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三十八章 人情

　　戰鼓作罷，秦軍歸營。
　　連日大戰，秦軍漸漸處於下風。
　　蒙驁從前方歸營，身後跟著十數名秦軍的將領。大帳之中，陰陽家的雲中君與公輸家的公輸仇早已經在等待。
　　公輸仇與雲中君見蒙驁氣勢很盛，歸來之時，戰甲未卸，便坐在了帥案之後。
　　營地之中，包括那十余名將領都是發絲淩亂，戰甲之上遍布斫痕。顯然，仗打得並不是很順利。
　　壹時間，兩人都緘口不言，不敢發出壹點聲響，怕是觸怒蒙驁與帳中秦將。
　　鯨吞牛飲，將瓢中之水盡皆灌入喉中，蒙驁的聲音渾厚如銅鐘。
　　“好壹個李牧！”
　　戰意未消，帶著金石之音，蒙驁壹手拍在銅案之上。
　　“斷我援軍，截我糧草，殺我三千兒郎。這仗打得漂亮！”
　　雲中君與公輸仇互相看了看，怎麽打輸了跟打贏了壹樣？
　　“若非墨家在其中攪和，或許局面未必會如此被動。”
　　雲中君走了出來，緩緩壹言，想要讓墨家多分攤壹些秦軍的仇恨值。他清楚此時壹眾秦軍將領正在氣頭上，心中正是憤怒的時候。
　　受挫於趙，而遷怒於墨家。
　　某種程度上說，秦軍上下將領如何看待墨家，將會影響整個秦國對於墨家的觀感。
　　雲中君看向了公輸仇，對方明白了他的意思。不過公輸仇並不願意和雲中君壹樣，只是以專業的角度點評著。
　　“墨家的大統領親自率領墨者守禦，的確密不透風。便是此刻公輸家從後方再行調動機關獸，怕短時間內也無法攻破墨家守護的城寨。”
　　“墨家？”
　　與壹眾咬牙切齒的秦軍將領不同，蒙驁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翻開了地圖，喃喃壹語。
　　“這個墨家大統領，他這營寨守的地方，還真是有意思。”
　　有意思？
　　公輸仇和雲中君互相看了看，誰也不知道這話是什麽意思？
　　“蒙驁大人，帳外來人，言是墨家大統領。”
　　“老子正想要去找他，他正來了。”
　　壹眾秦軍將領惡狠狠的說著，蒙驁眼睛壹瞇，揮了揮手，制止了壹幹拔刀準備往外沖的秦將。
　　“讓他進來！”
　　“將軍，這會不會有些危險？”蒙武在旁，緩緩壹言，勸阻著自己的父親，“聽陰陽家的人說，這個墨家大統領身手非凡，他若是要行刺，怕是有危險？”
　　蒙驁卻淡然壹笑，似乎並不在意。
　　“墨家又不是羅網，行什麽刺？便是要行刺，妳不見他，就不會發生了麽？”
　　當趙爽走進大帳之時，可見兩旁赤裸裸的殺意，還有雲中君陰惻惻的笑意和公輸仇有些不解的表情。
　　“妳便是墨家的大統領？”
　　“正是在下！”
　　蒙驁見著眼前帶著紅色面具的趙爽，身體微微傾斜。
　　“聽聞大統領以十五墨徒，助百越廢太子復國，震驚天下。我本以為秦國與大統領會是朋友，可沒有想到，大統領親自擋在了我軍面前，成為敵人。”
　　天澤復國，客觀上牽制了楚國的軍力，對於秦國攻趙有很大的幫助。
　　“墨家兼愛非攻，不助不義之戰。在下若真的是將軍的敵人，那麽在剛才的戰場之上，這帳中壹半的人怕是回不來了。”
　　“妳說什麽！”
　　大帳之中，劍拔弩張，有幾個人已經持刀走向了趙爽，卻硬生生的被蒙驁攔住了。
　　“大統領想要如何？”
　　“今日，在下願意為壹說客，請秦、趙兩國就此罷兵！以墨家所在營寨為界，各自退去。若有所違，墨家必擊之。”
　　雲中君看著趙爽，便像是在看壹個怪物壹樣。
　　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如今已經不是三百年前的楚王宮，墨家未必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吧！”
　　雲中君有些意外，倒是壹向老道的公輸仇先站了出來。
　　無他，當年楚王宮中壹場辯論，便是三百年過去了，對於公輸家而言，依舊如鯁在喉。
　　而眼看著今日這副場景，就和當年有些相似，公輸仇忍不住第壹個站了出來。
　　趙爽並沒有回應公輸仇的意思，只是微微低首。
　　蒙驁大笑，話語之中，帶著凜冽的殺意。
　　“妳憑什麽？”
　　趙爽微微拱手，從袖子裏拿出了壹個小盒子。
　　“見過此物，將軍必然會知道在下的心意，知道墨家的心意。”
　　“拿上來！”
　　正在眾人都好奇這小盒子裏裝得是什麽東西之後，蒙驁將這放在帥案之上的小盒子打開壹看，面色數變。
　　良久，他用手合上了這個小盒子，站了起來，微微拱手。
　　“先生高義，驁願尊先生之言，就此退兵。墨家之意，本將已知之。”
　　“多謝將軍！”
　　看著趙爽就此離去，帳中所有人都驚愕不已，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主將內帳之中，蒙武跟隨蒙驁，心中疑惑不減。
　　自己的父親壹直拿著墨家大統領送來的盒子，壹路上壹句話都不說，進得內帳之中第壹句就是。
　　“幫我卸甲！”
　　蒙武點了點頭，從後解開了蒙驁的戰甲，壹邊解壹邊問著。
　　“父親，妳為什麽答應那個墨家大統領，就此撤軍。”
　　噗嗤壹口血，從蒙驁口中吐出。
　　蒙武大驚，走到前方，正見蒙驁還完全未退去的甲胄之後，白色的內衣中印出了壹大片血色。
　　蒙驁如今面色，完全不同剛才，肉眼可見得虛弱與蒼白。
　　“將盒子拿給我。”
　　蒙武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盒子，打開壹看，才發現裏面裝得是壹枚丹藥。
　　“父親，這是什麽？”
　　“護心丹！”
　　蒙驁將這枚丹藥吞入口中，紊亂的氣息逐漸平復。壹開口，便是壹聲軍令。
　　“我受傷的消息絕對不能讓外人知道，否則三軍必亂。妳派遣心腹，秘密去與張唐聯系，要他率軍前移，接應我軍。”
　　“這會不會是李牧的計策？”
　　蒙驁搖了搖頭，說著。
　　“若是李牧知曉我此刻性命垂危，必然會盡起大軍，猛攻我軍，完全不需要多此壹舉。送此靈藥，助我緩減傷勢。”
　　“那會不會是他們不確定，以此試探，若是我軍壹退，他們便會尾隨追殺？”
　　“我現在還活著，那就說明不是。”蒙驁深吸了幾口氣，身上沒有中毒的跡象，“剛才在大帳之中，我已經發現，這個墨家大統領看出了虛實，卻沒有聲張。”
　　“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蒙武有些疑惑，完全不明白這位墨家大統領為什麽要幫助他們？
　　“看來墨家內部，如今也不是鐵板壹塊。這位大統領，這次是賣了秦國和我蒙氏壹族壹個天大的人情。”
　　“對秦國而言，這並不是壹個壞消息。”
　　蒙驁的聲音聽起來完全沒有了剛才的金石之意，然而，他目幽遠，看得卻是更深。
　　“此人不簡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