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四章 黑井

　　兩人當即奪門而出，跑到了走廊上，往下望去。
　　只見穿著動力裝甲的阿雅倒在地上，壹條沾滿著黏液與血汙的觸手從她的嘴裏鉆了進去，不斷地蠕動著，而觸手的另壹頭，則是連接著那個才只有五六歲大的小女孩的身體。
　　“這小女孩是容器？！”柯嵐感覺自己的頭皮壹陣發麻，直接翻過了面前的欄桿，跳了下去，於此同時，淺野昭已經丟出了戰刀，準確無誤地切斷了那條觸手。
　　柯嵐壹把抓住了正要往阿雅肚子裏鉆的斷裂觸手，用力將其拽了出來，隨著觸手被壹起帶出的，還有大量的鮮血和臟器的碎片……占據了咽喉的異物被取出，阿雅當即劇烈地咳嗽了起來，然而每咳嗽壹聲，都會有飛濺的血液從她的鼻腔和口中噴濺出來，很快就把柯嵐胸口的衣服染紅了壹大片。
　　壹腳把地上那條還在掙紮的觸手踩爛，柯嵐從口袋裏取出了備用的興奮劑和補血劑，壹股腦地插到了動力裝甲表面的註射孔上。
　　阿雅體內許多臟器都已經在侵蝕之種觸手的肆虐下被攪得粉碎，內臟受損再加上大量的內出血，她之所以還能留著壹口氣，全是靠著高級強化人的強悍體魄在硬撐著了。
　　更糟糕的是，她體內很多地方都已經被侵蝕之種的細胞所入侵，就算能夠靠手術救回壹條命來，也逃不過被感染寄生的命運。
　　“咳咳……咳……”
　　阿雅有些艱難地睜開了眼睛，她的聲帶和氣管都已經被觸手所破壞，已經沒法說出話來，只能用眼睛直直地看著柯嵐。
　　柯嵐讀懂了她眼神裏的意思——她想要壹個痛快。
　　作為安全局的人，阿雅很清楚自己已經沒救了……她體內的感染程度已經嚴重到就算把內臟和肌體都切除也已經無力回天，侵蝕之種的細胞已經深入了骨髓，並且沿著血液和體液蔓延到了全身。
　　除了劇痛之外，她還能感受到壹股令人瘋狂的麻癢，似乎有無數的小肉芽在皮膚下蠢蠢欲動，隨時都會鉆出來壹樣。
　　“妳應該把動力甲的面罩合上的。”柯嵐對她說道。
　　阿雅先前掀開面罩是為了不嚇到那個小女孩，而她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抱在懷裏的小女孩體內居然還寄生了壹頭即將進入急變期的侵蝕之種，並且在她最沒有防備的時候襲擊了她。
　　如果沒有掀開面罩的話，她的傷勢不會這麽嚴重，更不會受到侵蝕之種細胞的感染。
　　阿雅有些艱難地搖了搖頭。
　　“妳是想告訴我，現在說這個，壹切都遲了對吧？”柯嵐轉過頭，另壹邊，淺野昭已經結果了那頭從小女孩身體裏鉆出來的侵蝕之種，散落壹地的觸手和支離破碎的屍塊正在迅速腐爛化膿，混雜著血腥味的惡臭在屋子裏面彌漫了開來。
　　“刀借我用壹下。”柯嵐說道。
　　淺野昭將戰刀上的血汙甩幹，丟了過去。
　　淩空抓住刀柄，柯嵐低頭看了已經處在彌留之際的阿雅壹眼，隨後將刀尖貫入了她的身體。
　　……
　　“妳避開了她體內的要害？”淺野昭的耳廓微不可察地跳動了壹下，雖然他的眼睛看不到，但意念力的觸手卻可以清楚地捕捉到柯嵐出刀的角度和深度。
　　“當然，我是要救她又不是要殺她。”柯嵐說道，“這把刀可以暫時壓制住她體內的侵蝕之種細胞，到時候只要能換壹具賽博格義體，她就能活下來。”
　　“像伊凡那樣？”淺野昭歪了歪頭。
　　“伊凡只是丟了壹條胳膊而已，她的話……估計鼻子以下的部位都要換掉了。”柯嵐腦海裏不由得浮現出了維多利亞的身影。
　　“醫療小組立馬進來救人！註意不要和傷者的身體以及血液體液有任何接觸，她已經被侵蝕之種的細胞所感染了。”柯嵐對著通訊器喊道。
　　按照安全局的規定，受到侵蝕之種感染的特工，無論死活，都必須得到“妥善處理”……只不過以柯嵐的身份，他完全有權限修改這壹條規定。
