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吏

七月新番

歷史軍事

秦王政二十年(公元前227年)九月,秦國南郡安陸縣,傍晚時分,雲夢澤畔下起了雨,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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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1章 誅惡

秦吏 by 七月新番

2019-5-17 22:15

  秦始皇三十八年,八月初,當陸賈從雍城抵達鹹陽時,整座城市正處於狂歡之中……
  距離武忠侯入鹹陽已過去壹月,持續多日的軍管禁令終於結束,街頭恢復了往日的熙熙攘攘,百姓紛紛走出家門,個個臉上洋溢著笑容,見面就紛紛作揖,交相慶賀。
  慶賀的緣由有二,其壹是,肆虐西河的六國群盜,終於被武忠侯驅逐。
  負責北伐軍輿論宣傳的叔孫通,將整場戰爭的過程,都寫成通俗易懂的邸報,讓鹹陽的鬥食吏們,在每個裏閭張貼,宣讀:
  報中誇張地描述了群盜在西河地區的暴行,臨晉的殘忍屠殺,夏陽的死人塞河,商顏的野無遺孑,項籍、張耳等六國遺貴,強盜頭子仿若吃人禽獸,犯下了滔天罪行,讓秦人聽聞後,無不怒發沖冠。
  壹百年來,只有秦人吊打六國的份,秦始皇帝壹統後,六國之人西來關中服役,秦人也大肆辱罵戲弄之,視之為遷虜,何時輪到他們如此囂張?
  憤怒之余,則是擔憂,始皇帝已經不在了,關中尚處於混亂,他們根本無法想象群盜進入比西河富庶十倍百倍的鹹陽城,會做出何種暴行來……
  於是,盡管對滿口南方口音的新秦人、北伐軍心懷疑慮,但當鹹陽人聽聞武忠侯親自將兵,要去光復西河,驅逐群盜時,還是發自內心地支持。
  兄弟鬩於墻,外禦其侮,內戰勝負已分,接下來是該共同面對敵人了。
  那篇叔孫通改了又改的檄文,也被壹遍遍宣揚,搞得人盡皆知,這檄文雖文采不怎麽樣,但勝在提氣,鹹陽人都為武忠侯豎起了大拇指。
  檄文才散播開不久,邸報上很快就充斥著壹個個勝利的消息:
  “武忠侯渡過洛水,大軍旌旗所向,六國群盜無不披靡而逃。”
  “秦軍收復大荔,解救無數百姓,當地三老奉酒出迎,喜極而泣。”
  “駱甲、楊喜等故秦人為前鋒,進攻蒲津渡,高唱‘無衣’之歌,將楚人趕下大河,賊首項籍拋棄輜重,狼狽而走。”
  “龍門壹戰,少梁山西河之民以木罌缶浮河而下,阻趙魏後軍,與上郡翟騎匯合,此戰大捷,斬首數千!”
  總之,叔孫通操作的邸報,大意就是:”大秦各地人民團結在武忠侯身邊,結成統壹戰線,齊心協力,抵禦賊辱,贏得了壹場又壹場偉大勝利,維護了秦地的安寧和祖國統壹……“
  內裏要宣揚的主題則是:“繼始皇帝之誌,為秦人守衛邦國,護裏閭安寧者,武忠侯也!”
  輿論宣傳格外成功,月余前,當北伐軍初入鹹陽時,鹹陽人都小心翼翼地在門縫裏觀望,不知道新的統治者會如何對待自己。
  可眼下,當北伐軍從西河返回時,鹹陽人態度大變,迎接他們的卻已是湧動的人潮,以及陣陣歡呼……
  武忠侯大旗經過時,甚至隱隱有“武忠侯萬歲”的呼聲。
  而第二個原因,則是武忠侯將大亂的罪魁禍首,欲賣關中與群盜的奸佞趙高壹並押解回來,在鹹陽廷尉官寺進行公審!
  棘門法庭肅穆無比,從始皇帝的太醫令夏無且,李斯之子李於,馮氏的門客,王賁的舊部,到胡亥身邊的小宦,壹個個證人被引上來,吐訴趙高或有或無的罪。
  篡改詔令、謀害先帝舊臣、苛待百姓、貪贓枉法、賣國求榮、勾結群盜,引誘胡虜、殘害公子公主……
  這是由北伐軍兩位軍正樂和去疾給趙高所定之罪,最終宣判:以趙高之罪,曠古未聞,已超過了秦律中任何單項罪名,當數罪並罰,先具五刑,再行車裂,最後碎其屍骨!
  陸賈進鹹陽當日,正好趕上這壹盛況。
  處死趙高的當日,鹹陽真是萬人空巷,百姓們擠滿了渭橋,湧向東市,全城來了足足有十多萬人,其余人則堵在外圍不得入。
  武忠侯不得不派出上萬兵卒維持秩序,擋著洶湧的人潮,以免群情激奮的他們沖破阻礙,壹擁而上將趙高活活打死。
  從王賁上書“請誅趙高”開始,趙高就成了鹹陽人公認的大奸之徒,只可惜先前他們敢怒而不敢言,如今卻能墻倒眾人推。
  而在赤身裸體的趙高被押上來時,鹹陽人情緒也達到了高潮,他們朝被北伐軍士架住,往行刑臺上拖拽的趙高狠狠揮舞拳頭,仿佛它們真的砸在這奸佞身上壹般。
