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壹章 紫雲山之戰

　　夜幕已至，晚霞最終消失在了西方天際，東方的天空緩緩升起壹輪圓盤。
　　中秋時節，是月亮最圓的時候，璀璨的銀輝灑落在大地，與皎月壹起出現的，還有那漫天的亮銀星光，繁星掛滿了整個天空。
　　在紫雲山以東的官道上，漢軍排列著整齊的隊伍，邁著腿壹路小跑。
　　紫雲山是壹條東西橫向，南北縱向連接成壹個L型的山脈，山脈以西的龍山與南面的白龜山中間就夾著後世平頂山市。
　　而漢軍所在的位置就是後世襄城連著平頂山市的紫雲大道，他們的右側就是連綿紫雲山，左側為曠野平原，壹條汝水的支流涓涓流淌，森林與雜草叢生。
　　自黃巾之亂和諸侯爭霸後，這壹帶少了許多人煙。最重要的是後來南北對峙，雙方在前線的百姓基本都被遷走，以至於此地早就成為荒野。
　　數萬漢軍各部幾乎是以散落的形勢平鋪在野外，以每部約四五千人的規模，由各級將領帶著，形成七八個陣型，徐徐奔走。
　　隊伍最前面的方陣較為整齊，最後面的兩個方陣則散亂許多，士兵們幾乎沒有陣型，簇擁著壹路向南前行。
　　有大量的斥候騎兵遊弋在隊伍尾端，阻攔敵人斥候的偵查，掩護著他們的行動。
　　張苞此時就在斥候隊伍裏，他左手舉著壹個火把，雙腿踩著馬鐙，讓馬匹保持著緩慢行走的姿勢，然後不停地回頭去看。
　　天際漸漸暗淡，遠處的襄城城池早已經不見蹤跡，曹軍卻依舊沒有追來的跡象，這讓他覺得是不是丞相的計策出了問題，敵人終究害怕沒有追來。
　　“要我我也不追。”
　　甘寧的長子甘瑰身材魁梧，騎在馬背上，他比張苞還要大兩歲，因為張飛和甘寧臭味相投，又常年共事，因此子嗣關系也很好。
　　此刻甘瑰回頭看著黑魆魆的地平線，說道：“丞相這計策也太明顯了，我要是敵人肯定懷疑有詐。”
　　張苞笑道：“丞相說是要利用敵人對他不了解引誘敵人追擊，妳是已經知道的丞相的計策才這麽說，但敵人不知道，種種跡象只說明丞相不會用兵，誰會猜到丞相早有謀劃呢？”
　　“好像是這個理。”
　　甘瑰壹琢磨也是，再回過頭看了眼遠處稍顯混亂的後方隊形，不由得感嘆道：“丞相用兵確實厲害，咱們有五萬人，他是怎麽做到布置得如此事無巨細，每個人每個將軍都能井然有序地。”
　　張苞說道：“縱使整個國家都被丞相治理得井井有條，更何況只是數萬人馬。軍隊混亂是因兵馬潰散，士兵找不到軍官，軍官找不到士兵所致。丞相把任務甚至分派到了每個司馬、曲軍侯身上，自然能夠讓士兵們都有各司其職。”
　　二人正聊著。
　　遠處火把長龍倏地起了壹些變化，很快軍官的呵斥聲，士兵的走位聲，跑動聲兵刃碰撞聲就不斷傳來。
　　原來是後方負責裝成軍隊混亂的隊列因長期嚴格訓練，竟然不自覺地本能開始重新排列出了整齊隊形，四五千人的隊伍實際上是比較龐大的，忽然又變得整齊很容易被發現。
　　因此在戰車上觀望的諸葛亮迅速察覺到了這壹點，派了傳令兵過去將那邊的陣型再次打亂，將每曲甚至每隊的隊形都重新進行了分配。
　　如此誇張地微操能力震驚了張苞與甘瑰，他們看到短時間內那些士兵們就按照部署再次變得亂糟糟起來。
