  梁王可不能墮落成曹孟德那種殘暴之人啊。
  “喔喔……”有侍衛提了幾只雞回來,驚醒了遐想中的王沈。
  王沈稍稍讓開幾步,站在路中央。
  沒過多久,北邊又過來壹隊人。
  扛著旗,裹著黃巾,後面跟著幾輛馬車、驢車。
  王沈暗忖,這應該是壹幢人了,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多半是居住在附近村落裏的黃頭軍。
  果然,每過壹村,便有壹部分人離隊。
  待至數十步外時,扛著幢旗的人也離開了。
  他們直奔莊園,將車隊裏的鼓角、甲胄、輜重卸下,壹壹點驗後存入庫中,隨身武器則允許軍士攜帶回家。
  王沈所在的這個村也有兵回來,不過聽他們說話,好像死了壹個,沒能全部回來。
  死人的那家就在村頭。
  婦人牽著兩個小孩,肚裏還懷著壹個,默然聽著同袍敘述,說他們與河東的瞎巴、薛氏部曲壹起北上,被鮮卑騎兵擊退,損失了幾百人,其中壹人便是這個村的。
  婦人臉上沒什麽表情,好像早就被這個沈重的世道磨去了最後壹絲光彩,剩下的只有麻木。
  兩年內戰死了兩任丈夫,妳讓她說啥?
  好在袍澤們比較講義氣,說都是從河北大水中壹起活下來的人,情分自不壹般,以後有啥難處會幫忙。
  聽到這句話時,婦人臉上才有了那麽壹絲生氣,好像終於活過來了壹般,捂著臉哭泣個不停。
  懷著孩子,家裏還有兩個沒長大的,若沒人幫忙,真的很難——銀槍等軍有撫恤,黃頭軍有沒有真的很難說。
  “走吧,收不到多少了。”王沈見來來回回的宮人、侍衛們始終沒能把車裝滿,嘆了口氣,說道。
  眾人聽令,駕車離開。
  王沈最後看了壹眼他曾經擁有的莊子。????黃頭軍將士回來後,村裏終於有了點生氣。
  他們幾乎沒休息。
  放下刀槍之後,有人開始灌園。
  有人開始給剛下種壹個多月的豆田澆水。
  有人拿著鐮刀開始割草。
  有人去砍柴。
  有人幫著妻子編制蒲席。
  還有人打算把壹塊撂荒許久的邊角田地拾掇壹下,種點菜蔬。
  征糧沒征到黃頭軍將士頭上,這些家庭的日子相對好過壹些。但戰場太殘酷了,究竟是當壹個勒緊褲腰帶過苦日子的田舍夫,還是去直面敵人排山倒海沖來的鐵騎,真的說不清楚哪個好。
  或許都不好吧。
  ******
  王沈回到寧朔宮時,已經是下午時分。
  他自閶闔門入,看到王衍坐著梁王賞賜給他的車駕時,便恭敬地讓於道旁。
  王衍沒註意到他,只是皺著眉頭。
  車駕停下之後,又前呼後擁,步行至光極殿右側偏廳。
  庾文君坐在上首,看起來威嚴莊重,但目光遊移,沒有焦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王惠風在壹旁寫寫畫畫,偶爾拿出壹份給庾文君看。
  只有在這個時候,庾文君才稍稍認真起來,並與王惠風低聲討論。
  王衍進來後,眾人紛紛起身,相互見禮。
  “王妃。”王衍坐下後,組織了壹下語言,道:“欲復太原舊觀,非幾年內能成。河東、平陽、西河糧草不多,費盡心力,也不過收了壹百九十余萬斛罷了,要想在太原諸縣屯墾,恐安置不了太多。況且長途轉輸,消耗甚大,此事還需三思。”
  庾文君抑制住了向王惠風問計的念頭,問道:“敢問軍司,從豫州轉輸糧草至晉陽所費大,還是從平陽轉輸糧草至晉陽大?”
  “相差無幾。”王衍沈默片刻,回道。
  “那就轉輸。”庾文君看著王衍,鎮定地說道:“夫君——大王說河北或有災民,可徙其壹部入太原安置。”
  說這話時,雙手緊緊捏著裙擺,幾乎攥出了壹個麻。
  “好。”王衍有些驚訝地看了下庾文君,點頭應下了。
  庾文君暗暗松了口氣,用眼角余光瞥了下王惠風,發現她也在看她。
  “另有壹事。”王衍又道:“太原人丁寥落,大王決意歸並諸縣。鄔、中都、京陵三縣並作壹縣,曰‘平遙縣’。陽曲、狼盂、盂三縣並作壹縣,曰‘陽曲縣’。平陶縣城去歲毀於大水,壹直無力恢復,父老請移治劉淵所築之大幹城,編部落百姓為民。此需用印,王妃——”
  王衍壹邊說,壹邊將公函遞了過去。
  庾文君接過,仔細看了壹遍,拿起筆朱批道:“宜速處分。”
  宮人取來印鑒,在指定之處蓋上,復交給王衍。
  王衍的目光有些復雜,還偷偷瞪了壹下王惠風。
  王惠風低下頭,裝沒看見。
  父親在責怪她教導王妃怎麽辦事呢,但她有自己的想法。
  說真的,如果不是梁王壹直盯著她,非要了她不可,她寧願待在他身邊,為他出謀劃策。但——沒招,梁王有寡人之疾,妳要想實現壹些想法,總要付出點什麽。
  “軍司。”庾文君下意識看了眼王惠風,然後說道:“大王欲置三交、石嶺二龍驤府,何時能辦成?”
  王衍沈吟了下,道:“王妃有所不知。兩個龍驤府幾近萬戶百姓,按壹戶五口算,便是四萬八千人。即便雜以野菜、果蔬、桑葚為食,養其壹年,也需二百多萬斛糧。”
  “災民壹戶恐無五口之多,府兵也不全有家口之累。”庾文君說道。
  王衍眉頭壹皺,不得不承認:“王妃所言不錯。”
  “如此,或只需壹百多萬斛糧即可。”庾文君說道:“三交在晉陽北,石嶺在陽曲,此皆要害之地……”
  說這話時,庾文君瞄了壹眼王惠風推給她的地圖。
  “糧還是不太夠,河北那邊亦需賑災糧數百萬斛。”王衍提醒道:“河南怨聲載道,若剝床及膚,恐群情洶洶。”
  庾文君楞住了。
  王惠風忍不住擡起頭,看向父親。
  怕不是有河南士人請托到了父親這裏,讓他諫阻征糧賑災。父親不便在梁王面前提起,卻來欺負王妃。
  父女兩個靜靜對視片刻,王衍氣得不行,暗道嫁出去的女兒都是賠錢貨。到了最後,只能悻悻說道:“老夫想辦法籌集壹些。府兵部曲可由災民充任,壹舉兩得。”
  “好啊。”庾文君高興地說道。
  王惠風又低下頭,看著仿佛永遠都看不完的公函。
  王衍有些傷心破防,隨意說了幾句後,便離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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