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長劍

孤獨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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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 征辟雨後乍晴,霞滿西天。伊水北岸零零散散立著幾個人,似乎在欣賞夕陽。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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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有事真上

晉末長劍 by 孤獨麥客

2025-1-8 21:02

  長堤懷抱綠水,鳥兒嘰嘰喳喳。
  廣成澤的北緣,亦別有壹番天地。
  朝中煩心事壹大堆,王衍遂告了假,來到南邊散心。
  莊園已經開工了,由幾個家族子弟負責督造。
  洛陽過來的工匠手藝精湛,動作麻利,王衍看得連連點頭。
  “君侯躲在這邊倒是自在。”湖畔柳樹下,王衍感受著青山綠水,心情甚是愉悅地說道。
  “司徒來此,必有要事。”邵勛笑道。
  王衍搖了搖頭,道:“確實有事,但不是大事。實在是在洛京待得煩了,南下遊山玩水,怡養心境。”
  理論上來說,王衍並沒有太多實權,想偷懶的時候可以很閑。
  但他之前擔任尚書左仆射的時候,在中央和地方上安插了許多自己人,黨羽眾多。本身又是名士,影響力很大,因此雖然很少直接操作政務,但天子三番兩次垂問,黨羽們也經常在他家聚會,能幹涉的事情還是很多的。
  當然,也不能忘了他是北軍中候,禁軍名義上的統帥,在如今這個年月,此職甚為關鍵。
  “能讓司徒煩心的,想必不是小事。”
  “無非是錢糧罷了。”
  說完這句話,王衍簡略解釋了壹番。
  王彌入寇京師,終究還是造成了壹定的惡劣影響,即中央權威的喪失。
  有些州郡,幹脆借口地方不靖,收不上稅,減少了解送入京的錢糧數量,朝廷還沒什麽好辦法。
  老實說,在地方上自耕農急劇消失的年代,朝廷收稅本來就靠士族賞臉。
  士族願意給多少,那就是多少。哪怕朝廷壓下了指標,完不成的也比比皆是。
  天子討厭王衍嗎?那是必然的。
  但他不能動王衍,壹動,錢糧都收不上來幾個。
  老王這個裱糊匠,現在所做的事情就兩個:壹是利用自己的影響力,讓都督、刺史、守相乃至地方上的士族納稅——多多少少給壹點,妳們也不想朝廷真的垮臺對吧?
  二是利用官位與地方士族們做交易,到最後其實還是讓他們出錢、出人。
  這個活,換個人來幹的話,在朝廷權威日漸淪喪的今日,真未必能有王衍做得這麽好。
  老壁燈別的本事或許稀松,但口才了得,拉關系賣老臉的能力更是堪稱上乘。
  今年朝廷的財政收入受到了不小的影響。
  這不,洛陽中軍戰損的人員都沒招募,而是讓各營自己拆東墻補西墻,內部抽調人員完善編制,整體上則壓縮員額。
  原本五萬四千余步騎的宿衛七軍,現在還剩四萬七千人上下:左右二衛各壹萬五千出頭,左軍有接近萬人,右軍尚余五千,驍騎軍二千。
  邵勛掌管的牙門軍原本五千二百人,現在只有五千,那二百人的缺額幹脆不給補了,真沒錢。
  也就是說,現在的洛陽中軍只有五萬二千余人了,聽聞還要減少錢糧配給,日子確實不好過。
  “王彌來壹趟就罷了,很快便被擊潰。”邵勛聽完後,說道:“如果匈奴再來圍攻壹次洛陽,朝廷的日子豈不是更難?”
  “誰說不是呢?”王衍嘆了口氣,看向正在建設的自家莊園。
  老壁燈心中湧起壹股沖動,這朝廷還有沒有必要保了?天天和人扯皮,他也累啊。
  與其那般,不如趁早多給自家倒騰點東西,再走壹步看壹步。
  “司徒……”邵勛不知道王衍在想什麽,但心中升起壹股危機感,連忙說道:“事情尚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萬勿灰心喪氣。”
  誰知王衍壹聽,臉色更是憂愁,道:“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老夫弄得心力交瘁,幾次都想撂挑子不幹了。”
  “司徒有何難處?仆能幫的壹定幫。”邵勛立刻給王衍打氣。
  “而今卻有壹樁難事……”
  “司徒不妨道來。”
  “太傅已徙鎮濮陽。”王衍說道。
