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五十七章 泉先水母異，紅袖盤絲洞

　　臨海斷崖，樓閣宮殿。
　　壹支已異化、墮落的鮫人族，正用各種手段攻擊著這幾間宮閣。
　　只可惜，它們雖也算是有名的血脈異種，卻並不擅廝殺征伐之事。
　　陶潛到來前它們便奈何不得這無主只由得禁法自動守護的宮殿，陶潛來後，此地禁法又有了掌控者，便更攻破不了，任憑它們諸般手段用盡，禁法巋然不動，只能聽見海潮翻湧間，它們發出的泣血嘶鳴。
　　在陶潛面前，則是更殘酷的畫面：
　　那雌性鮫人睜著壹雙猩紅眼，直勾勾瞪著陶潛，似是將其代入了前任島主，眸中怨憤之濃烈，似是傾盡蓬萊海水也洗不凈。
　　只見她不斷撞擊著禁法，在“嘭嘭嘭”的聲響中，肉眼可見她頭骨碎裂，血肉模糊。
　　顯然，它是遭了刺激。
　　過往樓閣無主時，它反應必是沒有這般激烈。
　　它此時動作，像極那些被囚困多年的野獸，已是壹種詭異自殘的行為。
　　唯壹不同的是，它能開口說話。
　　“卑劣人族，將吾等從南海鮫人島誆騙來此，取吾鮫人珠，燃吾鮫人脂，用吾鮫綃紗……毀諾不予鮫人法，騙子，人族皆是騙子。”
　　“殺了吾等，殺光吾等。”
　　“速速動手啊！”
　　“嘭嘭嘭！”
　　淒厲怨恨的嘶鳴，響徹這斷崖海閣。
　　陶潛就站在那主殿窗前聽著看著，眉頭漸漸皺起。
　　雖然眼前這頭雌性鮫人正處於壹種極度激憤狀態，不過自它言語中，陶潛還是聽懂了前因後果。
　　不由轉頭看向這主殿內，那穹頂上的夜明珠，那些飄蕩著的薄紗，以及那壹根根精巧燭臺。
　　顯然，前任島主謝靈機或是她的屬下，應與眼前這壹支鮫人族達成了協議，將它們從壹處喚作“南海鮫人島”的地界帶來了這登仙島，它們提供鮫人珠、鮫人脂、鮫綃紗等等寶物，而謝靈機則提供鮫人們修行之法。
　　這種交易在修行界，倒是也並不罕見。
　　許多如“鮫人族”壹樣的血脈異種，雖天生特殊，但只要成年便算是到達上限。
　　若要突破個體乃至於整個族群的命運，便需要修行。
　　而修行界中，人族所掌握的修行法如恒河沙數般，簡直數之不盡。
　　自然，便誕生了類似交易。
　　“雖說為血脈異種找尋修行法門並不容易，但此事應是難不倒我那位謝靈機師姐，畢竟她不止是上壹代真傳弟子，還是雲華仙姑大弟子，諸般資源可說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哪裏會缺壹門水屬妖物根本法。”
　　“唯壹的解釋：這群鮫人們倒黴，恰巧碰上謝靈機師姐殞命在外。”
　　“人死道消，何況是區區壹樁交易。”
　　轉眼間，陶潛洞悉其中緣由真相。
　　同時，他眉頭皺得更緊。
　　似是因為再次見得人族，這群鮫人受到了巨大刺激，不止是陶潛眼前為首的雌性鮫人，其余個體也紛紛開始發出淒厲哀嚎，同時不斷的沖撞禁法自殘。
　　如果說之前這處可觀雲海的斷崖宮閣尚有些清冷仙氣，那此刻被這些鮫人們這般做法，此地便只余下慘烈血腥氣。
　　數百鮫人淒鳴自殘，藍幽幽冷血沿著斷崖流淌，不多時便將那區域染成幽藍色彩，簡直宛若鬼蜮。
