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八雋錦繡圖

　　高嶽說不知道，但他不是靠追逐什壹之利，日積月累的嗎？
　　薛瑤英冷笑聲，說蕭乂經商和壹般商賈不同，他之所以能將小海池營造成今天模樣，是因為依仗朝中“蘭陵蕭氏”的勢力，正所謂“江左蕭蕭，八葉宰相，名德相望，與唐盛衰”，蕭乂先是靠著這層關系，占了小海池畝余地界，開設壹所邸舍，然後依仗蕭氏壹門的權力，慢慢把小海池周圍十多畝的圩田窪地據為己有，所以郎君真的認為蕭乂靠的是自身“什壹之利”的積累？錯，他不過是蘭陵蕭氏在東西市的代理人罷了，元相本也在小海池有份，這也是我把錢財存在蕭乂櫃坊的原因所在。
　　“逸崧妳又知道，那日區區不良人郭鍛的兒子，為什麽敢叫囂他能左右整個長安城的典當、寄售嗎？瑤英來告訴妳其中奧秘，郭鍛本不過長安城壹介惡少年，先前西藩攻陷我唐都城，郭汾陽率師光復，郭鍛帶著群惡少年縱火開門，迎接王師。因助唐有功，自此攀附上了郭汾陽、黎京尹，還自稱是郭汾陽的親戚，網羅惡少年、亡命之徒為己所用，手眼通天。最近郭鍛開始和蕭乂爭奪小海池之地，朝中民間為此鬧得不可開交。”
　　“煉師的意思是，蕭乂背後是蘭陵蕭氏，而郭鍛背後則是郭汾陽全族......”
　　“逸崧當真是聰明人，所以依妳看，以妳河南房高氏現在的境地，跑去經商的話，能熬得過幾月幾年？既然經商要權貴依仗，那麽為什麽不自己成為權貴呢？”
　　聽到薛瑤英如此詰問，高嶽也喪了氣，看來這在唐朝經商，靠自己是完全行不通的，背後還必須得有權貴撐腰才行。
　　最後想來想去，不管是自己放棄，還是薛瑤英的勸誘，真的只剩下走“進士及第”這條路了，成為那老者口中的“皇城鵲”，可問題是這條路具體該怎麽走？
　　這時，只看到薛瑤英自面前的矮幾上拽出壹軸畫卷，直接刷得聲，順著水亭地板翻動，鋪散在高嶽的面前。
　　銀燈燭火下，高嶽定睛望去，畫卷上是壹二三四......共八匹神態各異的駿馬，各個揚鬃奮蹄，昂首騰空，精神抖擻，題頭寫著《八雋圖》。雋通駿、俊，在這裏想必等同於《八駿圖》。
　　而圖卷的左側，寫著數行漂亮的小楷，大概是薛瑤英對“八雋”的解釋。
　　高嶽正看著間，瑤英便朗聲誦讀其自己寫在圖卷上的文字來：
　　“仕宦自進士而歷清貫，有八雋者：
　　壹曰非進士出身、制策不入；
　　二曰非校書、正字不入；
　　三曰非畿尉、赤尉不入；
　　四曰非監察禦史、殿中侍禦史不入；
　　五曰非拾遺、補闕不入；
　　六曰非員外郎、郎中不入；
　　七曰非中書舍人、給事中不入；
　　八曰非中書侍郎、中書令不入！
　　按照此八者榮遷，尤為雋捷，查登宰相，不需再歷余下官職。”
　　高嶽明白了，這是薛瑤英給自己規劃的升遷圖，可這也太理想化了吧，只能說是“大唐夢”的願景。
　　不過薛瑤英的下壹句，卻戳中他的心窩，“百仞之梯，始於進士。”
　　“關於如何進士及第，還請煉師賜教。”終於高嶽雙手落地，向薛瑤英長拜下來。
　　薛瑤英清朗的笑聲壹下比壹下高亢，回蕩在紅芍坡塘的水面上，“逸崧聽著，讓我指導調教妳當然可以，但而今妳要記住，妳是壹顆閑棋冷子，平日裏惹人註目倒不是不可以，但關鍵時刻妳得聽從瑤英的安排，發揮最大的威力。自今晚起，如逸崧妳能接受，瑤英便是妳的座主，妳便是瑤英的門生。”
　　低下頭來的高嶽，突然感到春風頓生——瑤英修長的手指伸展著，穿過了紗簾，輕輕撫摩在他的臉頰上，“當然這只是私下地，不過門生是不能背叛座主的哦？若是以後有人問妳，妳便說自己所有技藝才學都是和長樂坡紅芍池的白狐精學的。”
　　“是，是的。”高嶽最害怕這種年輕漂亮又有經驗的女子撩了，不由得心旌搖曳，雖然他的年齡比瑤英足足大了五歲。
　　“其實，我除去買七寶瑪瑙杯的五百貫，還有此處紅芍小亭及所藏的三百貫錢，也沒別的財產了。郎君妳以後發達後，第壹件事就是要在經濟上照顧我，我可以答應妳，先給妳壹百貫錢經費。”誰想薛瑤英下面的話，讓高嶽大跌眼鏡，“而這壹百貫，以後逸崧妳可要二十倍償還，我們立個借據吧......”
　　說著，薛瑤英的玉指輕動，就將壹張借據送入了高嶽的懷裏。
　　上面寫著：
　　“大歷十二年元月晦日，西京國子監太學生高嶽，於至德女冠莘若俗名薛瑤英邊，舉取錢財壹佰貫，限內生息，以充進士科應考之資，瑤英指導其學業，三年後當還錢貮仟貫。春闈應試，壹仰貸人（指高嶽）；溫課所憑，壹仰貸主（指薛瑤英）。
　　兩和立契，獲指為信。
　　貸主薛瑤英
　　貸人（空白）”
　　這個空白，就等著高嶽來簽字畫押。
　　而那邊，芝蕙不知何時起，已將筆墨和印泥端到了高嶽的身邊。
　　高嶽提起筆來，筆尖有些顫抖，在其上寫上了自己名字。
　　閑棋冷子，說得倒是好聽，怕不是這薛瑤英見元載給自己留的錢不足以讓她逍遙下半輩子，找到我來當未來的金主？
　　署名後即是“兩和立契”，又蘸著印泥，在上面摁上指印，這便是“獲指為信”。
　　剛摁完，薛瑤英便美顏綻放，壹把奪回借據，十分得意：“那麽很好，首先按照妳原本的策劃，埋葬那位可憐的老太學生吧，收攏凝聚起太學館人心，以備妳將來立棚之用。”
　　“妳贊同我立棚？”
　　“當然，不但要立起來，妳還得是棚頭。”薛瑤英而後看著高嶽的署名，立刻就用手指捂住雪腮，十分傷腦筋的模樣，“哎呀呀，這怎麽行？逸崧妳這字，真的是，說得好聽些，就是不堪入目呢！以後字不好，進士和升遷都是無望的。”
　　“您真客氣。”高嶽用手抓住衣襟，強顏歡笑。
　　這時候，薛瑤英想起什麽似的，“逸崧，把兇肆的木契給我。”
　　高嶽便將隨身攜帶的木契遞了過去，瑤英看了看，交待說“安葬張譚後，妳便去勝業寺找個女寫經人，來為妳抄佛經......順便，她會調教妳寫字本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