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朝堂(下)
唐謀天下 by 青葉7
2018-8-27 20:54
李弘依然是學著武媚微閉雙目,但剛才歐陽通的壹番解析,卻是壹字不落的被他聽進了耳朵裏。
歐陽通的辨析,到底是敬暉所受,還是歐陽通所悟?可別忘了,前幾日便是敬暉提名,希望歐陽通頂替他敬暉,擔任戶部尚書,當初就說了此人對於算術等極為精通,但不曾想到,此人的辨析能力也如此強悍,三言兩語便把裴炎辯駁的毫無反擊之力。
雖然他的辯駁依然有著很大的漏洞,但其自信的語氣以及讓人信服的正直外表,確實給他加分了不少,讓人覺得他仿佛說的每壹句話都是正確的,都是真理壹樣。
“胡說八道,中書省何時曾收過這樣的奏章?”裴炎怒目而視,這個歐陽通在中書省擔任中書舍人時,表現並不是很出色,怎麽今日卻變得能言善辯、高昂激情了。
“是不是中書省的奏章,壹查便知,裴大人解釋又有何用?薛大人以及高大人,兩位大人私自暗查太子所建船塢,並沒有稟告於我,不知是我這個禦史大夫做了何事兒,要讓二位繞過我李嶠跟大理寺卿狄大人,而向中書省表奏呢?”李嶠施施然的走了出來,緩緩從袖袋裏掏出了壹道奏折。
“陛下、皇後,剛才薛元超、高智周彈劾太子殿下貪汙銀兩,臣以為完全是胡說八道,太子殿下手裏掌管著六部,無論是挪用哪壹部的銀兩,都是無可厚非、在權利範圍之內。何況太子殿下以十歲之齡擔任戶部尚書,要是貪墨的話,又豈會在乎這區區壹千萬兩?想來各位大人以及同僚都知曉,太子殿下在任職戶部尚書時,就已經手握太乙城這個巨大的聚寶盆,太乙城的財富有多少,我們如今身處的巍峨皇宮,太子殿下自己掏了多少銀兩?想來各位心裏都是壹清二楚吧?正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詞,臣雖然不是很明白為何裴大人要以貪墨之罪名,彈劾太子殿下,但臣這裏倒是有壹道奏章,巧合的是,也同樣是壹份賬簿,不過這本賬簿,卻是從工部流出來的,而裏面清清楚楚的記載了,工部三千萬兩白銀的去向,其中有壹百萬兩,房大人,您是不是應該給個說法兒?”李嶠恭恭敬敬的把手裏的奏章遞給了連鐵,而後呈給了李治。
這壹份奏章裏的賬目,雖然是以傳統意義的記賬形式記載,但裏面卻依然是有壹些極為清楚、極為崇文館式的記賬方式。
賬簿裏面,清清楚楚記載了三千萬兩白銀,如何從三千萬變成兩千五百萬,而被李弘挪用的五百萬兩又因為分成了兩次撥款,壹次三百萬兩,壹次兩百萬兩。
但最後整個總和加起來時,賬面上卻少了壹百萬兩,而這壹百萬兩,就是工部如今的虧空之數。
李治鐵青著臉色,連他都能看明白的賬目,自然是不需要皇後過目,直接扔給了站在殿中的房先忠:“自己看,到底是怎麽回事兒?為何三千萬兩便成了兩千九百萬兩,那壹百萬哪裏去了!給朕從實招來!”
而就在這時,李弘與武媚幾乎是同壹時間睜開了眼睛,兩人的目光並不是望向房先忠,而是同時望向了儒雅瀟灑的李嶠。
禦史大夫李嶠!
無論是李弘還是武媚,都沒有想到,李嶠竟然成了今日朝堂之上的關鍵點兒,本來李弘還以為會是壹個禦史等,沒想到,竟然是禦史大夫李嶠。
武媚驚訝的是,李弘不可能跟李嶠很熟,雖然李弘很看中禦史臺的職責,甚至在李嶠任禦史大夫後,壹直支持著禦史臺的風言奏是、監察百官禮儀等職責,但武媚知道,李弘跟李嶠不是壹路人,李嶠入不了李弘的法眼,也看不上李嶠這種高風亮節之人!
但這壹道奏章,看似壓向了房先忠,顯然,這是直指彈劾太子殿下貪墨銀兩的中書令裴炎!
房先忠額頭上的汗嘩的壹下流了下來,在眾臣的眼中看來,顯然房先忠沒想到自己貪墨事發,所以驚嚇出了壹身冷汗。
但只有房先忠知道,這是壹份真真實實的出自工部賬簿的假賬!
自己何止給了沛王壹百萬兩?工部這些年道路的修繕、王府、皇宮、內苑、林園、先帝陵寢等等的修繕,哪壹個不是可以隨隨便便的貪墨個百八十萬兩?
