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壹章 能比我好
無雙庶子 by 漫客1
2020-11-27 20:29
葉晟此時說的這些話,很顯然是在交代後事了,而且這些話都思維縝密,很顯然並不是他這壹時半會之間想出來的,而是想了很久了。
事實上早在大半年時間,身子開始不舒服的時候,這位老公爺就開始考慮自己的後事了。
葉茂這麽個比李信高出大半個頭的壯漢,跪在地上,哭的泣不成聲。
葉老頭仿佛是有點累了,他重新坐回了床上,半躺在被窩裏,緩緩開口:“我死之後,不許讓老大回京奔喪,喪事壹切從簡。”
說到這裏,老頭子在自己的床頭摸索了壹番,沒多久之後,摸索出了壹個鐵盒子,他把鐵盒子放在自己面前,嘗試著打開,但是手上實在是沒有力氣,便放棄了。
“老四,打開它。”
相比於葉茂來說,已經四十多歲的葉璘情緒穩定很多,他點了點頭,上前把這個鐵盒子打開,打開之後,發現是壹張地契。
葉老頭看著這張地契,臉上露出笑容。
“小的時候家裏是給人家做佃戶的,連塊自家的地也沒有,父祖走的時候,就只能埋在山上,三十多年前,我托人在家裏買了塊風水不錯的好地,將祖墳都遷了進去,我死了之後,妳們便把我送回寧陵老家,埋在我父旁邊。”
葉璘再也忍不住,眼睛裏湧出淚水。
葉老頭笑著說道:“不要哭,妳雖然分家了,但是以後想要埋到寧陵老家,也埋進去就是了,這塊地我買的不小,夠埋咱們家十幾代人了。”
因為是農戶出身,葉老頭對於地頗有些執念。
葉璘擦了擦眼淚,把這份地契收了起來,聲音沙啞:“父親,兒子是寧陵侯,以後自然是要埋在寧陵侍奉父親的。”
“正因為妳是寧陵侯,這地契便交給妳收著了。”
說到這裏,老頭子看向葉茂。
“我是寧陵人,從生到死都是寧陵人,但是葉茂卻是在京城長大的,我不強迫妳們埋在寧陵。以後的陳國公府,要不要再京城紮根,也都隨妳們。”
葉老頭自嘲壹笑。
“其實埋在京城裏也好,離得遠了,去上墳也不方便。”
葉茂低著頭,垂淚道:“阿爺是寧陵人,那葉家世世代代,都是寧陵人,都會埋在寧陵!”
葉晟深呼吸了壹口氣。
“妳們自己看著辦就是了。”
他咳嗽了壹兩聲,最後擡眼看向李信。
“妳們兩個都……出去,我有些話,要與長安單獨說壹說……”
葉璘與葉茂對視了壹眼,最終都從地上爬起來,緩緩退了出去。
李信這會兒眼睛也有些發紅,等房間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之後,他便坐到了葉老頭床邊,艱難開口:“葉師,您要不要歇壹歇,說不定明天您的身子就好了,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老公爺深呼吸了壹口氣,勉強擠出壹個笑容。
“今天不說,以後可能便沒有機會了。”
李信心裏有些難受,他低著頭,鼻子有點發酸。
“您說吧,徒兒聽著呢。”
葉晟呼吸變得有些艱難了,他緩緩地說道。
“妳們……永州,是不是真有那個規矩……?”
