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冤家路窄

　　大勇是混黑社會的我知道，可沒想到這事跟他有關系。還沒等我上去問，大勇拽住壹個小弟道：“果子貍找到了嗎？”
　　小弟指著壹旁鼻青臉腫的果子貍道：“在那呢。”
　　果子貍和大勇壹對面，兩人同時道：“原來是妳？”大勇上次來王府大街他倆就見過了。
　　果子貍見全街老少都出來了，扯著嗓子道：“我跟妳有仇嗎？”
　　大勇用中指和無名指搔著頭，成竹在胸道：“妳跟我沒仇，可我老大妳應該不陌生吧？”
　　果子貍道：“妳老大是誰？”
　　“我老大是蘇旭！”
　　果子貍臉色變了變，繼而嘆了口氣道：“那就沒什麽可說的了，我認栽。”
　　大勇沈聲道：“帶走！”
　　兩個小弟上前夾住果子貍就要走。
　　我咳嗽壹聲道：“大勇，從我這帶人是不是應該跟我說壹聲啊？”
　　大勇壹回頭才看見我，愕然道：“妳這？”
　　我微笑道：“我是這片居委會主任。”小弟們又開始發笑。
　　大勇失笑道：“這事跟妳沒關系。”
　　我說：“怎麽沒關系，我的記錄上明明記著我轄區內1803人，妳帶走壹個成了1802，少壹個我跟誰要去？”
　　阿破走出來壹見大勇，頓時來氣道：“怎麽又是妳，妳小子陰魂不散吶？”他本來看果子貍不順眼，這時同仇敵愾，把大勇的兩個手下撥拉在壹邊，扶著果子貍道：“妳怎麽惹他了？”
　　果子貍沮喪道：“他們老大壹只耳朵讓我打掉了。”
　　大勇道：“我們老大以前綽號南霸天，現在被人喊成壹只耳了，妳說這事怎麽算？”
　　房頂上的野貓壹只耳憤怒地叫了壹聲，它怎麽說也是這片的貓王，顯然很不樂意聽到有人搶它風頭。
　　阿破渾不在意道：“壹只耳朵有什麽大不了的，讓妳老大來，我賠給他壹箱。”
　　大勇知道阿破只聽我的，無奈地看向我。
　　我微笑道：“有我在，妳就不能動這裏的人。”
　　大勇道：“不該妳管的妳別管！”
　　我壹攤手：“出了這條街我就不管了。”
　　大勇看看四周，這會王府大街的街坊都出來了，裏三層外三層地圍著，老頭老太太們對自己這幫人指指戳戳，壹些年輕人都抱著膀子冷冷地看著自己，壹旦開打，誰也不知道這些人會不會成為異軍突起的第三力量。
　　王成已經跟那個小頭頭貼在壹起，幾乎呼吸相聞，那個小頭頭無意間壹回頭，嚇了壹大跳，蹦開壹丈多叫道：“妳站在我後面幹什麽？”說著趕緊檢查口袋裏的東西丟沒丟，愕爾尖叫道，“妳剛才拿什麽東西頂我了？”王成把牙刷藏在身後，邪惡壹笑。
　　小頭頭湊到大勇跟前，恐慌道：“勇哥，是打還是撤？此地不宜久留！”
　　大勇看看我又看看小慧，表情復雜，小慧難得失去耐心道：“要打就打，要走就快走，妳怎麽這麽麻煩？”
　　這時壹個清脆的聲音悠悠道：“誰在我的地盤鬧事呢？”
　　緊接著，壹身筆挺的警服悠然地穿過人群，熠熠的警徽在陽光下閃亮，雖然肩膀上只有可憐的壹杠壹星，卻像是將軍穿過自己的防區，儀態不凡氣度凜然，更襯得這位女警花英姿颯爽。
　　袁靜背著手來到我們面前，看了壹眼滿地的淩亂和狼狽的果子貍，卻忽然轉頭問大勇：“是妳嗎？”
　　大勇被她氣勢所迫，結巴道：“呃……只是鬧了點小誤會。”
　　這也不能怪大勇，事實上在中國大陸妳永遠不可能見到某個小痞子壹揚脖子囂張道：“警察了不起啊？”因為警察就是了不起的，別說袁靜是這麽壹位精神飽滿後臺強大的警察，就算是劉老六孫滿樓那樣的穿上這身衣服，任誰都得掂量掂量——當然，劉老六穿上警服肯定比袁靜還嚇人。