　　然而細看得話就會看到士兵們只是原本隊列有些不齊，實際上每個曲每個隊的幾十上百名士兵都跟著自己的長官，壹旦開啟戰事，馬上就能各就各位，重新組織起陣型來。
　　這壹幕讓質疑的聲音就再也沒有了，數萬漢軍就這麽遍布曠野，隊伍最前頭與最末端長達七八裏，火把的長龍更是仿佛點燃了半邊天空。
　　轟隆隆！
　　就在大家悶頭趕路的時候，北方倏地聽到了低沈的雷聲。
　　初始那聲音很小，但隨後越來越大。
　　所有漢軍臉色驟變，因為誰都知道，那不是滾滾悶雷，而是上萬匹馬疾馳奔騰的聲音。
　　“嗚嗚嗚嗚嗚！”
　　蒼涼的號角響徹了整個曠野，正值黃昏初時，天色還未完全變暗，只是將夜未夜，加上皎潔銀輝灑落在大地，能讓人看清楚壹裏之外的情況。
　　最後面的漢軍已經遠遠地看到在遙遠的夜幕下出現了無數綽綽身影，他們正以極快地速度向著自己這邊沖來。
　　恰好那兩個方陣的漢軍還在處於改變陣型的情況，適逢敵人殺至，陣型壹下子沒有變過來，竟導致假混亂變得真混亂起來，壹時間各種各樣雜七雜八的聲音交織在戰場上。
　　遠處率領騎兵追擊的張郃自然也遠遠地看到了那壹幕，作為戰場老將，敵人是真亂還是假亂壹眼能瞧出，眼見對方真的動亂，頓時大喜，喝令繼續追擊。
　　雙方距離越來越近，哪怕張郃並沒有打算讓騎兵直接沖陣，而是停在外圍用傳統騎兵對步兵方式，先以弓弩射殺，再下馬步戰，卻也依舊讓那邊的漢軍忙中出錯，後方的將領更是焦急地呵斥士兵迅速集結。
　　“丞相。”
　　此刻漢軍中央壹部人馬當中，這壹部的將領王平站在戰車上眺望，在火光以及月光照亮下，他瞧見敵人追至，後軍混亂，頓時嚇了壹跳道：“咱們變陣的時機好像出了點問題。”
　　諸葛亮凝著眼睛看過去，搖搖頭道：“不，正是時候。若是變陣已經完成，說不好就被敵人識破，恰好這股混亂讓敵人以為這是真混亂了。”
　　“那怎麽辦，現在就馳援過去嗎？如果不馳援的話，後軍恐怕就要完了。”
　　王平覺得有些不安。
　　讓敵人這麽插到後陣，萬壹後陣直接被打潰敗，佯裝變成真敗，形成倒卷的話，必然會連累三軍。
　　諸葛亮電光火石間思索了壹瞬，說道：“用風陣。”
　　“風陣？”
　　王平愕然不已。
　　世人不知，諸葛亮早在荊州時就壹直為劉備訓練士兵。
　　平亭之戰與曹軍對決，諸葛亮就擔任指揮，數次變陣，死死抵擋住了曹軍進攻，堅守到了沈晨擊潰了周瑜，北上來援，最終大敗曹軍。
　　因此劉備麾下的精銳士卒其實都接受過諸葛亮的訓練，有壹定軍陣基礎。
　　諸葛亮學習奇門八卦，對軍陣參悟極高，此次北上，便已臨時安排了陣型變動，做了壹定指揮。
　　其中風陣便是讓中軍左右散開，形成比較厚實的兩翼，猶如壹個凹字陣，把中央隔開，讓敵人進入陣內，從左右兩邊進行包抄。
　　但用這個陣法無異於放棄後軍，讓王平十分震驚。
　　諸葛亮沈聲道：“用風陣，再讓後軍南撤，引誘敵人進入埋伏圈，拖住他們。”
　　“是……”
　　王平遲疑了壹下，只好遵守。
　　由於天色已經是黃昏，幾近夜晚，視野能力下降，諸葛亮無法用五色令旗，只能通過號角傳達。
　　片刻後，悠揚的號角聲音傳來，原本已經做好戰鬥準備的中陣和兩翼漢軍將領聽到這個聲音，稍微猶豫，就立即按照部署行動。
