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 多寶演天無遺漏，吳明前輩入秘魔

　　長生界外，混沌茫茫。
　　曾經腫大如星辰的壹個個道場秘境，先融合成血肉囚籠，汙穢宮殿，繼而被抽幹精華，化作癌瘤廢墟。
　　陶潛立於妙樹寶舟，穿梭於廢墟之內，不知是寶舟之上溢出的紫煙神光的威能，還是已踏足極樂圓滿境陶真人身上的清靈仙氣之效用，他所過之處，那些幹巴巴的腥臭血肉以更快速度消失著。
　　盡管這龐大廢墟中，隨處可見諸多寶物資糧，甚至是壹些殘缺秘冊，稀罕靈材等等。
　　但陶潛並未探手去取，壹是這些物事皆帶孽毒，二是本都有主，合該被祖神禁法回收後，各自發回人間。
　　他目光所及，是大量幸存者。
　　如前方不遠處，正飄蕩著半張猙獰巨口，明顯是從魔神般身軀上扯下來的。
　　那巨口內，被壹圈駭人利齒圍繞著的，赫然是壹座充斥著五彩斑斕液體的湖泊，凡人瞧來無邊無際，在道化境強人眼中，怕就是壹口用來養魚的池塘。
　　事實，的確就是這般。
　　“李萬壽這廝，竟是將【仙魚塘】含在嘴裏的？”
　　“當初那些靈液，莫不是那廝的口水？”
　　此念生出，陶大真人頓時無言。
　　暗道壹句“李萬壽著實該死”，旋即看向那正不斷被抽幹的龐大仙魚池塘。
　　塘內諸多仙魚，大大小小，原都是人族修士。
　　修了李萬壽散播的《仙魚訣》，才落得這般下場。
　　如今這位仙魚道君身死道消，祖神禁法有公正審判過來，塘中諸多幸運不曾被波及的仙魚也有了不同下場，經由禁法抽水過濾，返回人間界，過程中所有仙魚恢復人身，剔除孽毒，有的安然無恙，有的則惡孽太深隨之殞命。
　　這過程，禁法自行運轉，不必陶潛操心。
　　此時他瞧著的，是那漸幹枯的池塘岸邊，壹片汙穢淤泥，內裏雜物頗多，有寶物碎片，有殘缺靈材，有異化蟲豸，以及大量腐爛的魚屍。
　　屍泥內，存在著大量食腐生靈。
　　其中壹條須鱗皆白，動作緩慢，軀體扭曲的“鯰魚”，因靈機感應，落入他眸中。
　　其本相神魂，即刻顯出，竟是個老邁麻木，渾身癌瘤的人族老者。
　　這鯰魚在塘中食腐為生，與諸多異化蟲豸、惡魚爭鬥，按說他的魂魄早該失去人形，渾渾噩噩，顛倒瘋狂才對。
　　……
　　吳明，尋仙縣人士。
　　撞得“仙緣”，入得此無垠仙塘，化作壹條鯰魚在塘中修行求道。
　　他早曉得自己撞的是孽緣，但他乃是修行界中絕對底層，如何都反抗不得。
　　幸運的是，底層也有些底層之幸。
　　這麽多年下來，他也想吃仙魚道君拋來的【魚餌】，但他弱小不堪，連壹條魚蟲都爭不過，何況那些大大小小，各有道行的仙魚。
　　最終只得在腐泥中刨食求生，其早已是麻木，眼眸渾濁癡盲，但罕見留存著壹絲向道之心，艱難維持著魂魄中脆弱的清濁平衡。
　　吳明多年不曾動念頭，憑借本能行事。
　　他也不知還能堅持多久？
　　許壹年，許壹日，只看運道吧。
　　正也就在此時，他那渾濁魚眼內，驟映照出清靈仙光來。
　　只見得壹只仙人手掌，挖開淤泥，輕松將其捧起。
　　汙穢魚軀觸及那迸發靈光的手掌後，頓時壹個激靈，張口嘔出大量汙臭泥水，其渾渾噩噩多年的心神，也在此時緩緩醒轉過來。
　　壹睜眼，便瞧得壹位極為陌生，但壹看便知是得道真修的年輕道人含笑看著自己。
　　更不可思議的是，這道人還恭敬對他施了壹禮道：
　　“晚輩陶潛，見過尋仙居士吳明前輩。”
　　“前輩不必驚惶，您不識得我，但晚輩當年能入道修行，的確有您遺留在尋仙縣中那壹本《無名秘冊》的緣法。”
　　“其上非但載有仙魚訣，更有您多年尋仙問道之經歷，於我大有裨益。”
　　陶潛說到此處。
　　吳明所化鯰魚，即刻掙紮跳躍起來。
　　艱難昂首，張口便向陶潛吐出數顆渾濁泡泡，他很是急切，下意識就要勸誡什麽。