  邵勛點了點頭,他也收到了這個消息,庾亮告訴他的,而庾亮的消息來源多半是侍中庾瑉。
  “馬上又要移鎮滎陽。”王衍繼續說道。
  這個消息邵勛卻不知道了,於是問道:“為何移來移去?幕府搬家不麻煩麽?”
  “太傅要親自指揮對匈奴的戰事,滎陽離得近,更方便壹些。”王衍說道。
  艹!
  邵勛不知道該怎麽吐槽,太傅妳昏頭了吧?
  “真要打?”他問道。
  “真要打。”王衍毫不猶豫地說道:“匈奴攻下平陽、河東二郡,朝廷總要有點回應吧?具體部署,說給妳聽也無妨——”
  “豫州刺史裴憲將率軍二萬北上白馬,援應汲、頓丘、魏三郡。”
  裴憲是裴楷之子,算是裴家中堅壹帶的代表人物之壹,與裴整、裴廙之類的旁支子弟完全不是壹回事。
  “王堪率禁軍壹部屯東燕。”
  王堪,東平壽張人。其父王烈,與嵇康相善。
  王堪入仕之後,官至尚書左仆射,現為車騎將軍。其人與陳留阮瞻(竹林七賢阮鹹之子)乃姨表兄弟,曹魏中領軍許允的女婿。
  他率軍屯東燕,目的與裴憲壹樣,防備的是劉漢外圍雜牌王彌、石勒。
  “曹武率軍屯大陽,以備蒲子。”
  平北將軍曹武,乃前朝宗室後裔。
  大陽在河東郡,很明顯是防備匈奴主力的。
  邵勛聽完,只覺得雲裏霧裏,便問道:“司徒,裴憲、王堪、曹武三路大軍,是何人所派?”
  “裴豫州這壹路,乃太傅所指,天子詔允。”王衍說道:“王堪、曹武年事已高,久未領軍,卻是天子欽點之將。”
  我艹!
  這是從垃圾堆裏翻出來幾個老大爺,然後讓他們領軍,與司馬越針鋒相對?
  天子司馬熾這性格,邵勛不好評價。
  妳們可以爭鬥,但別拿軍國大事鬥氣啊。萬壹弄出事情來,虧的是朝廷本身啊。
  “朝廷用兵,是何方略?”邵勛問道。
  “這得問太傅了。”王衍哂笑壹聲,又道:“君侯乃用兵大家,或能得窺壹二?”
  邵勛搖了搖頭,他真不知道。
  各路人馬的兵力、戰力,壹無所知。
  各路人馬的戰術目標,壹無所知。
  大軍統帥的戰略方向,壹無所知。
  他甚至懷疑,司馬越是不是壓根沒什麽戰略目標,純粹亂打壹氣?
  或者有戰略目標,但不靠譜,執行過程中走樣?
  他不是司馬越肚裏的蛔蟲,他不知道。
  但他覺得,這個用兵思路,不是很對。
  “禁軍此番亦要出征。”王衍突然說道:“老夫思來想去,實在乏人。君侯……”
  邵勛突然間有種上當的感覺。
  他看向王衍,瞪大眼睛。
  王衍也看向他,面帶微笑。
  片刻之後,邵勛釋然了,哈哈壹笑,道:“壹言既出,駟馬難追。我說話算話,司徒勿憂。”
  作為洛陽的地縛靈,幫洛陽就是幫自己,想通了也沒什麽。
  匈奴的勢力壯大,對他也不是好事。能遏制壹下,拖延人家崛起的時間,總比什麽都不做強。
  而且,現在後方也算是比較穩固的了,出征沒什麽後顧之憂。
  另者,趁機索取壹批軍資消耗品,補充庫存,再為將士們討點錢糧賞賜,也是好的。
  見邵勛這麽痛快地答應,王衍內心之中也比較滿意。
  魯陽侯確實跋扈,但有事他是真上啊。
  其實,天子、太傅也不約而同點了他的名,魯陽侯根本跑不掉。
  只不過這事知道的人極少,王衍沒說,想提前看看邵勛的態度罷了。
  結果讓他欣慰。
  有些人,只想拿好處,不想付出代價。
  有些人,不想啃硬骨頭,只想吃肉。
  有些人,只想別人送死,他躲在後面撿便宜。
  這三類人,即便價值再大,處理起來再棘手,王衍也不想與他合作。
  沒有擔當的人,關鍵時刻靠不住。
  “何時出兵?”邵勛問道。
  “最遲九月中。”
  “休整了四個月,就又要出征。司徒沒覺得,國事越來越危急,戰事越來越頻繁了嗎?”
  王衍沒回答這個問題,只問道:“妳需要什麽,自問老夫討要即可。我將妳配屬至裴豫州帳下,免得多有掣肘。”
  “好。”這個時候不能客氣,邵勛應下了。
  “還有什麽需要老夫出面的?”王衍又問道。
  “沒了。”邵勛說道:“司徒但盯著冬小麥播種之事即可,此為大事,不可馬虎。明年百姓活命,全仗此物。我家那些水碓,敞開給百姓磨面,不收錢。”
  王衍聽了,即便臉皮再厚,私心再重,也不由得有些動容。
  看著邵勛嚴肅的面容,他壹瞬間甚至起了點自慚形穢的心思——但也只是壹瞬而已。
  “君侯所作所為,真是羞煞諸多人。”王衍嘆道。
  邵勛哈哈壹笑,道:“我壹介軍戶,得升高位,從此錦衣玉食,享用諸般絕色美人,若不為百姓做點事,焉能心安?”
  王衍壹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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