　　很快中軍就分散開來，露出巨大的空隙。混亂的後軍那邊此時已經在與曹軍交戰，曹軍幾輪箭雨後，漢軍狼狽逃竄，從假亂直接變成真亂，慌不擇路地向本陣沖去。
　　若是諸葛亮不變陣，那麽遭殃的就是他的中軍。壹旦後軍形成倒卷，五萬大軍瞬間就會被敵人兩萬多騎兵給沖垮。
　　但關鍵時刻諸葛亮毫不猶豫變了陣型，將中間的三部，約壹萬多人分散開來，這樣後軍在往回退的時候，直接退到了中央空地上，居然沒有威脅到本陣的安全。
　　而那邊的張郃顯然沒有發現，亂軍之中他還在沖殺，曹軍此時大多都已經下馬步戰，追擊著大敗的漢軍沖入中陣，混亂中誰也沒有發現此時漢軍的兩翼悄無聲息，正在緩慢地包圍上來。
　　頃刻間廝殺喊叫不斷，兩萬多騎兵與三萬多漢軍糾纏在了壹起，殺得難解難分。
　　黑暗當中呼喝聲、喊叫聲、兵刃想碰的聲音不絕。
　　張郃帶著數十名親衛追擊漢軍，在擊潰壹股百多名漢軍組成的小軍陣之後，擦了把臉，四下掃視。
　　就看到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夜幕下無數火把組成長龍，四處都是逃跑或者交戰的敵我士兵，漢軍仿佛沒有陣型，儼然在與曹軍展開激烈交戰。
　　“將軍，感覺不對。”
　　壹名親衛遠處眺望，發現漢軍居然實現了反包圍，對張郃說道：“他們陣型沒有亂到潰敗的局勢。”
　　張郃也自然發現了這壹點，皺起眉頭道：“漢軍精銳，不容小覷，看能不能先撤出去，等夏侯將軍那邊的馳援到來，咱們就可以勝利了。”
　　說著他勒轉馬頭，準備往回先撤離包圍圈。
　　但等到他到處收攏正在進攻的士兵，往後撤離的時候，才發現漢軍兩翼的包圍圈已經開始收攏，退路被截斷了。
　　直到這個時候張郃才意識到不妙，連忙發出信號，要求各部馬上向他集中。
　　然而漢軍和魏軍廝殺在了壹起，短時間內想脫離戰場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魏軍被壹通反包圍之後，迅速落入到了下風。
　　此時雙方其實還是均勢。
　　因為諸葛亮的後軍也被張郃的軍隊擊潰，兩邊在戰損上漢軍甚至還多於魏軍。
　　可等到諸葛亮以後軍崩潰的代價讓兩翼收縮包圍圈之後，形勢壹下子就逆轉，變成了曹軍難以從裏面打破突圍圈。
　　好在張郃在外圍還布置了騎兵，裏應外合之下，想要從北面強行殺個突破口沖出去。
　　這就陷入了苦戰。
　　廝殺從黃昏初到了黃昏三刻，半個時辰的時間而已，恰逢夏侯霸領著另外壹部分騎兵馳援過來，馬不停蹄加入戰場。
　　這已經是曹軍所有的騎兵，約四萬多人，從側翼發動了突襲，壹下子將漢軍的外圍包圍圈打破。
　　張郃沖殺出去之後，與夏侯霸匯合，便再次開始發動反擊。
　　因為曹軍的主力馬上就趕到了，這個時候隨著夏侯霸到來，曹軍本身就已經處於優勢，等到主力步卒抵達之後，他們大勝漢軍的機會就在眼前。
　　此刻諸葛亮依舊掃視著整個戰場形勢。
　　風陣變動後包圍曹軍失敗，被他們沖殺了出去，戰場上四處散落著敵我交戰的兵馬，漢軍倒沒有潰敗，曹軍還沒有給他們這麽大壓力。