　　陶潛看得幾眼，壹邊是忍受不了這群鮫人哀嚎，壹邊則是想起什麽。
　　驀地，他動手了。
　　只見得陶潛輕捏了壹個道印，隨後低聲道：“請妙樹大天尊助我！”
　　這是他首次施放新神通，所以周全了些。
　　其實，只壹動念也可。
　　話音剛落下，就見斷崖海閣上禁法全消，不等鮫人們沖入，虛空中壹根根翠綠枝丫根須蔓延而出，頃刻間將這數百鮫人捆了個嚴實，在加上陶潛以九真靈音吐出的壹道低喝。立時就見這些鮫人齊齊顫抖，七竅都自淌出黑幽幽膿血來。
　　道家靈音重創了這些鮫人，同時也將它們軀體洗練了壹番，竟都是掙脫出了異化狀態。
　　那壹雙雙猩紅眼珠子，復歸清明。
　　鮫人族本身是良善異種，眼前這支入魔，壹是以為謝靈機毀諾，心靈遭汙，二是遷離家鄉，不適應登仙島的惡劣環境。
　　陶潛身前，那頭雌性鮫人醒來。
　　從猩紅恢復成幽藍的眼眸，直接鎖定陶潛，回想起先前壹幕幕，似是明白了什麽，顫抖著聲音道：“妳不是謝真人，妳是誰？”
　　陶潛略帶憐憫看她壹眼，嘆息道：“妳可喚我為陶真人，謝真人算是我的師姐，她已殞命在外多年，自今日起這座登仙島的主人將是我。”
　　驟聞噩耗，這母鮫原本又要異化，陶潛不得不再補上壹記九真靈音。
　　母鮫保持清明，那雙藍眸立刻蓄滿淚水，而後往外流淌。
　　伴隨著壹陣叮叮當當聲響，陶潛親眼看著壹顆接著壹顆夜明珠，從母鮫眼角跌落。
　　雖早聽過這傳聞，此時親眼見得，還是忍不住驚訝。
　　“能持續產出鮫人珠、鮫綃紗、鮫人脂等等寶物，倒是怪不得謝師姐會允諾壹門修行法，要求它們跟隨修行。”
　　“換了是我也願意，這樁買賣卻是不會虧。”
　　陶潛腦海閃過此念時。
　　以眼前母鮫為首，聽聞噩耗的鮫人們，齊齊開始哭嚎起來。
　　之前它們的聲音淒厲恐怖，如今卻是哀怨淒慘。
　　並不刺耳，相反極其悅耳，只是聽得久了，讓人也不由心生悲意。這期間叮叮當當之音更是不斷，不多時這斷崖區域已是堆滿大大小小的夜明珠，將這地兒照得如同白晝。
　　原本還驚慌不已的幾個小家夥，此時跟著壹邊哭，壹邊則都想出去撿拾寶珠。
　　陶潛聽得頭疼，心底忍不住盤算了幾念。
　　隨後，開口喝止道：“別哭了。”
　　說來也是怪！
　　這母鮫異化墮落時，兇殘極了。
　　如今恢復清明，倒似個受氣小媳婦。
　　遭陶潛壹喝，下意識就停止垂淚，只還有些余韻，抽抽噎噎，偶爾還跌出壹兩顆稍小些的鮫人珠來。
　　陶潛見得她前後變化，心中暗覺好笑，不過該問還是得問。
　　“妳是她們的首領？妳們族群如今有多少鮫人？妳們所居之地可有異處？是否與島內水脈相連？”
　　壹連數個問題，讓這母鮫楞了楞。
　　不過很快，她反應過來。
　　抹了抹眼淚，斷斷續續道：“回……回真人，我，我是首領，我們族群共有五百壹十八人，我們居於這片黑水礁石底部的水窟中，那些水窟的確與仙島水脈相連，但我們去不得島內，那邊有壹群兇殘的蛟龍守著，我們壹旦進去就會被它們抓去吃了。”
　　說到後面，她倒是不結巴了。
　　陶潛想了想，又問道：“我那謝師姐與妳們的交易是什麽？可有細則？”
　　聽到這，母鮫似又瞧見希望，那藍幽幽鮫眼內放出光來，快速回道：
