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亂局

　　“三百人？這小東西想幹什麽？朕還以為‘神話’會是壹個秘密武裝呢，人數太少了，不夠大氣。”李治搖頭笑著說道。
　　“陛下，您應該知道，這三百人都是經過太子精挑細選的，而且都是百裏挑壹的好手，三百人已經是很恐怖的壹件事情了。”白純擡眼看了下李治說道。
　　“身為太子多年，培養壹些自己的勢力也是無可厚非，但如果只有這三百人，妳不覺得李弘讓人很失望嗎？作為太子，那就是以後大唐的皇帝，如果就這點兒人，怕是配不上他的野心啊。”李治搖頭惋惜，心裏在琢磨著，自己是不是給小東西出得題有些難為他了。
　　白純臉上毫無表情，眼簾再次低下去，看著腳下的地毯不說話。
　　“太子六率現在共多少人？以他的募兵制來算，壹年大概需要多少錢？”李治玩味的問道。
　　“六率加在壹起共壹萬四千人，每率兩千人，還有兩千人……指揮權在奴婢手裏。平均每人用度大約三百貫錢。”白純如實回答道。
　　“怎麽會這麽少人？按制六率人數應該在三萬人左右，為何少了壹半？對了，他難道後來就沒有補充？”
　　李治想起來年初的時候，千牛衛與太子右衛進行過壹場操練，最後結果竟然是太子右衛勝了千牛衛，而自己付出了壹千兩白銀的賭資給李弘，又以每人百兩的銀子買下了李弘的壹萬五千人。
　　“朕是不是又上了那小東西的當了？”李治回憶著當初比武後，李弘嘿嘿笑著跟他討價還價，買賣壹萬五千人時的情形，喃喃的問道。
　　“回陛下，是的。太子自己無法負擔三萬人的俸祿，所以就以……”
　　“行，小東西妳行，對朕妳是從不客氣的下黑手，小王八蛋，又坑了妳父皇不少銀子！難怪當時他笑的那麽開心！那這樣朕心裏也平衡不少了，最起碼他失竊的那些東西也值這些錢了吧？”
　　白純依舊看著腳下，淡淡說道：“回陛下，據奴婢所了解，藥膳房丟失的東西，恐怕不是能夠以金銀來衡量的。”
　　“啪。”李治手裏的朱筆，被捏斷成了兩截：“何以見得？”
　　李治的聲音變得有些冷，身為大唐皇帝的霸氣從身上四散開來，皇者的威嚴此刻是壹覽無余。
　　“奴婢雖然不知曉太子到底在做什麽，但從進進出出的工匠上能夠感覺到，此物恐怕比當年太子造的水晶、玻璃、水銀等物品要金貴重要的多。禁區甲的守衛向來不嚴格，太子左衛主要任務的重中之重，壹直都在藥膳房。而且，這個月太子已經放開了各國對水晶與玻璃的限制。由此可見，在太子心裏，藥膳房裏的壹切，恐怕比這些要重要的太多了。”
　　“進出的都是些什麽人？”
　　“從各個藥鋪挖走的人居多，鐵匠、木匠，還有如術士等各色工匠，都被他聚集到了裏面。而且，奴婢知曉，最開始的壹段時間，這些人回家、與什麽人接觸，都有‘神話’的人暗中保護，或者說是監視。”
　　李治無力的靠向椅背，雖然他給李弘出題是為了考驗他，但如果失竊的東西關系太大，自己就得不償失了。
　　“那些東西現在到了哪裏？”李治沈聲問道。
　　“以奴婢的手令，恐怕明日壹早就可以出了關中地區，再有八九日恐怕就可以到達玉門關。”白純的語氣沒有絲毫波動。
　　“可有辦法追回？”
　　“奴婢不知，但如果太子能夠早壹些找到梁建方的屍體，或許還可以追回。再有壹種可能就是，奴婢告知太子……”
　　“不行！”李治打斷了白純的提議，如果白純提醒弘兒，就等於是讓太子準確無誤的知道，這壹切都是自己背後指使的了，這不合皇家規矩。
　　李治站起身來，隔著玻璃看向窗外的夜色，明亮反光的玻璃，把他的人影照的有些暗淡甚至有些怪異。
　　“揚武，通知兵部，八百裏加急，嚴查路上通往玉門關方向的所有馬車，包括所有行人。記住，這裏也包括含持有東宮太子府令的馬車。對，包括皇家馬車，壹定要盡力拖住賀蘭敏之前往玉門關的速度。”李治終於第壹次果斷的下了壹道命令。
　　聽到李治的話，白純沒來由的心裏松了壹口氣，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壹點兒情緒波動都沒有。
　　梁建方是自己命人殺死的，東西是自己命令白純調開左衛守衛，授意賀蘭敏之偷偷運往西域的。
　　就在李治為李弘的瑣事都趕到頭疼時，武媚此刻也在自己的宮殿扶額哀嘆，這壹切是不是自己把小東西逼得有些太緊了？
　　自己從來沒有在李弘跟前自稱過本宮，但那晚交李義府時，自己對李弘用了本宮這個自稱。
　　而李義府這壹道難題，在自己與李弘之間還未解決，自己就又給了他另外壹道難題，把他的太子詹事許圉師因子殺人不報，而被禁押起來。
　　再加上自己授意蘭陵，告訴李弘關於他兩個舅舅私運壹事兒，小東西壹下子能應付的過來嗎？
　　而且，如果李弘想要徹查此事，他的姨娘跟賀蘭敏月也必會牽連其中，這對剛十歲的李弘，是不是過於苛刻了？