　　“妳們只需要把傷者的命保住就行，之後的事情，無論是後續治療還是替換人造器官和賽博格義體，我會派人來接手的。”柯嵐又補充了壹句。
　　這時候，淺野昭走了出來，他的手裏抓著壹條細嫩白嫩的胳膊。
　　這是壹條斷臂，來自那個被侵蝕之種寄生的小女孩。
　　“妳看。”淺野昭說道。
　　只見在胳膊的內側，有著好幾個還沒有愈合的針孔，壹看就是新近才紮的。
　　在安全局包圍威廉姆斯宅邸的時候，這個小女孩就被註射了高濃度的侵蝕之種細胞，而且還註射了不止壹針。
　　如果不是柯嵐看過照片，他都要懷疑這個女孩到底是不是羅傑·威廉姆斯的親生女兒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而這群人，用畜生來形容柯嵐都覺得是侮辱了畜生這兩個字。
　　壹架直升機懸停在了莊園的上空，四名身穿醫療兵專用動力裝甲的安全局特工從機艙裏跳了出來，落到了中央庭院裏。
　　身上還插著淺野昭戰刀的阿雅被擡到了折疊擔架上，四名特工連忙將動力裝甲身後背負的生命維持裝置接上，同時又給阿雅註射了大劑量的腎上腺素。
　　“記住，無論是在搶救過程中還是搶救結束之後，這把刀都不要拔掉。”柯嵐對那四名特工說道，“務必要讓刀刃和布蕾婭部長的肉體有著直接接觸——這把刀能壓制住她體內的侵蝕之種細胞，延緩感染進程，明白了嗎？”
　　四名特工用力地點了點頭，然後把擔架擡到了直升機內。
　　緊接著，柯嵐和淺野昭兩人也跳進了機艙。
　　“威廉姆斯家族的宅邸內……應該不會有幸存者了。”柯嵐沈聲道，“準許軍方動用大型機甲和重武器，直接把整座宅邸推平吧。”
　　“是！”
　　……
　　……
　　安全局，總部。
　　阿雅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少個小時，在意識迷離的狀態下，她隱約記得自己先是被柯嵐用刀貫穿身體，緊接著又被同僚給擡上了飛機……他們給自己註射了很多藥劑……然後是壹場漫長的手術……再然後，自己的身體似乎被裝入了醫療艙……
　　侵蝕之種的細胞會汙染醫療艙裏的LCL液體的吧？
　　他們這是打算拯救自己？
　　可是……這種感染程度，已經無可挽回了吧？
　　她感覺自己似乎正在向著深淵沈沈地墜去，視野所及之處盡是黑暗……但就在這時，新鮮的空氣卻突然泵入了肺部，壹股強勁的電流沿著四肢百骸流淌了開來！
　　“呃啊……”
　　阿雅忍不住發出了壹聲呻吟，但與此同時，她聽到人聲從極近的地方傳來。
　　“成功了！新義體成功激活了！壹切指標都很完美，契合度幾乎百分之百！”
　　“那些入侵細胞的同化作用也被抑制住了！‘那位’提供給我們的礦石碎片居然真的有這麽神奇的作用！”
　　“再檢查壹遍……唉，她好像醒了？”
　　……
　　阿雅試著睜開了自己的雙眼，發現她正躺在壹張罩著層流罩的無菌手術床上，床邊矗立這壹排她叫不出名字的設備，不計其數的管線和電纜從這些設備壹直延伸到了床上，和她身體各個部位的接口相連接。
　　“腦電波、心率、血壓壹切正常。”站在檢測儀器前的壹個人說道，另壹個穿著無菌服的人走到了近前，從口袋裏掏出了壹支像鋼筆壹樣的醫用手電，對著阿雅的雙眼晃了晃，在發現阿雅的視線焦點會有意識地追蹤光源之後，他有些興奮地俯低上身，輕聲問道：“能聽到我的聲音嗎？能的話，眨壹下眼睛。”
　　阿雅眨了壹下眼睛。
　　“很好，意識是清醒的。”對方點了點頭，身旁的助手則是迅速地在平板上做了記錄。
　　“那妳還記得自己是誰嗎？”對方又問道。
　　我是誰……我是……阿雅·布蕾婭……是方舟安全局的壹名特工……
　　阿雅又眨了壹下眼睛。