　　“當初謝真人偶過鮫人島，覺得我織出來的鮫綃紗最好看，便允諾只要我帶著族人隨她修行，她便為我們尋來壹門適合鮫人修行的法門。”
　　“在她失蹤前，曾與我說，靈寶經殿中新收錄壹門《泉先水母異訣》，據傳乃是我們鮫人族壹位先祖所創。”
　　“那位先祖乃是鮫人與人族混血所生，從小在人族世界長大，後踏足修行，耗五百年，修至洞玄境，之後又耗三百年訪遍諸多宗門，最終為鮫人族創造出那壹門根本法。”
　　“聽聞這好消息，我等皆是喜極而泣。”
　　“誰料左等右等，卻沒能等來那法門，反倒是這島上的人族修士壹個個走了個空。”
　　“之後，我等便墮魔了。”
　　母鮫說著說著，又觸及傷心處，鮫人珠又自叮叮當當的跌落下來。
　　忽而此時，她驀地感覺壹只溫暖手掌放在了她的額頭處。
　　母鮫不由擡頭，便見得壹張道韻天成的清秀面龐近在咫尺，唰的壹下她面色就變得紅潤無比。
　　前任島主謝靈機是個讀過很多書的才女，在這宮閣觀雲海時，常故意與她講壹些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其中不乏有以鮫女為主角的，通常是鮫女與書生，鮫女與漁家子，卻是鮮有鮫女與修行者的。
　　盡管如此，此刻肌膚相觸，加之這母鮫心情來回激蕩，少不得生出些許遐想來，心底暗道：
　　“這位真人如此好看，若他要求我侍奉左右，我恐是拒絕不得，只盼他願接過那交易，若真能為族人帶來修行法，便是要我為奴為婢，也是應當。”
　　這母鮫心底諸念，陶潛自是不知。
　　他用手掌去觸碰她，自然是為了觸發誌述，驗證說法真假。
　　輕觸即離，陶潛很快證實這母鮫所言皆是真的，心底立時暗自盤算道：這支鮫人族，非但可供給諸多寶物，平素也有大用，倒是可收得，是壹樁不錯的買賣。不過先不忙答應，我且先往那經殿去上壹趟，確認那《泉先水母異訣》是否存在，以我如今權限是否可取來？
　　念頭壹定，陶潛便對面前母鮫道：
　　“我那謝師姐身死道消，與妳族之交易自然也無從談起。”
　　“不過妳等遭遇也的確可憐，不若這樣，過了幾息便要天明，屆時我將去靈寶經殿壹趟，若我可取來《泉先水母異訣》，那便由我代替謝師姐，全了這壹樁契約交易，日後妳族隨我修行便是。”
　　“若我取不來，妳等繼續居留此處也可，欲離了蓬萊海回歸鮫人島也可，由得妳們選，如何？”
　　陶潛話音落下，立刻便見這母鮫再度喜極而泣，不斷點頭。
　　若非遭靈寶根須捆縛，只怕她已是撲將上來，按照鮫人族的禮儀，抱著陶潛便是壹頓狂親狂舔。
　　陶潛看出她眸中狂熱，不由後退壹步，略帶警告道：“且先帶著妳族人離去吧。”
　　說罷，靈寶根須放開。
　　這鮫女重得自由，立時扭頭，對著壹群鮫人嘰裏咕嚕壹頓言語。
　　下壹息，就見鮫人們壹邊唱著歡快歌謠，壹邊撲通撲通往海底跳躍。
　　為首鮫女也是壹步三回頭，最後依依不舍的躍入海中。
　　說來也是巧，鮫女入海時，蓬萊海也自天明。
　　壹縷晨曦灑來，再加上崖下那滿坑滿谷的鮫人珠，直映照的這臨海崖閣美輪美奐，又是與仙境壹般了。
　　陶潛看了眼，不由也露出笑意。
　　揮揮手，讓山九領著小小歲、廉精兒撒歡兒去撿拾寶珠。
　　鐘豆豆這晶妖少女，則被他單獨喚來問詢。