　　可多年不曾與人交流，要說清楚少不得要數十顆泡泡起。
　　他魂魄虛弱，數顆泡泡沒出，便只能口吐白沫了。
　　陶潛見之，連忙施法救治，同時快速吐出讓吳明呆滯當場的話來。
　　“前輩莫急，我曉得那《仙魚訣》是甚名堂。”
　　“其罪魁禍首乃是仙魚道君李萬壽，用以垂釣，愚弄世人的法門。”
　　“李萬壽，與方士內其余十幾位異化皇帝，先後被我師徒二人所誅殺，灰飛煙滅，身死道消，再害不得人……”
　　壹句句說很是麻煩，陶潛幹脆壹指點過去，徹底祛除吳明體內孽毒的同時，也將前因後果盡數灌入。
　　下壹刻，鯰魚身軀爆碎。
　　有些灰蒙蒙的白光閃爍，終顯出吳明那蒼老面目和身軀來。
　　百歲老人，蹉跎壹生，終未能求著道。
　　但那般韌性，卻叫陶潛也生出諸多欽佩來。
　　思量壹番，陶潛便再道：
　　“前輩道心之堅，世所罕見。”
　　“在這滿塘仙魚之中，修為最低者恐怕就是前輩了，按說早該化作肉泥，被其他仙魚吞吃幹凈。”
　　“可前輩卻能保持靈智，食腐為生，始終不墮魔，真乃世上奇事也。”
　　“當年前輩之遺物有恩於我，這壹份緣法當報答壹二。”
　　“祖神禁法可恢復前輩已損毀之人身，只是旁的好處卻無，便由晚輩來給。”
　　“前輩若欲重歸人間界再活壹世，晚輩可保妳恢復壯年身，可贈前輩榮華富貴，數百壽數，子孫滿堂，壹生無災無病。”
　　“前輩若誌向不改，仍想著尋仙問道，修行界中道佛魔妖、旁門左道等諸多道脈，前輩欲入哪壹支可直說，晚輩可盡力安排。”
　　陶潛這壹問，倒讓吳明陷入激動無措。
　　他如今已曉得陶潛身份，曉得他的修為道行，仍舊沈浸在震驚、不可思議之中，只覺眼前這壹切都是在做夢。
　　也不怪他，任是誰有這般際遇，都會是壹樣的反應。
　　“我當年臨死前瘋狂寫下的壹本日記冊子，被壹個年輕人撿去，因此入道修行，最後竟壹步步進入靈寶宗修行，成為真傳，還能拜得【多寶真君】為師，還立下那般多不可思議的功業，如今已是極樂圓滿大真人？”
　　“縱是做夢，也頗瘋了些，莫不是我終究沒堅持住，已徹底墮魔了？”
　　幸好陶潛靈寶妙術效用極好，吳明很快醒轉過來。
　　意識到，這壹切皆是真的。
　　也終於明悟：他苦等多年的機緣際遇，終究來了。
　　夙願得成，吳明倒陷入仿徨，壹時不知該作何選擇，只得拱手回禮，激動哆嗦道：“小老兒……小老兒見識不多，不曉得該如何選？”
　　見他這般，陶潛連忙攙住，並打算做些什麽。
　　可也就是此時，許久無有動靜的袁公忽而飛出，顯化身影，不曾客氣，直接就瞪了陶潛壹眼，旋即沒好氣道：
　　“好小子！”
　　“道行大進這才幾個呼吸，竟先用在了為師身上，妳當我不曉得妳在那陣中煉會了《靈寶智慧觀身妙術》？”
　　“有這妙術，妳打眼壹瞧就可知曉這小老頭天賦根底如何？又適合修什麽法？拜入哪壹支法脈？”
　　“故意不明說，還非要大肆誇贊這小老頭，想是妳瞧出他最適合我秘魔宗，用這直鉤釣為師出來說，好令他得更多好處。”
　　“哼哼，不愧是多寶教出來的。”
　　說罷，袁公轉而看向吳明。
　　眸中紅光壹閃，旋即面上浮現壹抹驚愕，也不掩飾喜色，徑直對吳明道：
　　“小老頭妳壹生際遇在我眼中算不得多玄，倒是妳能在李萬壽的魚塘裏撐這麽多年，的確是有壹顆匪夷所思的堅韌道心。”
　　“妳之所以修了那麽多亂七八糟的法決始終不曾入門，乃是因為妳走錯了路。”
　　“天賦尋常，道心甚堅……道佛旁門妖等法脈皆不適合妳，妳只適宜入我魔道，且非得我秘魔宗不可。”
　　說話間，袁公竟是根本不問吳明如何選擇。
　　驀地壹張口，頌念出壹篇特殊經文來。
　　那經出自《諸天秘魔經》，人字冊，求道篇。
　　內裏無有強橫神通，玄妙法術，只是壹些與求道、超脫相關的深奧字眼。