　　袁靜又扭頭問果子貍：“是誤會嗎？”
　　果子貍訥訥道：“是……”估計道上規矩這是，碰上警察雙方都得這麽說。就像兩個壞孩子打架，正好老師過來都得說是在鬧著玩壹樣。
　　“既然是誤會那就散了吧。”袁靜很輕松地說了壹句，然後就站在了壹邊。
　　大勇從果子貍身邊走過的時候，像是提醒又像是威脅，小聲道：“妳最好不要出這條街！”然後回頭想找小慧，發現她已經進超市去了。
　　大勇剛要走，清點完損失的果子貍追出來道：“餵，哪個兄弟剛才見我白板了，四副牌少了十三張白板以後怎麽玩啊？妳們拿走又沒用。”
　　壹個小流氓捂著肚子惡狠狠道：“我拉完給妳送回來？”
　　果子貍：“呃……不要了，送妳吧。”
　　大勇他們走後，袁靜看著我似笑非笑道：“經過我都聽說了，妳挺勇敢的嘛。”
　　我嘆氣道：“沒辦法，職責所在啊。”
　　周圍的街坊紛紛道：“小何主任這次可立了功了。”“是啊，要沒有他我們都遭殃了。”“下屆選舉我還投他票。”
　　我面帶微笑沖四周抱拳作揖，這次經歷使我更加深刻地體會到那句“壹將功成萬骨枯”的名言，又道是“梅花香自苦寒來”，榮譽來自戰爭的血與火，這次我小何主任在大家心目中算是文成武德，澤被蒼生了。
　　孟大媽把我拉在壹邊小聲嘆道：“高山這孩子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雖然有點淘，可心眼不壞，就是讓幾個不三不四的人給耽誤了。”我反應了半天才明白她是說果子貍。
　　果子貍第壹次把他的紋身用衣服蓋住，來到我面前感慨道：“何主任，啥也不說了，兄弟謝了。”
　　我笑道：“不用客氣。”
　　這時小綠在我們身後怯怯道：“請讓壹下，我要去練歌了。”
　　街坊壹聽此言盡皆臉色大變，各找理由飛奔回家，連高大全和孫滿樓也跑沒影了，袁靜蹊蹺道：“他們這是怎麽了？”
　　說時遲那時快，小綠已經進入錄音棚唱上了，那幾百面大簸箕又開始橫掃王府大街，袁靜冷丁打個寒戰，隨口道：“呃，妳們聊，我去那邊看看。”說著再也沒了來時的悠閑，幾乎是壹路小跑著消失了。
　　阿破堵著壹只耳朵，在果子貍肩膀上拍了壹把道：“餵，妳是怎麽惹上剛才那家夥的？”說完趕緊把另壹只耳朵也堵上。
　　果子貍已經把麻將館裏的棉花球塞進耳朵裏了——這玩意屬於王府大街居民的必備品。他見阿破嘴動，忙拽開棉球大聲道：“啊？妳說什麽？”說完趕緊塞上……
　　阿破喊：“我說——”
　　我壹拽兩人道：“我說咱們找個僻靜地兒再聊怎麽樣？”
　　於是我們三個拐彎抹角來到壹堵墻後，阿破氣喘籲籲問果子貍道：“我剛才問妳怎麽惹上那家夥的？”
　　果子貍重新解釋道：“當年我們把他老大的壹只耳朵給打掉了。”
　　雖然從前壹直不喜歡果子貍，但顯然阿破對大勇意見更大，興奮道：“這麽猛？打的好！沒想到妳也是條漢子。”
　　我卻註意到了人稱問題，問道：“妳們？”
　　果子貍嘆氣道：“破哥說我猛，要從這個角度講我可不敢居功，當初幹這事我們是五個人，而且主要是那四個動的手，我就在旁邊把了把風。”說到這果子貍臉紅了壹下道，“我可不是慫啊，分工不同而已，總得有人幹嘛。”
　　我說：“妳們為什麽打他？”
　　果子貍昂然道：“我的四個大哥說了，只要扳倒南霸天，我們以後就是這的老大。”
　　“然後呢？”
　　“然後我們打到壹半那小子的小弟們就趕到了，我們就撤了。”
　　我奇道：“那妳怎麽進去坐了半年，就因為望風？”