　　他得這偌大仙島，要收服打理，也是壹樁麻煩事。
　　好在自家師尊將“晶妖壹族”的支使權給了他，此族的廝殺征伐之力，卻是比鮫人族強太多。
　　按照來時，鐘豆豆與他吹噓的那些來看。
　　晶妖族水火不侵，刀劍難傷，且完全無懼諸如雷法、毒煙等等異力神通。
　　加之不知疲倦，兼具諸多殺伐之力，可謂是好用之極。
　　若能多喚來壹些，陶潛自覺要收服這島也不算多難。
　　可很快，陶潛便聽得不妙回應。
　　就在這主殿內，鐘豆豆這女孩兒，滿臉扭捏道：
　　“小老爺，您要召姐妹們來征伐這島上的荒蠻妖物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我等晶妖族，無法食氣修法，平素待在星膜秘境中還好，若在外活動，便需要靠吞吃靈珠靈石、玉髓琉璃等非凡異物來維持戰力。”
　　“您若要壹鼓作氣收了此島，恐怕非得召來大半姐妹方可，小老爺怕是……怕是負擔不起姐妹們的吃食。”
　　鐘豆豆這數句話，意思再清晰不過。
　　通俗化解釋就是：小老爺，妳養不起我的姐妹們。
　　陶潛不由想起多寶道人之前交代，原以為誇張了些，現在得少女證實，竟是真的。
　　不過很快，陶潛又註意到盲點，下意識問道：“豆豆妳跟隨我這些時日，為何不用？”
　　陶潛不問還好，這壹問，立刻就激起了少女的傷心事般。
　　這女孩兒轉頭露出泫然欲泣之色，可憐兮兮道：
　　“小老爺，豆豆上當了啊。”
　　“真君老爺說我辦好差事就給重賞，這重賞就是能壹直待在小老爺身邊。”
　　“這當然是好事，豆豆最喜歡小老爺了，尤其小老爺的懷裏，香噴噴，又好吃。”
　　“可誰知道小老爺這麽快築基，那無漏身壹封，豆豆再也吃不著壹縷仙靈氣，這都已經餓了壹整日啦。”
　　“小老爺，妳能不能賞豆豆壹些吃食，再多餓幾日，豆豆會變醜的。”
　　“實在不行，那些鮫人珠也能將就將就，雖然有些鹹鹹的，不過也能吃就是了。”
　　聽得鐘豆豆這幾句，陶潛這才明白過來。
　　壹路上始終賴在他懷裏的女孩兒，為何在他築了道基之後就沒有再那般做。
　　好嘛，敢情是這個緣由。
　　陶潛不由壹時無言，只得默默點頭，同意少女去撿拾鮫珠吃，同時心底也是暫緩召集晶妖來征伐仙島之事。
　　鐘豆豆在離去前，似是想起什麽，連忙又道：
　　“豆豆適才聽到小老爺與那鮫女言語，以小老爺的身份地位，要取來那法門很是輕松。”
　　“只是靈寶經殿藏書頗多，浩瀚如同煙海，便是殿中的指引道人也未必就能知悉所有經冊所在，若要慢慢找尋，少不得要耗費數日時辰。”
　　“不過也不是沒有例外，小老爺去往經殿途中可往蛛姑姑所在仙島去壹趟。”
　　“蛛姑姑在經殿執事數百年，對諸般書冊了如指掌，又與雲華姑姑交好，以小老爺顏面必可得到指點，可輕松尋到任何想要的書冊功法。”
　　“小小歲和廉精兒所需根本法，恐也要蛛姑姑才能輕易找出來，老爺去問尋常指引道人，必是個壹問三不知的回應。”
　　“對了，蛛姑姑道場是那紅袖仙島盤絲洞府，距這裏不過三百裏，小老爺用不了幾息便可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