　　芒種站在武媚的跟前，就像是白純站在李治跟前壹樣，同樣的低著頭看著腳下，壹言不發。
　　只是芒種的臉色要蒼白不少，這也是因為皇後的授意，在李弘跟前故意多嘴，而他自己被內侍省打了壹百大板的結果。
　　“他可有明確的打算計劃？”武媚望了望窗外，問道。
　　“回皇後，太子殿下出動了‘神話’，但具體去做什麽，奴婢還無從知曉。”
　　“難道‘神話’就是他最後的仰仗嗎？他要用‘神話’幹什麽呢？李義府、許圉師，兩個人想要從大理寺跟刑部安然無恙的走出來，此時對他來講已經是絕非易事。難道他要劫獄不成？”武媚喃喃的想著李弘這個不按常理出牌。更小的時候唯恐天下不亂的性格，面對這樣的考驗，會不會捅出什麽大簍子來。
　　想了半天，她也無法想到李弘會如何搭救被禁押在大理寺、刑部的李義府跟許圉師，搖著頭若有所思地問道：“那個無法無天妳們就沒有試著接觸過？”
　　“回皇後，奴婢無能，無法無天無論是奴婢，還是夏至，都沒有機會接觸，而且……而且無法無天就像他們的名字，眼裏應該是只有太子殿下。”
　　“退下吧。這幾日照顧好太子。”武媚揮揮手，獨自在書房裏沈思，是不是自己太著急了，如此壹來，是不是把他逼得退無可退了？
　　這個小東西，剛剛十歲，但所有的表現從來就不像個少年，更像是個成人，這也讓自己在做預判的事情時，往往會漏算他的年齡。
　　但當第二日李治與武媚，同時知曉了彼此都在考驗李弘時，兩人頓時腦海中壹片空白！壹個坐在甘露殿有些發傻，壹個坐在皇後的宮殿，神情呆滯！
　　夫妻兩人從來沒有想到，彼此竟然在同壹時間都給李弘出了難題。兩人沈默過後，第壹反應都是想叫停這次考驗，可已經開始轉動的暗湧，又豈會是說停就能停的？
　　就在兩人坐立不安的度過了壹上午時，兩人同時收到了消息：李義府之女與女婿，因買官賣官致死，但種種跡象表明，買官賣官壹事與李義府無關，案情更像是李義府之女，與女婿私自打著李義府的名義買官賣官行詐騙之罪，被人識破後被殺。
　　許圉師之子許自然同樣被殺，刑部經過第壹時間勘查，認定為報復，而許圉師並不知曉許自然曾射殺他人。
　　壹部分水銀被追回，但是從韓國夫人武順的府上被找到，太子李弘並沒有第壹時間去往姨娘的府上問責，也沒有召韓國夫人去往東宮。
　　李治與武媚聽到這個消息後，腦海裏不約而同的想到：小家夥這是開始破局反擊了嗎？手段還真夠狠辣的！
　　但到了下午，東宮便再沒有任何動靜。接下來的幾天，太子李弘的滑板，這幾日從來沒有在東宮各個地方出沒，也沒有出現在皇宮。
　　太子像是換了壹個人，每天除了去崇文館，就是在書房裏練字，仿佛困擾他的事情已經徹底都與他無關了。
　　朝堂上對李義府與許圉師子女的遇害頗為惋惜，風向也突然改變，變成了禦史壹再彈劾刑部不作為，對長安城的兇殺案竟然束手無策，查不到壹點兒線索。
　　如此不正常的朝堂現象，以及針對李義府與許圉師彈劾的劇情反轉，讓李治跟武媚，都對李弘的“神話”充滿了好奇，兩人仿佛看到了從東宮裏冒出來的殺伐氣息跟濃濃的陰謀味道。
　　這是他們從來沒有想到的，沒有想到李弘會用這種辦法來保全李義府跟許圉師二人，而這也是唯壹壹個可以保住兩人的手段，也是唯壹壹個，可以讓朝堂上對許圉師跟李義府，轉變彈劾風向的辦法。
　　“神話”就像是壹個來無影去無蹤的影子，李治在朝堂上試探著迫使刑部去追查兇殺案，但刑部卻是腦袋搖的跟撥浪鼓壹樣，認為這件案子就是如案發現場壹般，不需要再去調查。
　　李治心裏卻隱隱開始有些擔憂了，自從水銀被追回後，李弘就開始變得極其安靜。這種安靜讓他憂慮，因為水銀是從武順那裏被追回的，以李弘睚眥必報的性格，會這麽輕易放過他姨娘？
　　所以他現在必須想方設法，在李弘有動作之前，保護武順母女安全無虞，千萬不能落入小混賬手裏，不然不死也得脫層皮。
　　何況他還有壹股來自後宮的擔憂，從武順府上發現的水銀，是不是皇後暗中指使的？是不是皇後想要借助李弘的手，來分開自己與武順母女之間的曖昧？
　　身處後宮的武媚現在也不好過，武順與李治通奸壹事，自己說不在意是假，何況還有自己的外甥女也牽涉其中，這讓她心裏就像是堵了壹塊石頭，壓的自己胸口頗為難受，致使自己壹想起此事，就恨不得立刻處死賀蘭敏月！
　　而且，武媚也知道，賀蘭敏之牽扯其中，肯定是李治對自己不滿的表達，因為自己寵愛賀蘭敏之，甚至多過了對其他皇子的關愛，這讓李治心裏肯定是難以舒服。
　　李弘此刻在等，他在等待藥膳房失竊的東西是否能夠追回，如此他才好決定自己下壹步該怎麽做！
　　但他也知曉，無論藥膳房失竊的東西能否找回，自己跟父皇還有母後三人之間的暗湧，已經開始向他們三人都無法控制的局面緩緩發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