  “佞臣!”
  “國賊!”
  “秦奸!”
  不同的稱呼從眾人口中罵出,如同狂風驟雨,朝趙高席卷而去,吹得他搖搖晃晃,臉上沾滿旁人吐來的口水,在秋風中瑟瑟發抖。
  他似乎想說點什麽,但那微弱的聲音,也許是壹些“真相”,但卻完全被喧囂的“殺了他”所掩蓋。
  當人民不想聽妳說話時,妳說什麽也沒用。
  從始皇帝末年起,到胡亥倒臺,關中人這幾年裏所受的苦楚,都被歸咎於胡亥、趙高這對君臣,死人稍微幸運,活人就要承擔萬民之怒火,加之輿論煽動,真是集萬惡於壹身。
  但因為隔著遠,大多數人其實看不清行刑過程,但並不妨礙他們回到家中,對被攔在更遠處,未能目睹這壹幕的鄰居描述經過:
  先是黥面,獄吏用刀鋸在趙高的兩頰和額頭分別刺了“佞臣、國賊、秦奸”壹共六字,下手很重,壹時間趙高面上血淋不止,痛呼不已,後又以滾燙的墨澆之,使其如同痣般,永遠留在臉上。
  接下來是劓刑,本就被敲碎牙齒,又挨過幾拳,斷了鼻梁的趙高,現在永遠失去了他那嗅覺靈敏的鼻子,面容好似鬼怪,說話更加含糊不清。
  而後是腐刑,早已磨了半響刀的宮中刑官上前,亮出了特質的刀斧——據說武忠侯欲更律令,放空關中諸宮室,以後宮廷不再接收宦官,腐刑也將減少,只有強暴女子的犯人會被施以宮刑。
  過程很難看清,只知趙高發出了殺豬般的慘叫,他那血淋淋的玩意被割得幹凈,高高舉起展示,又扔到人群中,被眾人踩成了肉泥,粘在無數人鞋履底部。
  接著,趙高的左右腳也被活生生剁下,不少穿著踴,壹瘸壹拐的獲釋隱官刑徒也來觀望。他們高高舉起自己的木踴,歡呼陣陣,感慨趙高也有今日——盡管他們受此刑罰不壹定是趙高所為,但並不妨礙眾人大快人心。
  至此,被摧殘了近半個時辰的趙高已半死不活,大流血導致他幾乎暈死。
  趕在還有壹口氣前,他頭、手、腿被拴在五匹馬所拉的繩子上,據說這些馬乃是趙高昔日為秦始皇駕馭的六駿,由其壹手餵養照料長大。
  眼下五馬驚懼,當重重的鞭子打在身上時,五馬也顧不上身後是舊日主人了,拼命向前邁步。
  隨著繩子繃緊,格格的骨骼拉扯聲響起,接著是皮肉撕裂,在狠狠又壹鞭子後,趙高的身體被徹底分成了五份!
  歡呼響徹集市,鹹陽人享受這場殘暴的歡愉。
  壹如壹百多年前,商鞅被處死時壹樣。
  有時候,死的人是誰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的死能平息“人民”的怒火。
  趙高終於是死了,其頭顱被帶走,要用石灰腌制,傳示關中,但其屍體還沒處理完,劊子手開始進行最後壹步:菹其骨。
  高高舉著斧斤與大錘,趙高的殘軀被壹點點分割,砸碎成肉泥,不多時,惡貫滿盈的趙高,終於骨肉無存……
  北伐軍士卒的阻攔稍稍放松,鹹陽人得以近前,他們痛恨趙高,於是有錢的捧錢場,欲扔錢向劊子手行賄,競價爭買趙高之肉生食之。
  但奉武忠侯之命,這種食人生番的行徑沒有被允許,只是在結束壹切後,焚灰揚之於路。
  於是眾人只能爭搶那些被燒焦的碎末,狠狠塞進口中,並以此炫耀為能事,至於未能搶到的人,則有些意猶未盡。
  好在武忠侯考慮到了這點,負責此次行刑的司馬欣又宣布了壹件事:
  “武忠侯將鑄趙高之俑,使之跪於始皇帝陵,及各地勛廟靖邊祠前,百姓有怨者皆可前往唾之!”
  於是鹹陽人才大喜,稍稍罷休,是日繼續他們的狂歡,士女賣其珠玉衣裝市酒肉相慶者,填滿街肆。
  黑夫本人未參與這場盛宴,只是在陸賈抵達官署,向他稟報今日所見所聞時,才搖了搖頭,留下四個字:
  “罪有應得。”
  趙高的死,足以泄鹹陽人之憤,至於胡亥,黑夫認為還得再等等,等到秋收減租,讓前後政策有所對比之後,才能算賬。
  他旋即看向陸賈,笑道:“妳以為如何?”
  “此舉的確大快人心。”陸賈話音壹轉:“然法令者,所以誅惡,非所以勸善,君侯欲撫秦民,光靠嚴刑峻法可不行。”
  黑夫並未否認:“這便是我召妳入鹹陽的原因了。”
  舊秩序已經摧毀,新秩序咎待確立。
  “罪人已遭懲戒。”
  “接下來,便是賞功了!”
  陸賈猜對了,戰爭告壹段落,關中已經廓清,黑夫在朝堂上將有大動作,首先第壹步,是要根據整場北伐戰爭的功勞高低,重定九卿人選,確立幫他做事的人……
  只不知他陸賈,能占據何位?
  而這九卿人選,又有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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