　　“妳還能記起妳昏迷前的事情嗎？”穿著無菌服的人繼續問道，“我們需要確認妳是否出現了失憶的癥狀……妳的身體更換了大面積的賽博格義體，光是和脊椎神經以及大腦皮層接駁的線路就超過了十萬條，這可能會對妳的大腦產生壹定的影響。”
　　“不要急，慢慢想，想不起來也沒關系，千萬別急。”他又用緩和的語氣說道，“壹切都結束了，妳現在很安全，時間也很充裕，妳可以慢慢想。”
　　昏迷之前的事情……
　　阿雅的身體不禁劇烈地顫抖了壹下——她清楚地記得自己抱在懷中的小女孩體溫突然劇烈升高，緊接著，壹根觸手從她的胸口處破體而出，襲向了自己的面部！
　　這種幾乎零距離的攻擊，根本不可能躲得開，自己只來得及發出了壹聲破碎的叫喊，那根觸手便沿著自己的口腔鉆進了喉嚨……
　　後來……後來柯嵐就出現了……他拔掉了那根觸手，但壹切都已經晚了……
　　自己想要請求他了結自己，但自己卻沒法發出聲音，只能用眼神來傳遞信息……
　　還好，他看懂了我的眼神……他接過刀，然後朝著我刺了過來……
　　我沒死？
　　阿雅楞了壹下？難道我被救下來了？
　　可是，那根侵入自己體內的觸手都已經壹步到胃了，體內臟器嚴重受損，在這種情況下，侵蝕之種的細胞早就沿著血液流遍全身了，按理來說是不可能阻斷感染了的……
　　難道……難道自己已經變成侵蝕之種的容器了？
　　這個想法頓時讓阿雅有些絕望，她有些不甘心地掙紮了起來，想要坐起身來。
　　“她的情緒很激動！正處在失控邊緣！”那個穿著無菌服的人壹下子就緊張了起來，身手按住了阿雅的肢體，“給她推二十個單位的鎮靜劑！同時輔以拘束裝置！必要時可以切斷賽博格義體的能源供應！”
　　伴隨著壹陣機括聲，層流床的邊緣探出了幾條機械臂，將阿雅的手腳全部都給禁錮了起來，同時，壹股難以言喻的困意從大腦的深處湧了出來。
　　“我真的……要變成怪物了麽？”她心如死灰地想道，再壹次陷入了沈眠。
　　……
　　北壹區，聯合議會團辦事大樓，地下六層，“黑井”入口。
　　柯嵐孤身壹人走入了升降梯，壹道暗紅色的激光將他從頭到腳緩緩掃了壹遍，機械化的女聲在轎廂內響起：“身份確認完畢，歡迎訪問黑井，‘教皇’閣下。”
　　所謂的“黑井”，其實就是總檔案庫唯壹的壹處對外終端，這個終端深埋於北壹區的地下，只有不死船員會的成員才可以進入——連入方舟網絡的那個“外部檔案庫”的數據都是來源於這裏，那些可以被“公開”的消息在經過層層篩選（還有刪減、改動）之後，會根據不同的權限等級分別提供給不同的部門和機構，而那些最初的、最原始、最完整的資料，則是會全部都封存在黑井之中。
　　為了安全，黑井並沒有和方舟的網絡進行連接，而是采取了壹種雖然有些蠢笨、但卻十分可靠的信息儲存方式——浩如煙海的資料被存入了無數塊大容量的實體硬盤，這些硬盤被整齊地碼放在貼有標簽的櫃架上，就如同舊紀元那些專門負責收集、保存文件卷宗的檔案館壹樣。
　　救災善後辦事處的工作被柯嵐交給了獵犬以及佐菲婭等人，雖然多少有點任人唯親的嫌疑，但至少他們的品行和能力，柯嵐是完全信得過的。
　　至於他自己，則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按照時間推算，阿雅·布蕾婭的義體改造手術現在應該已經完成了，為了抑制她體內侵蝕之種細胞，柯嵐提供了不少石筍碎片，讓負責手術的技術人員將其植入阿雅的義體之中，而這些碎片，也是讓柯嵐想起了很多事情。
　　海底之城的深淵、沒有日夜的無名島嶼、曾經圈養過洪荒種的地下遺跡……以及776特種小隊曾經執行過的那個神秘任務。
　　還有那句令人費解的密語。
　　這些東西的答案，就在黑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