　　入得陶潛之耳，只覺繁雜啰嗦，昏昏欲睡。
　　可入吳明之耳，卻如同醍醐灌頂般，人生大悟。
　　他那渾濁雙眸，轉瞬變得清明澄澈不說，更仿佛多出壹種看透壹切的氣息。
　　滿是老年斑的面上，在此時露出燦爛笑容。
　　站在寶舟上，即刻就對袁公拱手施禮，卻又不是拜師禮，只聽這老者道：
　　“前輩所說不錯，小老兒雖然沒有陶真人福緣好，但涉及道佛魔妖旁門左道等等法脈的法門都煉過，不得要領，始終無法入門。”
　　“如今聞得這壹篇《諸天秘魔求道經》，方知自己該修何種法。”
　　“小老兒，惟願入秘魔。”
　　“不過前輩壹身劍意幾要將這天都斬破了去，想來不會收小老兒為弟子。”
　　“能修行秘魔法已足夠，小老兒聽憑前輩安排。”
　　這話說罷。
　　袁公也跟著神秘壹笑，旋即點點頭道：
　　“小老頭真個明白事，比這小子機靈太多，妳的確不適宜當我弟子，不過妳且放心，我已想好該讓妳拜誰為師。”
　　“我秘魔宗有壹位在域外隱居的祖師，生平經歷與性情與妳頗為相似，若妳能拜得那祖師，非但能得無上傳承，輩分還不比我低，這便宜占大了。”
　　按說到這裏，已可結束。
　　但袁公卻又看著吳明，頗為認真道：“若真個能成事，妳欠下我壹樁人情，日後我若有所求，或是我這弟子有所求時，妳拒絕不得。”
　　吳明聞言，思量幾剎後，竟也回道：“福運機緣因陶真人而來，因前輩而成，小老兒敢不從命。”
　　陶潛如今也是壹位大神通者，道門真君，自是能聽出袁公在籌謀著什麽。
　　還順帶著，將“吳明前輩”拉扯了進來。
　　眉頭微微皺起，轉頭正欲相問，袁公卻不理他，只丟下壹句：“小子快些處理無關後事，然後乖乖上玉環山陪妻待產，免得太真姥姥從域外歸來後尋妳麻煩。”
　　而後，紅煙歸回雕像，無有動靜。
　　陶潛不曉得的是，在入雕像之前，袁公好似想起什麽，面上浮現出恍然大悟之色。
　　半是無奈半是惱怒，心中大罵吐槽道：
　　“好個多寶，真難為妳算這般清楚，敢情在這裏等著我。”
　　“先前說好我替妳教徒弟，同時也算贈我壹好弟子，待他入世度劫，立下諸多功業後，順勢再入我秘魔宗，當壹回中興魔主，在此界重建秘魔山門。”
　　“說得這般好，偏生中途插進來玉環山壹脈，妳當我瞧不出是妳在玩‘壹女嫁二郎’的把戲？”
　　“那只貍奴，生個孩子得足足三年，若她再去太真姥姥處撒個嬌，鬼知道還要耽擱多少年。”
　　“哼！”
　　“想是知道我老猿明白後會惱，又塞來壹個極適合我秘魔宗二代祖師【無名魔君】的弟子。”
　　“妳這廝，不會連替那孩子擋死劫，借勢消萬寶孽債，幹幹凈凈屍解轉世……也都是算計好的？”
　　……
　　袁公心底所想，陶潛暫時不知。
　　雖然聽出有些謀劃，但他頗為信任袁師。
　　另外他先前所施靈寶妙法，也就是那“觀身術”，的確有結論：吳明前輩非常適合修煉秘魔宗法門。
　　確切的說，他才是天生秘魔子。
　　解決完這些，陶潛又瞧了瞧各處，其他的幸存者。
　　眼前血肉廢墟中，如【仙魚塘】般的存在可不少。
　　如壹個飄蕩虛空的巨大瓦罐，其色赤紅，覆滿蛇紋，內裏正有至少數十萬條如蟒如龍，崢嶸威武的白蛇，互相糾纏，互相廝殺，那罐子分明無蓋，諸白蛇也有神通異力，卻不見任壹條飛出來。
　　皆被壹柄懸在罐口的鋒銳寶劍所阻，那劍似是這些白蛇之天敵，隨意壹道劍氣，就可斬殺數十上百條。
　　此罐歸屬於劉沛，那些“白蛇”，原先也都是人族修士。
　　類似之物，極多極多。
　　不過也用不著陶潛操心，自有禁法運轉，審判過濾，處理後事。
　　細瞧壹番無有甚遺漏之後，陶潛即刻駕妙樹寶舟回轉界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