李信杜撰出來的那個規矩,是哄騙葉晟的,而葉晟說家裏有個永州的家將,也是哄騙李信的。
老頭子在生命的最後壹刻,還是有些擔心,李信的那個小兒子,會不會真的因此折壽。
靖安侯爺再也忍耐不住,淚水從眼睛裏湧出來,他哽咽道:“葉師,那是弟子哄騙您的。”
“您……不用掛在心上。”
“這便好,這便好。”
葉老頭長出了壹口氣:“我還擔心,會折損了娃娃的壽數。”
靖安侯爺低著頭,眼眶通紅。
“長安啊。”
葉老頭聲音變得低了下來。
“妳是個……有大本事的人,以後要善用慎用。”
他說的“善用”,並不是擅長,而是“行善”。
李信點頭道:“葉師放心,弟子是有分寸的人,不會……胡作非為的。”
“為師這麽說,非是要臨死之前,給妳上壹個枷鎖。”
葉老頭半躺在床上,嘆了口氣。
“妳不管是心思城府,還是手段權術,都是人中佼佼者,但是妳畢竟年紀還小,為師在妳這個年紀的時候,動輒便要瞪眼殺人,是個脾氣很不好的惡人。”
壹口氣說了這麽多話,葉晟喘了好幾口氣之後,繼續說道:“妳比我要強的多,我只是希望妳,如果真的要做什麽決定之前,多想壹想。慎重壹些為好。”
“真有什麽事情妳覺得該做,那便去做,死人約束活人,是天下最蠢的事情。”
如果是大家族出身的人,從小講究祖宗禮法,便絕對不會說出這句話,但是葉晟就是泥腿子出身的“創業壹代”,又經歷了這麽多事,才能說出這種豁達的話。
“葉師放心。”
靖安侯爺低著頭,咬牙道:“弟子做事之前,向來都會思慮清楚,不會做沖動的事情。”
葉晟靜靜的看著李信。
“妳在西南……豢養了壹支軍隊,是不是?”
西南漢州軍的事情,除了沐英與趙嘉等人知根知底以外,李信誰也沒有告訴,就連葉鳴葉茂這些人,李信也都沒有說,但是現在,被葉晟壹句話道破,李信有些不知所措。
“葉師……如何知道的?”
老師已經是彌留之際,這個時候不管是什麽事情,李信都不應該瞞著他。
況且看情況,葉晟已經知道這件事很久了,但是平時的時候,他壹句話也沒有問,只是在這最後的時刻問了出來,已經對李信非常尊重了。
葉晟喘了好幾口氣。
“葉鳴與葉茂……把西南的事情都與我說了。”
“先前只是覺得這些南蜀遺民有些行為詭異,但是前些日子,妳親自動手去柳樹坊殺了那個……南蜀的大殿下,為師便猜出了壹些端倪,不過壹直沒有與妳說而已。”
“妳是壹個很有主見的人,很多事情為師不想影響妳。”
李信從床邊站了起來,對著老爺子壹揖到地,低頭道:“多謝葉師。”
“為師不問妳想做什麽,只與妳說壹句話。”
葉晟咳嗽了好幾聲之後,聲音已經有些晦澀。
“能夠在朝堂上爬到高處的人,壹般做事只問值不值,不問對不對,這句話妳教過葉茂,也是妳和我早都明白的道理。”
“但是為師希望妳……”
“以後做事的時候,可以先想壹想對不對,再去想值不值。”
老爺子艱難的睜開眼睛,看著李信。
“畢竟……妳已經足夠高,不需要再往上攀爬了。”
李信心裏大為觸動。
只問利害不問對錯,是名利場上所有人的通病,但是眼前這位老人家,在臨死之前,又給他上了壹課。
他再壹次深深鞠躬。
“弟子受教。”
葉晟這會兒,說話已經很是艱難了。
他招了招手,示意李信靠過來。
靖安侯爺附耳過去,才聽到了葉晟低微的聲音。
“為……為師自小從軍,殺……殺人無算,好事做過壹些,壞事做的也不少。”
“但是我能從壹個農家子,壹路做到大將軍,做到大都督府的右都督……”
“到今天八十歲整,壽終正寢,這壹輩子也算……不差了。”
說到這裏,老爺子漸漸沒了力氣,聲音也越來越小。
“我……希望……”
“妳李……長安將來……”
說到這裏,老公爺最後的壹絲力氣已經用完,但是他非常努力的,說出了他這輩子最後的四個字。
“能比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