怎麽如今李嶠李大人,卻只是拿出了這麽壹份只有壹百萬虧空的賬簿?此舉到底是何用意?
“速速招來,到底這壹百萬兩去了哪裏!”李治看著渾身上下如篩糠的房先忠,怒吼般的問道。
“父皇,怕是房先忠不太好指認吧?是不是房大人?這壹百萬兩如果說現在,自然不是什麽大數目,但如果放在了十年前,十五年前,這壹百萬兩的銀子,可就是很多的壹筆錢了。說說吧,這壹百萬兩去哪裏了?妳的帳都對不上,卻要彈劾我貪墨五百萬兩,好笑不?”李弘終於在朝堂臣子的期盼下,站起了身子,走到房先忠的跟前,壹手再次拍在了房先忠的肩膀上。
他能感受到,與剛才前兩次不同,這壹次拍在房先忠肩膀上時,房先忠整個人的身體很沈穩,不像剛才那般顫抖的厲害。
房先忠確實不是害怕,而是激動,他沒想到經此壹役,自己的罪名竟然只是把壹百萬兩銀子漏帳,而不是事關沛王等等,這讓原本抱著必死之心的他,壹下子心中又充滿了希望。
而沛王昨夜裏告訴他的話,此刻也清晰的在耳邊響起:“想要保住工部尚書的職位是不可能了,老五不會給妳這個機會的,但罪不至革職發配還是有希望,老五已經像我保證了,何況妳還是要沾染上皇親的官員,想來母後跟父皇也不會過多的為難妳,但……妳要在朝堂之上指證裴炎貪墨。”
雖然只是這些話,雖然今日到朝堂上之前,自己根本不知道太子殿下會讓自己如何指證,這也讓他壹直提心吊膽,壹直想要看太子殿下的眼色行事,但太子殿下今日在朝堂之上,卻像是啞巴了壹樣,都是任由朝堂之上的官員爭辯,自己根本就沒有多說過話。
這讓他心不由得往下沈,無法找出太子殿下的暗示,那麽自己的罪責就不會太輕,所以隨著這份奏章落在他手裏,他提著的心終於算是落了地。
感受著李弘拍在他肩膀上的力道,房先忠往殿上壹跪,誠惶誠恐地說道:“稟奏陛下,臣有罪,臣……這壹百萬兩其實是臣未來得及做賬進去……”
“朕只要結果,這壹百萬兩哪去了!是妳貪墨了,還是沛……”
“陛下,您還是先聽房先忠說完了再發問如何?”武媚突然間開口打斷李治的話。
而殿下的李弘,也是心有余悸加感激的看了壹眼,同樣跟他心有余悸的母後,只見母後也是輕輕的籲了口氣,臉上還帶著壹絲絲的緊張。
母子兩人都知道,到現在為止,他們三人之中,自己與母後早就明白朝堂上發生的壹切了,但父皇還沒有整明白整件事情,還以為房先忠會在朝堂之上指證李賢。
畢竟,如今兩個不孝子,在自己回長安錢,可是大鬧昌明坊,甚至在昌明坊動刀動槍,流血死人的地步了。
今日明知李弘來參加朝會,必定是要發泄這段時日李賢對他的處處阻礙,所以,以房先忠做局,來收拾李賢,自然就是李弘的手段了。
見自己的話語被武媚打斷,李治茫然的看向武媚,只見武媚用明亮的眸子示意他稍安勿躁,這才讓他熄滅了帝王之怒。
“回陛下,臣有罪,臣該死,臣不該輕信裴炎裴大人之語,從而向裴炎裴大人,偷偷送了壹百萬兩白銀!”
“妳胡說,我什麽時候跟妳勾結過?我什麽時候要過妳壹百萬兩銀子?我要妳壹百萬兩銀子又有何用?”裴炎壹驚,本以為房先忠會指證李賢,沒想到竟然是矛頭直指自己身上了。
“裴大人,您就承認了吧。”房先忠苦著臉,真摯地說道。
“我沒有貪墨,為何要承認,還有,我為什麽要貪墨妳壹百萬兩銀子?妳給我壹個理由!”裴炎鼻子都快要氣歪了,自己何時拿過他壹百萬兩銀子了。
“這……這不是您讓我在陛下面前支持妳為尚書省右仆射嗎?而後您說,到時候您當上了尚書省右仆射,就立刻在陛下面前保舉我為中書省中書令,但因為要公關壹些也有中書令此職的同僚,所以需要壹百萬兩銀子打點下其他同僚。”
“噗……”裴炎被房先忠半真半假的話氣的竟然噴出壹口鮮血。
這是讓他很難洗脫清白的誣陷啊,覬覦右仆射壹職,不單是他,不單是其他臣子,就是陛下,都知道自己有意尚書省右仆射之職。
更何況是房先忠了,而且自己還答應他,允諾他中書令壹職,這壹下子便把事情變得模糊不清,真假難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