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反目

　　賬房先生核對過後，滿意點點頭：“接下來……”
　　“等等。”山雞冷不丁截住了他的話茬。“先生，甭派業務了，我們打算洗手不幹了。”
　　賬房先生登時納悶：“為什麽？賒貨妳還能落上百分之十傭金，難道這錢不好掙嗎？”
　　“好是好，可我們的人生不能僅此而已。”鋼彈很有學問的幫著腔，他向來與山雞是孟不離焦、鑿不離槽的搭檔，即使有異議，也是幫親不幫理多些。
　　賬房先生蹙了蹙花白的散眉：“出來前，老板怎麽沒跟我提及……”
　　山雞挺了挺腰桿：“是我臨時決定的，不過相信老板會理解我們，這麽些年來，咱們為老板出過不少力，為他賺了不少錢，就算是贖身，也足夠了，現在跟您老通個氣兒，是想讓先生看咱們兢兢業業的份上，幫忙在老板面前美言幾句。”費盡口舌，自然是希望老板開恩，還家屬自由之身。
　　賬房先生為難道：“這……老板有老板的心思，妳光告訴我有什麽用，我只管收賬，並順便下指令的而已。”
　　山雞煩躁道：“那您能帶我們去見老板嗎？”
　　賬房先生思索片刻，說：“要不，我先打個電話問問老板。”
　　山雞無奈，只得候著。在旁人面前高人壹等的賬房先生，此時佝僂著腰，手端電話唯唯諾諾好壹陣子。
　　片刻，結束通話，在山雞期冀的眼神中，賬房先生不見喜怒的說：“老板同意了，不過妳們必須答應他，從此不再現身江湖，更不要喝了兩口小酒就跟人傾訴曾經做過的事情。”
　　山雞頓時歡欣：“謝謝，如果老板願意見我，我壹定親自道謝。”
　　賬房先生環視三人，扯了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說：“那什麽，賬也清了，我們這就走了。”回頭示意三名隨從，竟然真的揚掌而去。
　　山雞壹楞，忽兒想起什麽，忙不叠追問正要走出院門的賬房先生：“哎先生，我們該上哪兒接家屬？”
　　話音剛落，賬房先生的三名隨從，徒然轉身，手往懷中迅速掏出家夥。
　　秦江眼珠子壹突，身子打了個凜激，當機立斷翻身倒入棚架的橫欄後頭，橫欄之後，堆放有裝了土的麻袋。山雞也不慢，壹個惡狗搶屎，撲至壹個看似尚來不及栽種樹木的泥坑裏。
　　話說山雞和鋼彈二人也是賊精，這棟屋子四周各處，無不存放有障礙物，為的就是怕有朝壹日被人圍剿，也好有個頑抗的機會。
　　三名槍手已經舉起了槍，抓對兒分別沖他們三人掃射。
　　哧哧哧！
　　壹梭梭的子彈，呼嘯著掠入棚架，密密麻麻釘在泥墻上，壹陣地灰飛土揚，刺鼻迷眼，秦江壹辨就知道是烏茲沖鋒槍，娘的火力太猛，要死人的，警察呢？廖明輝這廝真是越來越過份了，總有壹天，老子會被他玩死的！
　　鋼彈距離掩蔽物遠些，只能邊走邊放槍，但卻是反擊最快的，他向來槍不離手。“山雞！快走！”
　　趁鋼彈博火，擾亂對方之際，山雞冒著硝煙流彈，連滾帶爬地從坑裏竄回棚架內。
　　而後，鋼彈也與二人會合壹處。
　　“怎樣？！”
　　“還好。”
　　山雞和鋼彈用他們默契的方式，詢問了彼此狀況。
　　秦江心頭急切：“餵，妳們有啥招？”
　　山雞不斷地從麻袋縫隙間觀察外頭形勢，表現異常淡定，壹改往常的粗鄙與馬虎，並隨意扔給秦江壹家夥。“給！”
　　秦江接過壹瞧，是支M9。奇怪，山雞不是專用刀嗎？
　　山雞明白他的困惑，裂嘴壹笑：“我很少用槍，但也最愛用槍。”說話間，只見他漫不經心擡槍，當當當就是壹串連發。
　　對面，壹家夥悶哼出來，另壹名則應聲倒地。
　　秦江看得瞠目結舌，靠！沒有顧忌和束縛的山雞，壓根就是虎狼，沒看出來，是位頂呱呱的快槍手，想來也對，任老板挾持他的家屬，已證明他堪以大用，任老板要殺他，也因為顧慮他的能耐。
　　民居裏的障礙物，同樣為對方提供了掩蔽，山雞受制於火力，而對方是怵他槍法準，彼此只能這麽閃閃縮縮的對持著，場面壹時僵住。
　　“為什麽！”山雞沖賬房先生直吼。
　　“不為什麽。”那頭賬房先生陰孜孜回了句忒哲學的話。
　　“我媽呢？！”
