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4章 有誰不是臥底？

　　如果攤開壹張荊州府的地圖，就不難發現虎牙山還真是惹是生非的好地方。這裏是個“三不管”的地兒，雖然在行政區劃上屬於夷陵州，但實際上的位置卻在夷陵州、宜都縣、長陽縣等三個州縣的交界處。而且這地方還是江漢平原和鄂西山區的交匯處，還挨著長江水道，隔著長江就是連綿不絕的荊山。在虎牙山附近，附近還有壹條通往施州衛的清江。
　　虎牙鎮就在虎牙山腳下，緊挨著長江碼頭，交通上可算是四通八達，也就難免魚龍混雜了。
　　而這麽壹個南來北往，魚龍混雜之地，長期以來，卻沒有受到夷陵州衙的嚴格管制——和如今大明大部分的縣級屬州壹樣，夷陵州的自治程度很高。州官是地方上的納稅大戶推舉，再由湖北省和荊州府審查，最後上報朝廷後由朝廷委任的。
　　只要夷陵州能完成稅額，朝廷也就不怎麽管行政了。至於地方的治安，則是由荊州府的警巡衙門、法司衙門、判官衙門和守備衙門直管的。不過荊州府的財力有限，而且還負擔著西面地處長江前線的巴東、長寧、歸州、興山等處的治安，也就沒太多的余力管夷陵州的虎牙山了……只要當地的地頭蛇（以丁扒皮為首的壹群農場主）能維持好表面上的平穩，荊州府的老爺們也就懶得多管閑事。
　　不過最近這段時間，荊州府也的確疏忽的厲害，虎牙鎮這裏，都成了反賊大本營了。壹到夜裏，不知道有多少快船快馬在虎牙鎮周圍的平原、山丘和江面上往來，傳遞著各種各樣的消息。荊州府的治安四衙居然壹無所知……至少在虎牙鎮上的好漢們看來，官府什麽都不知道！
　　李公子乘坐的快船，也是在二月初十入夜的時候，才神神秘秘的靠上碼頭的。
　　船才壹靠上碼頭，就有壹群帶著腰刀，衣服鼓鼓囊囊，裏面多半穿著鏈子甲和棉甲的漢子圍了上來。
　　這群人牛介手底下那個胖乎乎的商人模樣的人從船上下來，才恭敬的拱手行禮，然後退在壹旁。其中還有壹人湊到胖子身邊，和他低聲交談幾句，又往鎮子裏面奔去。
　　牛介也從船上下來了，看了看四周，發現了好幾處明哨暗哨，其中還有幾個背著火繩槍。
　　“劉胖子，”牛介低聲問那胖子，“妳的人都到齊了吧？”
　　“都到齊了！”劉胖子道，“總共1014人，都齊了！”
　　這1014人才是這壹回“虎牙山起義”真正的骨幹！而且也是大順戶政府貿易司多年布局的成果——可別以為大明的刑部、錦衣衛、東廠都是不作為的瞎子和聾子……這些年壞在他們手裏的大順細作也數以千計！
　　在這1014人的身後，至少有兩三倍的大順英烈。
　　不過只要能在荊州轟轟烈烈的鬧壹場，英烈們的血也就沒白流。
　　在牛介前來虎牙山的途中，他的手下已經把明軍攻入漢中的噩耗告知他了——他的手下當然不知道尚可喜、尚之信在漢中陣亡的事兒。這是保密的……現在大明朝廷公開的小道消息，還是形勢壹片大好！
　　是大好，不是小好！
　　走散關道南下的吳三桂已經打到了略陽！走祁山道進攻的史德威也打下了仇池山、漩水鎮、紙房頭鋪——這三個地方湊壹塊兒未必夠壹個縣，但是牛介卻知道那裏的重要程度！
　　祁山道已經完了壹半，壹旦成縣和小川子鋪陷落（其實小川子鋪已經陷落，成縣縣城正遭到劉生的猛攻，也快完了），整個祁山道就都完蛋了……
　　祁山道和散關道壹丟，漢中必然不保，漢中不保……四川還能保？
　　想到這裏，牛介吸了口氣，低聲道：“走！咱們進鎮子去！”