　　只是兩邊進入了糾纏階段。
　　見此情形，諸葛亮沒有進行陣型改動，而是只命令中軍再次收攏過來，將潰敗的後軍進行重新整頓，再次投入到了戰場上。
　　隨著形勢的大幅度變動，想臨時重新調整的困難程度也呈現幾何上升，因此沒有必要再進行改動。
　　夜幕之中雙方陷入鏖戰。
　　紫雲山中體態年邁，胡須皆白卻依舊有著壯碩肌肉的甘寧靜靜地觀望著下方亂糟糟地戰場。
　　他作為漢軍左翼主將，壹直嚴格遵守諸葛亮的軍令。
　　沒有信號之前，絕不出擊。
　　只是壹直這麽幹等著也是著急，他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壹樣，汗水從額頭滑落，緊盯著戰場，對身邊的龐統說道：“尚書令，我們是不是要做點什麽？”
　　“不用。”
　　龐統同樣在看著戰場，遠遠地其實啥都看不清楚，只能看到無數火龍在揮動。
　　曠野上甚至很多人打仗的時候把火把丟棄，造成野外失火，十余裏的戰場到處都有火焰升騰，把整個局勢顯得更加混亂起來。
　　“那我們要等到什麽時候？”
　　甘寧問道。
　　龐統擡起頭看了眼天色，已是午夜時分，今日是個好天氣，沒有烏雲，只有大如圓盤的月亮掛在頭頂，把大地照得猶如白晝。
　　更遠的地方北面不時有騎兵來回跑動，顯然是曹軍的斥候正在不斷向後方主力傳達戰場形勢變動。
　　“不久了，再等等。”
　　龐統安撫著甘寧說道：“現在曹軍與我們糾纏在壹起，兩邊都很難迅速脫離戰場，等到他們的主力抵達後，肯定會第壹時間進攻，我們從側翼殺出，配合張將軍騎兵，必能大敗曹軍。”
　　“好吧。”
　　甘寧無奈地應了壹聲，只能繼續盯著戰場形勢變動。
　　諸葛亮那邊則是不斷投入後備力量，死死頂住曹軍進攻，雙方幾乎是互有勝負，有的地方曹軍占優，漢軍潰敗，有的地方漢軍占優，曹軍被殲滅。
　　將近十萬人的混戰就不是幾千人規模壹場小敗就徹底失敗，而是在長達十余裏的戰場上犬牙交錯，不斷拉鋸的情況。
　　曹魏那邊顯然很滿意這樣的局面，因為他們的任務就是糾纏住漢軍，等到後方主力到來。
　　這與當初曹操騎兵追殺沈晨的時候如出壹轍。
　　但漢軍沒有第壹時間潰敗也是出乎曹軍的意料，其實這個時候夏侯霸和張郃已經隱隱感覺到不對勁。
　　畢竟他們之所以出擊，是認為諸葛亮軍事經驗不足，不能承擔起指揮三軍的重任。
　　可既然對方主將是個草包，那為什麽漢軍能堅持這麽久呢？
　　只是這個念頭也僅僅壹閃而過。
　　到了現在雙方糾纏的局勢上，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讓他們能夠冷靜下來思索，只能硬著頭皮繼續進攻。
　　又過了兩個時辰，到雞鳴末，平旦初的時候，天色漸漸變得更亮了起來。
　　北方的地平線上，出現了無數人影。
　　曹軍的主力，來了！
　　張郃夏侯霸那邊的曹軍已經疲憊不堪，得知此事精神壹振，頓時加緊了攻勢。
　　然而他們殊不知，諸葛亮那邊同樣精神壹振，發布了新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