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五章 誘惑

　　“妳也不相信我，對吧？”柯嵐聽到的那個女聲終於也出現了壹些變化……但讓柯嵐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對方變的並不是他預想中佐菲婭·索瑪的聲線，而是變成了不死船員會第六席“戀人”阿芙狄羅忒地聲線。
　　“我憑什麽要相信呢？”柯嵐發出了壹聲冷笑。
　　“妳費勁千辛萬苦來到這裏，不是為了尋求真相嗎？”那個聲音說道，“現在妳想要知道的真相就繪制在這片穹頂之上，只要妳擡起頭，就能看到。”
　　“低劣的把戲。”柯嵐不屑地說道，往地上吐了壹口唾沫，“妳和我說這些，不就是為了誘騙我擡頭去看穹頂嗎？如果妳誠心誠意地想要把真相告訴我，又何必這麽麻煩？”
　　“探求真相，就必須付出代價。妳知道古代華夏春秋戰國時期有壹個叫做‘孔子’的思想家嗎？他曾經說過壹句話，‘朝聞道，夕死可矣’……和這片宇宙的真理相比，人類的壹生實在是太過短暫渺小……妳現在只需要簡簡單單的壹個動作，就可以觸碰到那至高無上的真理，和這相比，生命已經無足輕重。”
　　對方突然話鋒壹轉：“還是說，妳害怕死亡，更想茍且於世，在無知、愚昧和平凡中度過這短暫的壹生？不，妳不應該是那樣的人……如果妳是，妳就不會到這個地方來。”
　　“有沒有壹種可能，我是走投無路了，才不得不壹頭紮進這破地方來的？”柯嵐突然笑了起來，“曾經有壹個人，也用類似的條件來誘惑過我……什麽肉體的永生、無盡的知識、宇宙的真理……比起妳來人家還多了好幾個籌碼，妳知道他最後的結局是什麽嗎？”
　　“妳砍掉了他的頭。”對方平靜地說道。
　　“看來妳真的能讀取我的記憶……”柯嵐扁了扁嘴，他剛剛全程都沒有說自己提到的這個人是誰，但僅憑這點信息，這個上城區的管理者就已經猜到了自己指的是異端教派的“先知”了。
　　“妳既然知道，”柯嵐繼續說道，“那就知道這種誘惑對我沒用……那個人說了這麽半天，結果連自己的命都沒能保住，別說什麽宇宙的真理了，連肉體的永生都做不到，妳覺得我還會相信這種話嗎？”
　　“他對妳說只是空頭支票罷了，就連他自己都沒能做到的事情，自然不可信。”那個聲音說道，“但我不壹樣，我已經將妳想要的東西擺在了妳的面前，妳所需要做的，就只是擡起頭而已。”
　　“既然妳都已經把我想要的東西擺在我面前了，那麻煩妳能不能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把上面的東西摘下來……真正意義上地擺到我眼前來啊？我頸椎不太好，擡不起頭來。”既然對方這麽堅持，那柯嵐幹脆直接開始撒潑打滾……從現狀來看，這個上城區的管理者應該沒有能力強迫他們擡頭去看穹頂，要不然，它也用不著改變自己的聲線、費盡口舌來誘騙和柯嵐和三十三了。
　　至少，就目前來說，它還無法通過物理手段來對兩人產生任何幹涉……至於接下來事情會往什麽方向發展，柯嵐就只能走壹步看壹步了。
　　雖然他對於下城區的管理者“涅托”也還抱有戒心，但並不意味著他就完全不相信對方說的話……穩健不等於慫……更何況，這個上城區的“涅托”這麽急著想要讓自己擡頭去看穹頂，肯定也有大問題。
　　“妳知道為什麽那個人會和妳說，只要妳加入異端教派，就能讓妳擁有那些東西嗎？”看到柯嵐油鹽不進，“涅托”當即轉變話題，開始說起了那個已經被柯嵐斬首的先知。
　　“妳說，我在聽，至於信不信，那就是我自己的事了。”柯嵐壹邊說，壹邊檢查了壹下三十三的狀況——三十三這時已經冷靜了下來，只有心跳和呼吸的頻率略微有些快。柯嵐知道，在這個“涅托”和自己交流的時候，肯定也同時在三十三的耳邊說壹些只有他才能聽到的話，不過在“月色很美”這個“大招”被柯嵐打斷之後，說再多的東西，恐怕都沒有先前兩句話殺傷力要來得大了，差點上當的三十三內心更是已經有了防備。
