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吏

七月新番

歷史軍事

秦王政二十年(公元前227年)九月,秦國南郡安陸縣,傍晚時分,雲夢澤畔下起了雨,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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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省人力十倍!

秦吏 by 七月新番

2019-5-17 22:10

  郢縣又被稱之為“紀南城”,因為其正好在紀山之南,雲夢澤之西北。而距離郢縣和江陵最近的壹處銅礦銅官,就位於紀山之上。
  “荊楚之地,金、連、錫等礦藏遠比中原豐富多了,可惜多數還在楚國手中。”
  在巡查武庫的次日,李由帶著黑夫等人前往紀山巡視官營的銅工坊,銅官揚昔得知消息後,親自來岔路口迎接他們,大概是跟烈火礦場打的交道多了,此人比黑夫還黑了幾分……
  壹邊走,揚昔壹邊介紹起了自己的業務。
  “最大的壹處銅礦,當在左兵曹史家鄉附近……”
  黑夫聞言立刻想起來了:“莫非是銅綠山?”
  “然也,就是與安陸壹江相隔的鄂地銅綠山,據說從殷商時就有人在那開采銅礦,冶煉銅錠,經過周、楚千年開挖,依然源源不絕!”
  那裏的銅礦多到了什麽程度呢?據說每逢驟雨下過,沖去了山體表面的泥土後,滿山就會露出或綠或藍的星星點點,就是裸露在外的銅礦脈了。
  前世在初高中好歹學過點化學的黑夫記得,綠色,這應該是孔雀石的顏色,銅便是從中冶煉出來的。
  揚昔甚至給黑夫等人說,當年周昭王南征荊楚,就是為了獲得鄂地銅綠山出產的“美金”,作為戰利品帶回去鑄禮器。
  “結果周昭王就淹死在漢水,再也未能返回宗周。”說這話時,揚昔頗有些幸災樂禍。
  他還說,除了鄂南丘陵的銅綠山外,在江南地,六地,贛地,都有不少規模很大的銅礦。這些銅、錫之礦,便是春秋時期楚國敢於問鼎中原的底氣,難怪當時的楚莊王大言不慚地吹噓說:“楚國折鉤之喙,足以為九鼎!”
  這時候,壹行人出郢縣往北走了幾裏後,已經抵達了目的地,卻見這是壹處高出地表幾十米的小丘陵,綿延十余裏。
  “郡尉、左兵曹史請看,昨日才下過雨,這紀山上的壹些石塊是不是有隱隱的綠色?俗言道,上有丹砂者下有黃金,上有慈石者下有銅金,上有綠石者下有鉛、錫、赤銅,上有赭者則下有鐵,這紀山,就是壹座大銅山。”
  “但我聽說此地的銅礦質量不好,遠不如銅綠山。”李由有些嫌棄這座“銅山”,只感覺它是壹個雞肋。
  “郡尉。”
  揚昔好笑地說道:“就算將整個南郡的銅礦都加起來,恐怕都不及銅綠山的儲量多,而南郡每年所產的銅錠,也不到銅綠山的壹半……”
  “若是能將銅綠山奪過來,本尉也不必為銅鐵不足而煩惱了。”
  李由扼腕嘆息,但他也知道,楚人在江南地區仍然有不少兵力,負責看守鄂南銅綠山的就有兩三千兵卒。而秦國的戰略,更傾向於集中大軍進攻楚國的核心地區淮南淮北,不打算另開辟壹條江南戰線……
  黑夫在馬上放目望去,卻見這座小丘陵上的杉松已經被砍伐得差不多了,但還是隨著壹聲聲號子,半山腰不時有林木隨著呼喊轟然倒地,似乎非要將此地樹木砍光才罷休。
  “田律裏不是規定,春日不讓伐木麽?”黑夫如此問揚昔。
  “銅鐵官不在此例。”
  揚昔回答道:“畢竟是軍國之器,壹年到頭都不能熄火。”
  他又補充道:“不過正如左兵曹史所言,春日的木材濕潤,的確不好燒。所以更多的燃料,還是在秋冬之季,從大洪山、荊山處伐薪,再送到此處儲存備用。如今砍掉樹木,只要是為了挖下面的礦。”
  雖然這銅礦不大,但也有百余兵卒看守,並修築了圍墻保護,門禁森嚴。
  他們首先進入的是住宅區,應是供給銅官裏的吏、卒、刑徒居住的。
  黑夫瞧了兩眼,發現這裏的居住環境很是惡劣,被罰來做活的多是犯了重罪的刑徒,所以他們的勞動積極性不高,在鞭笞的催促下才從屋舍裏出來,沒精打采地往冶煉區走去。
  李由他們壹行人也在往冶煉區走,還未靠近,就聞到了壹股嗆鼻的味道,並感覺到了壹股灼熱。
  遠遠望去,只見前方豎立了十多個橢圓形的煉爐,不算爐下凸字形的夯土臺,只算爐身,基本都有壹丈高,每座煉爐相隔五丈遠,留出了安全的距離。
  這會,壹半的煉爐下邊都火焰升騰,黑煙從上方冒出,把小半個銅官都籠罩在內。
  數十個工匠、隸臣分別守在各自負責的煉爐周圍。有人墊著腳尖站在壘起的高臺上,舉起籮筐往爐裏下礦料;有的人光著膀子,推著簡單的風囊滿頭大汗地往爐中鼓風;工匠們則蹲在壹旁緊張地觀察著火候,試圖掌握開爐時間的。
