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3章 惺惺相惜

　　“不提那些老掉牙的事情了，來，秦兄弟，咱們喝酒！”
　　壹杯酒下肚，苗六指的眼睛愈發亮了，看著秦風說道：“不知道鬼見愁他老人家是否還在世呢？要是活到現在，也應該有壹百歲了吧？”
　　這人的年齡越大，就越是念舊，苗六指同輩的人，幾乎都已經故去了，眼下聽到和當年有壹面之緣的鬼見愁的消息，也是上心得很。
　　“師父他老人家幾年前去世了。”秦風搖了搖頭，臉上壹片黯然，可惜師父沒能聽聞到這樁隱秘，也算是壹個小小的遺憾吧。
　　“來，為鬼見愁前輩喝壹杯！”
　　除了早年縱橫江湖的那十幾年間，苗六指這大半輩子都活得謹小慎微，甚至連睡覺都不敢說夢話，生怕講出當年的事情。
　　眼下終於有個傾訴，苗六指的心頭像是搬開了壹塊大石頭，渾身上下都感覺舒坦無比，他再也不用怕酒後失言了。
　　“多謝！”
　　秦風舉杯敬了苗六指壹下，卻是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把這杯酒倒在了面北的方向，他知道師父好酒，這幾年每到師父的祭日，都會帶上幾瓶好酒去墳前祭拜的。
　　看到秦風的舉動，苗六指嘆道：“秦兄弟仁義，鬼見愁前輩收了個好徒弟，也不枉他當年嫉惡如仇。”
　　“苗老，我師父當年到底是個什麽人啊？”聽到苗六指的話後，秦風心中也起了壹絲好奇，他甚至都不知道師父有這個名號。
　　“怎麽說呢，雖然江湖上說前輩出手狠辣嗜殺無情，不過鬼見愁所殺的人，都有取死之道。”
　　苗六指頓了壹下，說道：“在抗戰的時候，死在鬼見愁手上的鬼子漢奸，更是不計其數，應該是對國家有大功的人，和他老相比，我這點私怨根本就不算什麽了……”
　　“原來師父是這麽壹個人？他解放後為何不說出當年幹的那些事情呢？”
　　聽到苗六指的講訴，秦風心頭卻是愈發困惑起來，以載昰當年的作為，就算是無功，也不應該在監獄裏呆上那麽多年。
　　不過秦風卻是不知道，日寇入侵，載昰恨極了那些漢奸鬼子，他雖然本領高超，但是在戰場上，壹人之力，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於是載昰多次進入到敵占區，暗中刺殺鬼子高級將領和有聲望的漢奸，曾經有壹次，在蘇北地區，將壹座縣城的漢奸縣長以及所有官員全部斬殺殆盡。
　　只是載昰後來才知道，那位漢奸縣長，其實並不是真的漢奸，而是委曲求全打入到鬼子內部的壹位有誌之士，這讓載昰心中愧疚不久。
　　在十多年以後，當時那位縣長所屬的政權取得了最後的勝利，建立了新的國家。
　　心中有愧也有懼的載昰，就將這件事埋在了心底，寧願背著個罵名做了幾十年的大牢，也沒敢承認自己的真正身份。
　　“來，秦兄弟，嘗嘗金生隆的爆肚，這羊肚板、羊肚葫蘆、羊食信兒、羊肚蘑菇四樣兒，可是爆肚中的四樣‘硬貨’，除了老京城人，知道的還真不多。”
　　看到秦風臉上露出困惑的樣子，苗六指笑道：“那麽多年前的事情了，也不用多想，像我們這種人，終日裏都在刀尖上跳舞，說不定哪天就會橫死街頭，鬼見愁前輩活了九十多歲，也算是善終了……”
　　苗六指在監獄中壹直不上訴不請求減刑，最後是老得不成樣子了，才被監獄給放了出來，他未嘗不是存了壹份明哲保身的念頭，有時候在監獄裏，遠比在這社會上安全多了。
　　秦風聞言點了點頭，說道：“苗老說的對，今兒不是聽到您說的這番往事，誰又能想得到這其中有那麽多的恩怨糾葛呢？”
　　在和苗六指的談話中，秦風甚至有種見證了歷史的感覺，這讓秦風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不知不覺之中，和苗六指兩人已經是幹掉了壹瓶二鍋頭。
　　“秦兄弟，老頭子我從出道以來，除了師父之外，就沒在偷這壹字上服過人……”
　　幾十年滴酒不沾的苗六指，此刻顯然也有些喝高了，右手壹翻，壹枚磨的異常光亮的銅板出現在了他的手背上。
　　之間苗六指的右手的六個指頭，飛快的動了起來，而那枚銅錢就像是蝴蝶壹般在他手上翩翩起舞，只是不管怎麽跳動，都不離苗六指手背分毫。
　　在飛快地翻滾了壹陣之後，苗六指手上的動作忽然變得緩慢了起來，而原本靈巧轉動的銅錢，突然間像是重於千鈞，猶如蝸牛爬壹般在緩緩挪動著。