　　……
　　丁扒皮家的大宅子，現在已經被提前抵達虎牙鎮的大順戶政府貿易司的頭目征用，成了虎牙山武裝起義的總指揮部！
　　當李公子抵達虎牙鎮的次日，丁家大宅的寬敞的院子裏面，就已經擠滿了從鎮子各處還有附近的虎牙山上趕來江湖好漢。
　　張秀才和王四虎算是虎牙鎮上的東道主，他們兩人也都換上了好漢爺們才穿著的窄袖箭衣，還都是藍色的，在院子的大門口迎客。
　　王四虎再怎麽跑江湖也還的勞動人民，壹下子見到那麽多的“大俠”，頭都暈了，早就不知道該怎麽說話了——這些個幫主、堂主、會首的，誰不是湖廣江湖上的壹號人物？王四虎平日裏見他們壹面的資格都沒有，今兒居然能和他們平起平坐！
　　人生得意啊！
　　而張秀才就是個人物了，他家世代都是士大夫！明朝的那些江湖人物，除非到了鄭芝龍、沈廷揚這樣級別，要不然見了士大夫還是矮壹頭的。所以張秀才可不怵這幫人，不管面生面熟都拉手寒暄，還不忘追捧壹下“李公子”的慷慨仁義。
　　“老哥妳就放心吧，李公子不是空手來的，是搭著順風行的江船來的，船上除了兵器就是金銀……怕是不下十萬兩！少不了您的壹份！”
　　“老哥放心，李公子可是李闖王的子侄，在四川那邊也是壹家郡王，咱們跟著他，還怕沒有香的辣的？”
　　“有有有，金子銀子都有！到時候數人頭分金銀……”
　　聽見張秀才的保證，壹幫江湖大俠們個個都喜上眉梢——並不是因為那十萬兩金銀，而是李公子的身份！
　　這是大魚啊！
　　要是綁了去獻給朱衛帥、潘督公，肯定是高官得做，駿馬得騎了！
　　什麽？這些大俠真的是這麽想的？
　　那是當然的！
　　如今荊楚地面上的確有黑惡勢力……明末就是這個世道，壹官黨和沙船幫這號組織，擱後世都得掃了！可是朱家皇帝哪有這樣的實力？既然掃不動，就只能收編壹些了。
　　當然了，掃還是要掃的……主要是讓收編為官的，去掃蕩還在跑江湖的！也不可能掃光，但總比不掃要好。
　　而在荊楚壹帶，因為還有個防賊反寇的大業，再加上有太多失地農民入城，壹下子又沒什麽出路，所以江湖勢力就有了更大的生存空間，而朝廷對他們，則是盡可能的收編和控制。
　　至於荊楚江湖上的好漢，凡是能做大的，都是暗中投靠了官府，甘心充當走狗爪牙的。
　　連那幾個巴東、歸州壹帶山溝裏來的寨主，都是壹腳踏兩船的家夥——不這樣幹早就涼透了！
　　不過這種暗中投靠朝廷的事情必須得保密，倒不是當走狗不光榮，這可是為國為民的好事兒！只是這些大俠還得充當朝廷的耳目，監視荊楚壹帶的反賊余孽，所以身份必須保密。
　　當然了，荊楚地方上也有許多沒找到門路投靠朝廷的江湖人物……他們當中的壹些人，也接到了“李公子”的邀請！
　　只是這些人要麽沒種，不敢來虎牙山投靠闖王。要麽沒品，向朝廷舉報了反賊。要麽在前往虎牙山的途中遇上了官兵掃黑，現在已經在發配天山的途中了！
　　張秀才將壹眾好漢都請進了院子，還給他們安排了吃喝，隨後就領著暈暈乎乎的王四虎去向牛介報告了：“李公子！好漢們都到齊了，就等您訓話放賞了……”
　　“好！”牛介喝了壹聲，“是時候了，要幹大事了！”
　　他已經興奮的幾個晚上睡不著覺了，而且還有點緊張——他知道明朝的廠衛沒那麽無用，幾千人聚集在虎牙山的事情壹定會被他們探查到。
　　圍剿的軍隊，壹準在過來的路上了，現在自己就在和他們搶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