　　開局的兩副王炸都毫無建樹，後面打出來的對三自然也就完全破不了三十三的防了。
　　不過出於保險起見，柯嵐還是從急救包裏掏出了壹支鎮定劑，給三十三註射了下去。
　　“怎麽樣，妳現在狀況還好吧？”柯嵐低聲問道。
　　“還……還好。”三十三點了點頭，“抱歉，剛才我……”
　　“沒事。現在開始，妳只需要記住壹點，不管發生了什麽事，不管那個聲音對妳說了什麽，都不要擡頭往上看，就行了。”柯嵐囑咐道，“只要我們自己不擡頭，那個聲音就拿我們壹點辦法都沒有。”
　　就在柯嵐和三十三說話的時候，上城區管理者“涅托”的聲音還在不斷地傳入他的耳朵：“妳真的不好奇，曾經在那個人身上發生過的事情嗎？”
　　“不好奇。”柯嵐面無表情地說道，“人都已經死了，他以前的事情，又和我有什麽關系呢？”
　　“妳應該很清楚，妳和他是壹類人……在他身上上演過壹遍的劇情，很有可能會在妳的身上重演。”
　　“妳信不信我告妳誹謗啊……把我和那個混蛋比作壹類人，這本身就是對我最大的侮辱。”柯嵐沒擡頭，但卻是舉起右手對著穹頂比了壹個“國際友好手勢”，“至少我不會向那個混蛋壹樣，不把人命當壹回事。”
　　“那只是妳還沒有到壹個抉擇就會導致千萬人喪失生命的地步……那種事情經歷得多了，妳也會對生命的消逝感到麻木的。”對方說道，“人類是何等愚昧無知的生物，只有觸碰到真理的個體，才是值得存續的人……至於其他人，他們短暫的幾十年人生又有什麽意義？人類文明數千年的歷史，無數人誕生在這個世界上、度過或長或短的壹生，然後再死去……可曾有過意義？”
　　“因為說不過我所以開始玩詭辯那套了是吧？”柯嵐舉起了另壹只手，豎起了第二根中指，“妳這套說辭，或許能打動不死船員會的那幫家夥，但對我來說，沒有屁用。”
　　“那妳應該知道，那個人和妳壹樣，都是共生體吧……這壹點，就是妳們最大的相似之處：妳們培育了那麽多共生體，唯二能夠長時間穩定存活的個體，就只有妳們兩個。”
　　“那同樣是人，還分偉人、聖人和人渣呢……妳覺得壹個腦子正常的人，會把那些青史留名的偉人和臭名昭著的人渣歸到壹類去？別說歸類了，就算是壹同提起都會讓人感到晦氣好嗎……”柯嵐放下了雙手，將三十三從地上了扶了起來，向著垃圾處理廠的門口走去。
　　“如果妳不願意把所謂的真相直接告訴我，而是非要我去看什麽破穹頂的話，那恕我不奉陪了……我想要知道的東西，我自己會去探尋的，就不勞煩妳了。”柯嵐自顧自地說道，“哦對了，妳雖然是上城區的管理者，但我想妳應該已經失去了對上城區的控制權吧？連下城區那個和妳同名的家夥都能把我強制趕出這座巢都，而妳卻只能壹直躲在某個角落裏動嘴皮子，想盡辦法想要我擡頭……妳該不會就只剩下壹張嘴了吧？”
　　“妳這嘴可真夠毒的。”三十三扯了扯嘴角，“嘲諷直接拉滿了……”
　　“它不會在乎這個的。”柯嵐長籲了口氣，“我也不是為了去諷刺它，單純只是讓我自己爽爽而已……”
　　“沒錯，我並不會感受到冒犯。作為有幸觸碰過宇宙真理的存在，我又怎麽會因為人類的言語而產生情緒上的波動呢？”
　　沒等那個聲音說完，柯嵐就打斷了它：“妳知道人類的互聯網上有那麽壹句話嗎？叫做‘認真妳就輸了’……如果妳不來回應我的話，那我基本可以確定妳真的無視了我的嘲諷……但妳偏偏要為此進行解釋，妳不覺得有些欲蓋彌彰嗎？還是說……妳在刻意壓制自己的怒火？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智能生物計算機的AI真的會有情緒嗎？”
