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六十八章 我是鄉下人

　　在李園裏，李信壹個人待了很久。
　　壹直到下午的時候，他才緩緩走出自己的屋子，沐英與趙嘉兩個人，都在外面靜靜的等著。
　　見到李信出來，沐英沒有多說什麽，趙嘉則是走了上去，低聲道：“侯爺……？”
　　此時，李信臉上的表情已經恢復了平靜，他雙手攏在袖子裏，緩緩開口：“天子召我回京。”
　　趙嘉皺眉道：“這個時候，京城那邊還沒有消息，侯爺妳回京太危險了。”
　　此時，周圍就只有他們三個人，李信也用不著避諱什麽，他閉上眼睛，聲音有些低沈。
　　“天子說，他要死了。”
　　沐英臉色大變，這位黑臉將軍滿臉愕然。
　　“怎麽可能，姬家的皇帝才多大年歲……”
　　相比於沐英的吃驚，已經有過心理準備了趙嘉要顯得沈穩許多，他低聲道：“或許是哄騙侯爺妳回京。”
　　天子初見李信的時候，是在承德十七年的冬天，那時候他二十三歲，他在承德十八年的年末登基，那時候二十四歲。
　　如今是太康九年，算壹算年紀，他剛好是三十三歲。
　　這個年紀，哪怕是在平均壽命相對較小的帝國時代，也不應該死，但是這個年紀在皇帝這個職業裏，不算特別短命。
　　就拿李信那個世界來說，明孝宗弘治帝三十六歲，明武宗正德帝三十壹歲，到了天啟皇帝那裏，更是只有二十六歲。
　　皇帝這個職業似乎有傷命格，除了幾個命硬的，其他都活的不是很長久。
　　李信深呼吸了壹口氣：“我想回京城看壹看。”
　　沐英有些急了，他沈聲道：“侯爺，無論如何要派人去京城裏看壹看情況再說，侯爺上壹次能從京城裏脫身，已經是僥幸，如果再回到京城裏去，便不可能這麽容易出來了。”
　　他面色嚴肅。
　　“再說了，如果姬家的皇帝真的……活不久了，那他臨死之前，說不定會拉上侯爺妳壹起……”
　　靖安侯爺面無表情。
　　“妳們說的這些，我方才在房間裏都已經想過了，但是無論如何，我也要回去壹趟。”
　　不像天子那種優柔寡斷的性子，李信從來都非常有主見，壹旦決定的事情，便無可更改，他深呼吸了壹口氣，悶聲道：“如果天子真的命不久矣，那麽京城此時正是權力更叠的時候，錯過了這個時候，我等便被排除在了大晉權力核心之外，再想進去，恐怕就只能用強了。”
　　說到這裏，李信頓了頓。
　　“若天子這封信是詐我，有妳們在西南，我性命無虞，我家人也不在京城，沒有什麽可怕的。”
　　靖安侯爺閉上眼睛。
　　“若天子真的是詐我，那麽我這壹次回京城，就算是斷了天真的念想，以後便不會再想什麽情分了。”
　　沐英低著頭，臉色不太好看，但是李信已經決定的事情，他也不敢開口，只能暗自咬牙。
　　反倒是趙嘉，比較了解李信壹些，他沈吟了壹番，開口道：“侯爺打算什麽時候走？”
　　“明天罷。”
　　靖安侯爺雙手攏在袖子裏，緩緩開口：“明天我從錦城出發，趕去劍閣，帶著謝岱還有他手下的羽林衛壹起回京。”
　　“算起來，謝岱他們也在劍閣被軟禁了三四個月了。”
　　趙嘉沈默了片刻，隨即微微嘆了口氣。
　　“明白了，我這就去安排車馬。”
　　沐英也對著李信低頭抱拳，準備退下。
　　李信見他不太高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強壹笑。
　　“沐兄放心，我這個人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沐英長長的吐出了壹口氣。
　　“承德年間的時候，我也在京城，就在羽林衛裏，當年壬辰宮變的時候，我還跟侯爺壹起沖了宮禁，幫著姬家的皇帝登基了，我明白，侯爺在心裏還是把當初的那個魏王殿下當成了朋友。”
　　“朋友要死了，所以侯爺要回京城看壹看。”
　　說到這裏，沐英擡起頭看著李信。
　　“侯爺重情義，對於我或者說對於西南來說都是好事情，但是侯爺不要忘了，侯爺在京城有壹個朋友，在西南有更多朋友。”
　　說到這裏，他退後兩步，對著李信長長壹揖。
　　“多余的話沐英便不說了，希望侯爺平安。”
　　聽到這個黑臉說出這番話，李信心裏也頗為感觸，他伸手重重的拍了拍沐英的肩膀，臉上露出壹個笑容。
　　“沐兄放心，我家那個兒子還要拜沐兄做幹爹，沒做成這件事，我不會死。”
　　沐英搖了搖頭，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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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壹早，壹輛玄黑色的馬車，出現在錦城門口，陳十六駕車，車廂裏就只有李信壹個人。
　　城門口，壹個壹身白衣的讀書人，已經等候了許久。
　　陳十六提醒了李信壹身，李信掀開車簾看了看，隨即邁步走了下去，走到趙嘉面前，笑著說道：“幼安兄向來喜歡睡懶覺，難得今天起來這麽早。”
　　趙嘉苦笑道：“壹晚上沒睡，幹脆就在這裏等著，送壹送侯爺。”
　　李信左右看了看，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大黑臉，有些詫異。
　　“怎麽沐兄沒有來。”
　　“他估計是有些不太高興。”
　　趙嘉無奈道：“說句實話，侯爺妳這個時候冒險進京去，不管是沐英還是我，都是不同意的。”
　　趙嘉看了李信壹眼，直言道：“任何壹個人，在侯爺妳這個位置上，恐怕都不會回京。”
　　“那是妳們城裏人。”
　　李信笑著說道：“我是永州的鄉下人，我們鄉下人重義氣。”
　　趙嘉無奈的搖了搖頭。
　　他略微猶豫了壹番之後，開口問道：“侯爺，長公主她們，是否需要……”
　　聽到這句話，李信皺了皺眉頭。
　　他這趟進京，的確會有失落在京城的風險，甚至會有生命危險。
　　他沈默了壹會兒之後，走近了兩步，在趙嘉耳邊說出了壹個地址。
　　然後他退後，對著趙嘉作揖道：“如果此去真有什麽不測，家小便托付給幼安兄照撫了。”
　　“我可沒有本事照顧妳那壹大家子。”
　　趙嘉聲音都有些發抖了，但是他還是勉強擠出壹個笑容：“妳的家裏人，妳自己照顧。”
　　李信微微壹笑，瀟灑轉頭。
　　他剛走到馬車面前，準備上車，趙嘉突然邁步追了上來。
　　李信停下腳步，笑著看向趙嘉。
　　“幼安兄還有事情囑咐？”
　　趙嘉點了點頭。
　　這位喜穿白衣的讀書人，面色復雜的看了李信壹眼，幾經猶豫之後，終於咬牙說出口。
　　他聲音很低。
　　“侯爺，妳要是碰到了生命危險……”
　　“就把天雷交出去，以天子的性子，多半便不會殺妳了。”
　　靖安侯爺啞然失笑。
　　“那妳們不就死了？”
　　趙幼安沈默無言。
　　李信搖了搖頭，邁步上了馬車。
　　隨著陳十六壹聲鞭響，馬車緩緩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