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九章 幻境中的街道

　　“為什麽要抗拒祂呢？”沈寂了許久的涅托的聲音再壹次響起，“妳剛才也已經看見了吧，宇宙……不……這個世界的真理。”
　　“我看見妳媽死了。”柯嵐口吐芬芳道。
　　雖然涅托的聲線依舊是那種波瀾不驚的語調，但柯嵐卻在裏面聽出了壹絲不加掩飾的得意——毫無疑問，雖然涅托無法對柯嵐他們進行任何實質性的幹涉，但卻可以壹直監視著他們的所作所為，柯嵐和三十三不慎中招，這無疑是它最想看到的畫面。
　　“妳的辱罵毫無意義，僅僅只是人類的無能狂怒罷了。”涅托說道，“妳剛才看到了璀璨的星穹，不是嗎？”
　　它能知道自己看到的東西是什麽……柯嵐想道，但這並不表示穹頂上的東西就壹定是自己所看到的東西，那東西因人而異，就像是自己和三十三會聽到不同的聲音壹樣。自己看到的是星穹，而三十三看到的，可能是扭曲的肢體和腐爛的血肉……
　　“那麽多麽美麗的東西……無數的星體，每壹顆都有著孕育生命的可能性……和它們相比，妳不覺得人類的世界狹隘且渺小嗎？”
　　柯嵐壓根就不想去理會涅托，就算這家夥舌燦蓮花，將那些所謂的“真理”形容得天花亂墜……但作為親眼見證過“真相”的人，柯嵐是絕對不會相信它所說的半個字的。
　　柯嵐親眼看到過那些血肉和觸須，那種瘋狂、絕望、沈淪……身體的異變、意識的崩潰、人格的泯滅……他絕對不會認為，人類化作那種名叫“蝕骸”的怪物，就是對方口中“祂”賜予信徒美好的未來。
　　這玩意本質上和舊紀元的任何壹種邪教都是壹樣，後者讓妳奉獻錢財和生命，前者則是吞噬妳的肉體和靈魂……所謂傳教只是達成目的的手段，至於信徒，則是壹種資源，壹種像是薪柴壹般的資源……薪柴燃燒自身，被汲取熱量，最終化為灰燼。
　　“妳難道不覺得，人類是壹種愚昧而沒有希望的生物嗎？”涅托又說道。
　　“從不覺得。”
　　“妳想想看，人類歷史和科技的發展，靠的是什麽？”
　　“勞動者的智慧和那些驚才絕艷的天選之子，兩者相輔相成，缺壹不可。”柯嵐隨口回答道，“妳覺得人類愚昧不可救藥，但在我看來，人類歷史的每壹頁篇章，都是群星閃耀。”
　　“完全錯誤，”涅托反駁道，“推動人類歷史和科技發展的……是戰爭。”
　　戰爭……柯嵐微微壹怔，他發現，對方說的似乎真的沒錯……任何壹種新興技術，最早得到運用的領域必然是軍事……五千年前如此，五千年後亦如此。
　　“戰爭只是壹種催化劑，無論有沒有戰爭，人類的科技都會發展……就像生物必然會隨著環境的變化發生進化那樣，只要人類抱有對未知的求知欲，探索和進步就不會停止……”
　　“那麽，人類社會中，為了探索未知而付出所有的、如此純粹的人，有幾個？”涅托突然笑了起來，“就拿妳記憶中舊紀元的地球來說，生物科技企業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搞科研，是為了研制出新藥收斂更多財富；各國航天計劃發射了那麽多衛星和宇宙飛船，只是為了尋找更多的資源，將這些資源浪費在壹些毫無意義的事情上面；就連妳們這些遺跡獵人，拼了命地探索阿爾法文明的遺跡，也不是為了錢嗎？”
　　“妳這是在偷換概念，我覺得我壓根就沒有必要和妳爭論下去。”柯嵐不屑道。
　　“妳確實沒有必要和我爭論，因為妳心裏要比我更清楚。”涅托的語速越說越快，“和平年代，人類社會中絕大多數的資源都用在什麽地方？妳知道嗎？研發壹種新的抗腫瘤藥物，需要上億的資金，而那些毫無意義的奢侈品品牌的價值，動輒是這個數字的幾倍甚至是幾十倍……這種東西，有存在的價值嗎？實業衰弱，人心浮躁，腳踏實地者收入微薄，金融行業卻如同壹個巨大的泡沫壹般不斷膨脹，沒有意義和實際價值的數字在虛擬的市場裏流動著……二十壹世紀的人類掏空了地球七成以上的資源，卻連太陽系都走不出去，妳覺得像這樣的文明，有存在的價值嗎？”
　　“就連到了生死存亡之時，絕大多數人依舊選擇隨波逐流、……更有甚者，人性醜惡的地方展露的壹覽無遺……在諾亞方舟建造的時候，世界各地的施工基地共計遭受了壹萬壹千六百五十五次恐怖襲擊……襲擊者的理由很簡單：既然自己無法被選為方舟的乘員，那麽也不願意見到有人能夠逃離太陽系，自己卻只能待在地球上等死。”涅托繼續說道。
　　“就算妳這麽貶低人類，但方舟還是成功起航了，我們也依舊抵達了這裏。”柯嵐冷笑壹聲，“我只是好奇，這些數據妳都是從哪裏得來的？很顯然，應該不是來源於我的記憶，因為連我都記不清方舟的施工基地遭受過多少次襲擊……這麽說來，巢都文明真的來源於地球？來源於壹艘‘幸運’的工程船？”
　　“妳難道不會為無窮無盡的星空而感到癡迷嗎？”涅托突然換了壹個話題，“剛剛那種腦袋脹痛欲裂的感覺，很難受吧？”
　　“的確很不好受，所以無論妳說什麽，我都不會再擡起頭來去看那什麽該死的穹頂了。”柯嵐說道。
　　“但只要和祂融為壹體，妳的思維觸手可以延伸到無盡星海的每壹顆恒星上，那些龐大的信息流對於全知全能的祂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麽……而作為祂的壹部分，妳也可以將這片宇宙中的每壹個角落都盡收眼底，妳可以瞬間理解人類數千年無法破解的難題，妳可以獲得生物進化億萬年也無法獲得力量……妳甚至可以塑造壹顆全新的星球，制造壹種全新的物種……”
　　“就算是傳銷團夥，給受騙者畫大餅的時候也只要許諾的東西要切合實際，妳這說了半天，沒壹點是能讓人感到信服的，有用嗎？”柯嵐擺了擺手，“我給妳壹個建議，假設妳的本體還在原本的位置的話，妳最好想想有沒有什麽能夠讓我們感興趣的情報來交換自己的小命，要不然的話，等我找到妳，可能會直接壹拳把妳打爆。”
　　“妳會改變想法的。”涅托的聲音明顯變得低沈了。
　　柯嵐剛想否認，卻發現周圍的景象突然變了——叢林和三十三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壹條熙熙攘攘的大街，如織的人流推動著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
　　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