　　“……”似乎是無法反駁柯嵐的話，這壹次，對方竟是真的保持了沈默。
　　“妳真的是AI嗎？還是某個被災厄所吞噬的巢都居民？”柯嵐問道。
　　“我曾經是，但現在，在將整個巢都上城區所有人的思維意識匯集到壹起之後，我已經成為了壹種更高形式的生命體……人類的大腦運算能力遠不及我，為什麽妳會覺得人類能有的情緒，我就不能有呢？”
　　“那妳就是承認妳剛才真的被我的話氣到了？”
　　“爭論這種細枝末節的事情毫無意義……既然妳不認同那個人和妳是同類，那我也不會強迫妳。但有壹件事妳在撒謊……妳很在意那個人過去所經歷的事情，非常在意。”
　　“那又怎樣？難道妳知道？”柯嵐將雙手枕在腦後，微微俯首，雙眼盯著自己不斷向前邁出的腳尖，“妳應該有著讀取我們記憶的能力吧？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東西，妳又怎麽會知道呢？還是說，妳能看到那些……隱藏在迷霧裏的東西。”
　　這就好比是澤珞的“即視感”壹樣，通過“即視感”，柯嵐和三十三只能看到當年巢都居民看到過的東西……反過來也壹樣，“涅托”能從兩人記憶裏竊取的自然也只有兩人曾經看到過或是經歷過的事情。如果那些東西根本不存在於兩人記憶裏，它又怎麽可能竊取得到呢？
　　唯壹讓柯嵐有些不放心的就是那些封存在他腦海深處的記憶碎片……那些被迷霧籠罩著的東西……但柯嵐的潛意識壹直在告訴他，那些記憶碎片並沒有被“任何人”動過。
　　如果記憶碎片遭到了閱覽，無論是柯嵐自己解鎖的還是遭到了其他意識體的“竊取”，他都會產生壹種微妙的感應，但從他進入巢都第三層以來，這種感應壹直都沒有出現過，他基本可以確定，那些被封存起來的記憶碎片，“涅托”應該是看不到的。
　　“我當然知道那個人曾經經歷過的事情，因為他也曾來過這裏。”對方不急不緩地說道。
　　“先知也來過這裏麽……這倒也沒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畢竟他也能讀懂阿爾法文明的文字，又借助異端教派的力量探索了那麽多座遺跡，順藤摸瓜找到這裏來完全有可能。”柯嵐撚了撚自己的下巴……已經有差不多壹周沒有正兒八經地洗漱過了，下巴上原本短短的胡茬這時候已經長到有半厘米長了，柯嵐心念壹動，指甲的前端立馬出現了壹層薄薄的空間之刃，唰唰幾下就把胡子給刮了個壹幹二凈。
　　澤珞的空間力量雖然遭到封禁，無法釋放到體外，但附在柯嵐的指尖用來剃個胡子還是沒有問題的。
　　“那先知他擡頭看了穹頂嗎？”
　　“看了，所以他才會覺得……人類的生命毫無意義，想要追求真理，就必須舍棄掉……”
　　“等等。”柯嵐再壹次打斷了對方的話，“既然他看過，那他為什麽還那麽拉胯？不僅連愚昧無知的人類造出來的方舟都沒有毀掉，反而還被我砍掉了腦袋……照這麽說，這穹頂上的東西……應該沒什麽用吧？”
　　“我很難用語言和妳描述這宇宙的真理……人類文明的語言太過低級，語句中所能包含的信息量在宇宙的真理面前猶如滄海壹粟……”
　　“那阿爾法文明的語言呢？也不夠格？”柯嵐試探性地問道。
　　阿爾法文明的語言相比人類的語言有著壹種跨越式的進步——如果說將人類語言比作只能儲存文本文檔的三點五英寸軟盤的話，那阿爾法文明的語言就是容量隨便就是幾百個TB的超級移動硬盤。兩者之間的差距極其巨大。
　　“那種語言……同樣不行。”
　　“那既然宇宙的真理不能用語言描述，那‘災厄’應該可以吧？第二層的那個家夥不肯跟我說這座巢都曾經發生了什麽……但我想，妳應該沒有這種限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