  “凡鑄金之狀;金與錫,黑濁之氣竭,黃白次之,黃白之氣竭,青白次之。青白之氣竭,青氣次之,然後可鑄也。”
  這便是冶煉青銅時總結的觀色之法,利用高溫將裏面的銅單質冶煉出來。每當通紅的銅塊出爐,滾落到爐前的大坑裏,立刻有人取水,潑澆其上,水氣蒸騰,變成了白霧。這些銅塊再重新加熱,灌入土範,就能制出壹塊塊銅錠……
  那些剛煉出的銅錠,被工匠忐忑地送到李由面前,揚昔也告罪說,因為紀山的銅礦含銅不高,所以往往要許多礦石,冶煉兩三遍,才能得到純度較高的黃銅。
  黑夫左右看了看,沒有發現鑄造場,壹問才知道,冶煉出來的銅錠並不當場鑄造成兵器,而是送往郢縣西南的工坊區,和其他地方送來的銅、錫、鉛壹起匯合,搭配成合適的比例,才鑄造為青銅。
  眼看李由皺著眉在每個銅爐邊上打轉,查看銅錠的質量,黑夫便將揚昔喊了過來,問道:“處理礦塊的地方在哪?帶我去看看。”
  揚昔面露詫異,過去郡尉派人來巡查,基本只是在冶煉區轉壹圈,很少再往裏走的。於是便笑道:“左兵曹史,處理礦石的地方更臟,不止汙水橫流,還有石屑、粉塵亂飛,無甚好看的。”
  黑夫卻不管,讓揚昔帶路,果然繼續往裏走了百余步後,迎面便是飛舞的粉末,等黑夫閉上眼再睜開後,發現他們已經進入了貯礦場。
  數百名刑徒從紀山上挖出沾滿泥土的銅礦石後,便又用牛、馬等以筐運到流經紀山山腳的水流處清洗,再順著下坡路送到貯礦場。或黃或綠的銅礦石在這裏堆積如山。
  蓬頭跣足的赭衣刑徒在此勞作,他們大半的人被刮去了頭發,剃光了胡子,有的死刑犯脖子上還戴著木鉗,耷拉著頭,佝僂著腰。卻不耽誤他們在監工的鞭子下,努力幹活,用鐵錘、石夯等工具把整塊的礦石打碾成碎塊。
  這大概是整個冶煉過程最耗費時間,也最辛苦的壹個工序了,礦石堅硬,非得賣力氣砸許久才能變為可以入爐的碎礦。
  走著走著,黑夫只覺得眼前壹亮,因為他看到,在貯礦場的壹角,是壹排排的踏碓。不少灰頭土臉,瘦骨嶙峋的刑徒,正在上面用腳踩踏,讓踏碓的石錘不斷擡起又落下,將已經砸開的礦石舂得更碎更細……因為越是細的礦粉,越容易冶煉。
  黑夫頓時來了興趣,指著那邊道:“此處是何時開始用踏碓處理礦石的?”
  揚昔回答道:“大概是前年秋收後,此物開始被郡守府在各縣鄉推廣,用於舂谷。當時郡工師便覺得,踏碓也可以用於銅官,讓那些羸弱不能舉重物的刑徒踩踏,將礦石舂打得更細,的確比較好用,可惜依然不夠啊……”
  他指著周圍堆積如山的礦石,低聲道:“如今郡尉想要吾等增加冶銅產量,可不管增修多少爐竈,刑徒們處理礦石依舊快不起來。”
  原來,紀山銅礦的含銅量較低,所以每煉出壹斤銅,需要更多的礦石,光是處理礦石,已經讓刑徒們苦不堪言,每個月都要累死十多個人。
  黑夫頷首,心中已有了分寸,但暫時沒有動聲色,再度看了壹眼那些生活在水生火熱裏的刑徒,微微搖了搖頭,便與揚昔返回了冶煉場。
  隔著大老遠,他們就聽到了郡尉李由的咆哮。
  “本尉不管汝等如何做,接下來半年,務必交出比之前多壹倍的銅!”
  揚昔連忙過去,他和壹眾工匠都叫苦不叠道:“除非再撥給吾等數百刑徒來砸礦石,才能達到郡尉要求的產量,否則就算山上運下更多的礦,在外面建立更多的爐竈,也是無用!”
  這時候,黑夫卻插話道:“郡尉,下吏卻有壹個主意,或可解決這難題!”
  “哦?”
  李由和揚昔,還有壹眾臉上灰撲撲的工匠都看向了黑夫,眾人均想知道他有什麽主意。
  “下吏鬥膽,想向郡尉推薦壹個人,壹個工匠,因為下吏曾見他制過壹種器械,若用來處理礦石,不但能省人力壹倍,能得功效亦翻倍!”
  李由聞言大喜,問道:“真有如此人物?是何許人也?”
  黑夫道:“是下吏的姊丈,事關鑄造兵器,充實武庫,下吏只能舉賢不避親了!”
  “姊丈?”
  包括揚昔在內,壹眾工匠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有人不相信地說道:“左兵曹史,省人力壹倍,這也太誇大了罷,可不能因為他是妳姊丈,便如此吹噓啊……”
  他們總覺得,黑夫這是乘機安插親戚來郡裏,李由眼中也閃過壹絲懷疑。
  “這可不是吹噓。”黑夫道:“二三子可知道,踏碓還有壹個別名?”
  工匠們面面相覷:“安陸碓?”
  “然也!”
  黑夫拊掌笑道:“實不相瞞,我那姊丈名為櫞,正是做出了安陸踏碓的第壹人!姊丈曾對我揚言,說只要給他人手、錢帛,他便能將還需人力操作的踏碓,改造成不需人手,也能自動運轉的神器!”
  他開始大言不慚地吹噓了起來:“屆時,休說省人力壹倍,十倍亦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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