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 壹口飯

　　這是壹個送命題，李信劇烈的咳嗽了壹聲，回頭看向這位清河長公主。
　　“妳怎麽知道她的？”
　　九公主眨了眨眼睛，咬牙道：“我在那個園子裏住了這麽久，還不能聽別人說壹下啊，那些齊家的下人說了，說妳差壹點就成了齊家的姑爺。”
　　謠言害死人啊……
　　李信苦著臉說道：“天地良心，我就跟那位齊小姐壹起餵了幾次魚，別的可什麽也沒有做……”
　　九公主正要說話，馬車外面傳來了沐英的聲音。
　　“公主，侯爺，前面有人攔路，說是想見侯爺。”
　　李信如獲大赦，連忙開口：“讓他們稍候，我這就下來。”
　　本來如果是別的時候，李信還要問壹問是什麽人，才決定見不見，但是這個時候，就算是惡龍攔路，李信也是毫不猶豫的要去見面的。
　　他回過頭，對著九公主說道：“殿下，妳在這裏等壹等，我下去看看是什麽情況。”
　　九公主白了他壹眼，沒有說話。
　　李信連忙跳下馬車。
　　這時候，他們已經離開祁陽縣有壹段距離了，那些送行的人也早就看不見了，按理說他們附近的甲士加在壹起有六七百人，無論如何也不會有人敢攔路才是。
　　見李信跳下馬車，沐英才在他耳邊低聲道：“侯爺，他們就在前面，有四五十個人。”
　　李信詫異了看了他壹眼。
　　“我還以為妳是瞎說的，還真有人攔路啊？”
　　沐英點了點頭，開口道：“是蕭家人。”
　　靖安侯咳嗽了壹聲，然後呵呵壹笑。
　　“有意思，他們還敢來見我。”
　　這時候是初夏，還不算太熱，不過大家也都換上了單衣，李信雖然是侯爵，又是兵部侍郎，但是他平時喜歡穿羽林衛的常服。
　　因為純黑色的羽林衛常服，胸口繡著的那只白虎很是帥氣。
　　李信與九公主馬車在隊伍中間，他越過眾人，緩緩踱步走到隊伍前面，已經改姓蕭的蕭明禮，帶著蕭家的壹家老小，都在路邊等著。
　　李信邁步走了過去。
　　“諸位。”
　　他看了壹眼這些人，面色平靜：“有什麽事麽？”
　　李信是祁陽人，說的也是祁陽話，跟這些蕭家人還是很好溝通的。
　　蕭明禮拄著拐杖，緩緩走到李信面前，略做猶豫之後，開口道：“李侯爺要走，老朽就帶著家裏人來送壹送侯爺。”
　　李信臉上露出壹個嘲諷笑容。
　　“用不著蕭老爺好心，這麽多年，李信不認識妳們蕭家，也過的很好。”
　　蕭明禮長嘆了壹口氣，緩緩說道：“知道侯爺對當年的事情心裏有氣，老夫不敢奢求原諒，只是想化解這段仇怨。”
　　這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子，對著李信彎下身子。
　　“青蘭的母親走的早，老夫也不懂得如何教女兒，知道她十六七歲懷了孕，當時氣的好幾天也沒有吃下飯。”
　　“後來老夫讓她把孩子打掉，準備給她找個門戶低壹些的，嫁過去，勉強也能安生過壹輩子，但是她不肯。”
　　蕭明禮低著頭，苦笑道：“打也打了，罵也罵了，老夫實在是沒有辦法，只能把她趕出家門，不然孩子生下來，咱們肖家就要成為祁陽縣的笑柄。”
　　其實蕭老頭說的沒錯，大晉的社會環境有些類似於另壹個世界的北宋，雖然禮制還沒有到駭人聽聞的地步，但是改嫁都會被人嚼舌根，更何況未婚先孕。
　　站在肖家的角度看，肖家除了無情了壹些，也沒有做錯什麽。
　　“侯爺身在其中，自然應該憎恨肖家，這壹點老夫無話可說，此來送壹送侯爺，只是想讓侯爺知道當年的細情，不至於繼續憎恨肖家。”
　　李信閉上眼睛，沈默了許久。
　　最後他睜開眼睛，開口問道：“蕭老爺這話，是說我娘親咎由自取？”
　　“青蘭那時年紀還小，她懂得什麽？”
　　蕭明禮咬牙道：“可恨的是騙她的那個人，那個人壹走十幾年沒有音訊，他但凡回來壹趟，哪怕是把青蘭納進房裏做妾，青蘭也不至於背負十幾年罵名，落得這個下場！”