　　看著苗六指的動作，秦風的臉上本來帶著笑意，不過此時卻是也變得嚴肅了起來，因為對於他們而言，想快……其實並不難，難就難在壹個慢字上。
　　手指動的快，可以控制銅錢的位置有很多，但是這壹慢下來，除了肌肉的蠕動之外，再也靠不得其它的手段。
　　苗六指展露出的這壹手，秦風也能做到，甚至在技巧上，還要強於對方。
　　不過秦風卻是做不到苗六指這般不帶絲毫的煙火氣，就像是銅錢長了腳壹般，慢慢地在其手背上爬行著，這已經脫離了技巧的範疇，而是苗六指幾十年來的壹種感悟。
　　手背忽然壹顫，那枚銅錢突兀地消失掉了，苗六指雙掌壹拍，說道：“秦兄弟，老頭子喝多了，這點雕蟲小技，可還能入得法眼？”
　　十多歲出道就闖下了偌大的名聲，苗六指也是天賦過人之輩，面對猶如當年自己的秦風，他也想看看，得到主門傳承的人，究竟要比自己強出多少。
　　“苗老，您這壹手玩的是出神入化啊，當今之世，能做到的恐怕超不過三個人……”
　　似乎被自己說的話分散了精力，秦風右手端著的酒杯，忽然歪了壹下，壹杯酒卻是直直往桌上的菜中倒了過去，秦風連忙側了下身體，伸出另外壹只手將桌上的菜拉到了壹邊。
　　秦風拿過壹條抹布將桌上擦了下來，苦笑道：“您看我，這真是喝多了。”
　　“無妨，秦兄弟，要不要露壹手？”
　　苗六指笑著擺了擺手，不過話聲剛落，臉上的笑容忽然凝住了，繼而苦起了臉，說道：“佩服，佩服，老頭子算是心服口服了，主門壹脈，果然是名不虛傳！”
　　右手伸到口袋裏，苗六指卻是發現，剛才自己所把玩的那枚銅錢已經不見了，看著面前壹臉醉意的秦風，苗六指抱起雙拳深深的行了壹禮。
　　這偷竊的技藝，有時候是需要外部環境來配合的，很顯然，秦風剛才的那番作為，其實就是為了給自己出手打掩護，這樣的事情，苗六指早年也是經常做的。
　　作為盜門當年的天才，苗六指在秦風酒歪倒之時，其實已經在防備對方了，但是他怎麽都沒想到，即使在自己如此防備下，秦風仍然能偷到衣兜裏的那枚銅錢。
　　“秦兄弟如此年輕，又有這般本領，當可壹統盜門，然後再將外八門聯合起來，揚名江湖指日可待啊！”
　　想到師父當年的心願，苗六指忍不住有些激動，如果江湖外八門真的能壹統，那絕對是近數百年來江湖上最大的壹件盛事。
　　“揚名江湖？”
　　秦風聞言搖了搖頭，伸出了右掌，苗六指的那枚銅錢赫然出現在了掌心裏，做著和苗六指相同的動作，秦風說道：“苗老，當今社會已經和解放前不同了，揚名江湖之際，恐怕也是小子吃槍子的時候到了！”
　　“這個……”
　　聽到秦風的話後，苗六指忍不住楞在了當場，他心情激蕩說出的那番話，卻是忘了自身這幾十年的遭遇了。
　　“小小年紀能看得如此透徹，倒是老頭子我著相了，自罰壹杯……”苗六指搖了搖頭，端起了壹杯酒剛要喝的時候，眼睛卻是被秦風的動作給吸引住了。
　　此時秦風手上的動作也變得十分緩慢，他對肌肉的控制要比苗六指更強，不過似乎是想讓苗六指看清自己的動作，好幾個步驟秦風都停頓了下來。
　　“明白了，我明白了！”當銅錢消失在秦風手背上的時候，苗六指忽然大聲笑了起來，笑得手中的酒都灑了出去。
　　“秦兄弟，多謝了！”
　　苗六指將手中的酒壹飲而盡，站起了身體，對著秦風深深地鞠了壹躬，直起身後說道：“雖然練不出來了，不過能得其中真諦，老頭子我死亦無憾了……”
　　苗六指之前讓秦風露壹手的意思，就是想憑借著自己多年的經驗，觀察壹下主門絕技的手法，以他的天賦加上秦風故意放緩的動作，那訣竅真的被他看了出來。
　　“苗老，我可什麽都沒做啊。”
　　秦風笑著搖了搖頭，卻是不肯承認，外八門主門這壹脈中的技藝，向來是嚴禁傳於外八門中人的，恪於師訓，秦風只能用這種辦法讓苗六指自行領悟了。
　　“我也什麽都沒看見。”
　　苗六指自然知道秦風在忌諱什麽，兩人對視了壹眼，同時哈哈大笑了起來，不同年齡不同身份的兩個人，此刻心中都有壹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媽的，壹個死老頭子，有什麽事笑得那麽開心啊？難不成趕著去見閻王？”
　　就在秦風和苗六指笑聲還未停歇的時候，四合院的大門突然傳來壹聲響，被人硬生生從外面用腳給踹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