　　果子貍滿不在乎道：“後來我壹個人全背了，我那四個大哥說，這事不了我們就永遠見不得光幹不成大事——”他見我用異樣的目光看他，忙又道，“分工不同，分工不同。”
　　阿破道：“妳小子倒是挺講義氣，那那四個人幹什麽去了？”
　　果子貍道：“我坐監獄那會他們來找我商量過，說現在這個社會靠打打殺殺終究不是個正路，他們想做正經生意，那時候我們就想著合夥開個麻將館，說不定最後還能發展成賭城呢，我現在這個四友麻將館就是為了紀念他們才開的。”
　　我和阿破無語了壹會，我說：“妳那四個大哥現在幹什麽呢？”
　　果子貍嘆道：“哎，說也倒黴，眼看我就快出來了他們又犯事了——他們拿著斧子打劫珠寶店，栽裏頭了。”
　　我和阿破面面相覷，阿破道：“是不是上個月的事？”
　　果子貍奇道：“妳怎麽知道？”
　　我忙道：“他們怎麽栽的？”
　　果子貍郁悶道：“據說馬上成功了不知道哪跑來那麽壹男壹女，那男的特彪，壹個人打四個把我四位哥哥都打躺下了，自己也丟了壹條胳膊。”說到這果子貍長長嘆了壹口氣道，“要說這人也是條漢子，不過最好別讓我碰見他，為了我四位哥哥我也非揍他不可！”
　　阿破壹捂臉小聲道：“真他媽冤家路窄啊！”
　　現在我也大概明白孟大媽話裏的意思了，這果子貍明顯就是壹個從小缺乏教育受了山頭主義鼓惑的小青年，自以為是梁山聚義，那四個人絕不會是什麽好鳥，聽阿破說他們曾以孩子為要挾逼迫珠寶店的店長交出保險櫃鑰匙，屬於最下三濫的搶劫犯。他們帶上果子貍，自然也是為了利用他，從讓他望風到讓他頂缸。以前的南霸天現在的壹只耳蘇旭自然不能放過他們，所以這幫孫子壹邊假意穩住果子貍讓他在牢裏待著，壹邊想做件大案湊錢好跑路，等果子貍出來蘇旭正好把余怒撒在他身上，他們哥兒四個早跑沒影了。可惜果子貍還被蒙在鼓裏，說實話我12歲以後就再也沒見過這麽缺心眼的人了。
　　我試探性地說：“妳那四個大哥是不是混不下去了想劫壹筆就跑啊？他們想過妳嗎？”
　　果子貍果然怒道：“不許說我四位哥哥的壞話，他們都是錚錚的好漢義薄雲天的人物。”明顯武俠小說看多了，而且還都是看的演義，但凡看過《笑傲江湖》的都不能這麽幼稚。
　　阿破又壹捂臉道：“我16歲以後就沒見過妳這麽缺心眼的！”看來他還是比我晚熟了4年，小慧估計從1歲半以後就沒見過長心眼的。
　　我見沒什麽可說的了，就要往回走。阿破探出頭去看了壹眼，急忙縮回來使勁拉住我，道：“等會！小綠還沒唱完呢。”
　　……
　　小綠這幾天的任務就是坐上車去參加各個選場的比賽，其實跟模特走秀壹樣，有時候都不用唱歌，前幾場的評委壹律被魏金買通了，小綠這壹路與其說過關斬將不如說是裏應外合，這也給了我們壹個很好的提示：關羽當年如果不掛印封金而是把這些東西送給沿路的將領，恐怕會很快通關吧。
　　這天，魏金急匆匆來到超市，見了小綠第壹句話就是：“快去準備準備，明天非唱不可了。”
　　我納悶道：“明天的評委很難搞定嗎？”
　　魏金喘了壹口氣道：“不是，明天開始，所有選手就要進入節目錄制階段了。”
　　阿破道：“這麽說小綠要上電視了？”
　　魏金道：“是的。”
　　“哪個臺啊？”
　　“本市壹臺。”
　　阿破問我：“老大，咱家電視能收到本市壹臺嗎？”
　　我看似惋惜實則慶幸道：“收不到啊。”
　　阿破看似慶幸實則也是慶幸道：“那可怎麽辦啊？”
　　魏金趁人之危道：“沒關系，我已經在現場為妳們留了座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