　　說到這裏，蕭明禮擡頭，小心翼翼的看了壹眼李信。
　　“李侯爺，妳在京城，見到……那個人沒有？”
　　李信點了點頭：“見到了。”
　　蕭明禮長嘆了壹口氣，開口道：“本來無論如何，蕭家也該去京城找那個人要個說法，既然他認了妳，也沒有虧待妳，蕭家家小業小，便不摻和了。”
　　李信冷笑壹聲：“誰跟妳說我認他了？”
　　蕭明禮楞住了。
　　因為他派去京城打聽消息的人還沒有回來，時至今日他還是以為李信是在京城繼承了那個渣爹的家業，才會有這樣的威風。
　　李信微微昂著頭，傲然道：“蕭老爺聽好了，本侯大晉的靖安侯，也是大晉第壹任靖安侯，跟那個人沒有任何關系。”
　　蕭明禮微微張著嘴巴，整個人僵住了。
　　李信冷笑道：“知道我為什麽能在京城裏爬的這麽快麽？”
　　“因為總有壹天，我要找妳口中的那個人清算他的罪孽。”
　　“我已經找到他了。”
　　李信面無表情。
　　“等我再高壹些，就可以去找他算賬了。”
　　蕭明禮愕然，他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李信已經是靖安侯，兵部侍郎，當朝駙馬了，但是還是不夠高，也就是說那個人，比李信還要高？
　　那那個人到底該有多高？
　　李信深呼吸了壹口氣，淡淡的看向面前這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家。
　　“蕭老爺，我想問妳壹個問題。”
　　“侯爺請問。”
　　李信開口道：“如果我這次回來，不是什麽靖安侯，也不是什麽兵部侍郎，只是壹個壹文不名的小混混，蕭老爺還會不會認我母親，會不會趕著回來，與我說這番話？”
　　蕭明禮壹輩子說了很多次謊話，本來早應該駕輕就熟了，但是這壹次他怎麽也說不出口謊話，沈默了許久之後，澀聲道：“大概……不會。”
　　“這就是了。”
　　李信呵呵壹笑：“在妳們蕭家眼裏，禮法臉面大過親情，權勢地位又大過禮法臉面，我娘當年做的對不對，暫且不用多說，只說她這麽些年壹個人在祁山上苦熬，每天刺繡掙錢，到後來眼睛都已經要睜不開了，妳們蕭家看得見看不見？”
　　“蕭家可以不認她，但是差她壹口飯吃了？”
　　“蕭老爺也說了她那會兒年紀還小，蕭老爺有沒有想過，壹個十七八歲的女子，帶著孩子在山裏，到了夏天為了給孩子驅趕蚊蟲，壹夜壹夜不睡覺是個什麽光景？”
　　這些都是舅公曾經給李信講過的故事。
　　李信深呼吸了壹口氣，開口道：“的確，如蕭老爺所說，當年的事情母親有對有錯，蕭家先養了她十六七年，後來她也壹個人受了十六七年的苦，我想怎麽也該抵了吧？”
　　“我派人查過妳們蕭家的底子，祁陽縣有個肖家鎮，妳們便是從那裏進的肖家縣城，到現在，蕭家在肖家鎮，少說也還有上千畝地，妳們差她壹口飯吃是不是？”
　　“妳們不認她，便不能搭把手幫壹幫她？”
　　李信冷眼看向蕭明禮身後的蕭修齊。
　　“蕭老爺的這個兒子，妳們蕭家的大公子，沒記錯的話他有五房小妾，嬌妻美婢何等快活，他但凡記著他還有壹個妹子，我娘也不會三十三歲便死了！”
　　“可是蕭家上下似乎都忘了有她這麽個人。”
　　“她僅僅是得了壹場風寒啊！”
　　李信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妳們家不差她那壹口飯，但是妳們沒有給！”
　　“如今本侯其實也可以給妳們家壹口飯吃，甚至只需要我壹句話，妳們家就可以從祁陽縣跳出去，不再只是壹個小地主，而是可以成為壹個在永州排的上號的家族。”
　　說到這裏，李信面無表情。
　　“但是這句話，本侯不願意去說，這口飯……”
　　“本侯也不想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