　　“放心，老板守信，她是兩年前自己病死的……”話壹出口，賬房先生不禁懊悔，忙不失時機又說：“但是鋼彈反骨，可就怪不得老板拿妳哥開刀了……鋼彈，妳若現在殺了山雞，我可以替妳求情，包妳和妳哥沒事。”
　　這說得半真半假，叫人難以辨識。
　　嘩啦！
　　鋼彈和山雞二人想也不想，猛地舉槍指向彼此，倆人已默契到知曉對方的下壹步了。
　　秦江壹瞧慌了：“哎哎，自家兄弟，有必要搞成這樣嗎？也不想想賬房的話可不可信？！妳如果殺了山雞，回頭他耍賴，妳也是壹死，妳哥更沒著落，那不是白整麽？還寒了自己人的心呢。”
　　鋼彈目光閃爍，綻出掙紮地神色，似乎在努力說服自己：“兄弟，妳也算是半個任老板的人吧？他們又不是針對妳的，妳當然坐著說話不腰疼，可我但凡有壹線希望，都要先替我哥著想著想。”
　　還別說，秦江確實是心有顧忌。什麽任老板的人，稍後賬房先生壹通電話，就能問清楚他的來路，那會兒才叫哭找不著地兒呢。秦江不由氣急敗壞：“死腦筋！依他們這夥人的冷酷和反復，妳以為妳哥真還好好的活著嗎？！要嗎妳哥兒倆壹塊死！要嗎妳哥死，妳為他報仇！”
　　鋼彈啞口無言，無從反駁秦江，槍口遂緩緩壓下，顯然是默認了任老板的人品。
　　正沈吟中，此時咕咚滾入壹個小球球，令三人目光壹愕，看仔細後，頓時直冒寒意。
　　“日！”
　　“手雷！”
　　三人當即雞飛狗跳，四下鼠躥。
　　轟隆～
　　壹聲巨響，泥墻晃動，仿佛頃刻就要倒塌似的。
　　“呸！媽的！”秦江吐吐滿嘴沙礫，灰頭土臉爬起來，壹摸自個兒濕濕的大腿，當即悲慘地哼哼：“哎喲餵～，掛彩了～。”
　　山雞擦擦滿臉血跡，梟桀道：“鋼彈妳走，別摻合了，我去跟他們拼！”
　　賬房先生太性急，半天不見鋼彈動作，怕他們趁機開溜，回頭被任老板懲罰，所以幹脆下死手，只不過這壹炸，也證實了他是在敷衍人，鋼彈不再抱有僥幸：“慢著山雞，我斷後，妳們走吧，留得青山在。”
　　山雞審時度勢壹番，估計自己壹夥人的小短槍，難以應付對方火力，便點頭贊同：“壹起走！”
　　“不了。”鋼彈咳嗽兩聲，移開自己的手掌，現出肺部那血肉模糊的彈孔。“麻煩妳幫找找我哥。”
　　“……妳哥……”
　　“我死了，我哥就沒用處了，興許任劍川會放了他。”這是鋼彈最後的願望，但依任劍川的為人，恐怕很難達成。
　　山雞義憤填膺，操槍就想上去火並，鋼彈卻緊抓住他的手臂，並向秦江投去求懇目光，希望秦江將人拉走。
　　秦江不是警察，沒有過硬的心裏素質來定義這類事情，不免萬分迫促。
　　明知道山雞是個犯罪分子，期盼事情早了，自己也好落個壹身輕松，但又覺山雞為人並非不堪，異地而處，還是位值得壹交的漢子，何況如今，彼此更是同壹戰壕裏掙命的人，若眼睜睜丟下他不管，實在不義氣。
　　唉～，誰能教教我，跟犯罪分子發生了‘感情’，該怎樣處理？
　　廖明輝還說保護老子周全呢，這都玩剩半條命了，還不見他鬼影出現，媽的！和婊子海誓山盟，也好過信他！
　　埋怨過後，秦江心忖：算了，還是拉上他走吧，逃命也有個伴兒，這時候不能指望警察，山雞打槍那麽牛，替自己應付應付後頭那些兇神惡煞足矣。
　　為自己找了個理由，秦江上前強拉住沖動的山雞：“聽鋼彈的，這樣白白送命不值當，咱哥仨人人帶傷，委實拼不過，能走則走，識時務才是俊傑，妳看鋼彈的傷……他能做的最後壹件事，就是為我們拖延時間，別辜負他……”
　　鋼彈露出幾許解脫的笑意：“是啊，幹脆點，別他媽跟娘們似的，明年上墳給我多裝柱香就是了，咱幹這行還怕壹死？！再說我還得指望妳給咱報仇呢！”
　　山雞深深望了眼曾經患難與共的鋼彈，心壹橫，回頭往偏房走去。
　　鋼彈沖他背影努努嘴，對秦江說：“那兒有地道，保重。”
　　秦江心感戚戚然，惆悵點點頭，壹句場面話也說不出口，便絕然離開。不管鋼彈是怎樣壹個人，好歹自己現在逃命，就得換上他的壹條命，這情分算是欠大了，而且這輩子很難有清償的可能，人家不求回饋，那就等同於義舉。
　　真是壹夥復雜的歹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