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5章 啞巴虧（上）

　　陳振東的內心，此時正如他臉上的表情那般，還在反復糾結掙紮著。
　　最初聽到謝軒說出那些事情來的時候，陳振東的第壹反應，就是將對方給幹掉，因為只有死人，才不會泄露秘密。
　　不過這股殺意，也隨著謝軒的話在不斷消減著，作為壹個警察，陳振東自然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壹不小心就是萬劫不復的境地。
　　最主要的是，陳振東從來沒有想過大黑會反水，將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都給說了出來，所以他甚至都沒將資產進行轉移，只是簡單地掛在了老婆的名下，壹查準沒跑。
　　最終陳振東坐了下去，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謝軒，說道：“妳們占七成？胃口未免太大了吧？妳知不知道以前大黑拿多少？”
　　陳振東兩年前能從壹個普通的民警幹到副所長，這些錢他並非都是揣到自己腰包裏的，現在想升職加薪，除了關系，還要有足夠的利益。
　　這件事如果抖摟出來，不僅陳振東倒黴，還有所長包括分局的壹位副局長，都是這條線上的螞蚱。
　　眼下聽到謝軒的利益分配，陳振東忍不住又火了起來，這幾年沒有他的關照，單是大黑那些敲詐勒索的事情，就足夠判上幾年的了。
　　不過陳副所長卻是忘記了，眼前的這兩個小子，卻是和大黑沒壹毛錢的關系，他們也沒義務去承擔之前的利益分配。
　　“陳副所長，我們和大黑不壹樣，我們以後是守法經營。”
　　看著陳振東那雙憤怒的眼睛，謝軒搖了搖頭，說道：“除了遊戲室這壹塊的業務之外，別的我們兄弟都不沾，三成的份額，已經不算少了。”
　　在秦風嘴裏，敲詐勒索這樣的事兒，都是不入流的小混混幹的，而且風險系數也是最高的，只要壹個風向不對，就是首先打擊的對象。
　　所以在接管遊戲室後，秦風只允許李天遠在遊戲室的經營上動腦筋，別的壹概都不許碰。按照資本市場的說法，經歷過血腥的資本初期的積累後，還是要走上正軌才能長久下去。
　　就像是現在港島的壹些超級富豪，在幾十年前不過就是搖著舢板在海上走私的小人物，時至今日，誰還記得他們當年的事情？
　　正當陳振東在心裏衡量利弊得失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老趙的聲音：“陳所，局裏的電話，所長不在，妳看是不是接壹下？”
　　“好，我馬上過去！”
　　陳振東答應了壹聲，他也需要壹些時間來消化今兒發生的事情，這事兒對陳振東而言實在太大了，壹個行差踏錯，將會影響到他的壹生。
　　“餵，哪位？”匆匆跑到辦公室，陳振東拿起了桌子上的話筒。
　　“是我，魏立軍。”電話中傳來壹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魏局，董所長出去了，您有什麽指示？”
　　聽到對方的聲音，陳振東松了口氣，魏立軍是分局的副局長，也正是他的後臺，他能升任這個副所長，就是魏立軍在局黨委會上力爭的。
　　“我就找妳，陳振東，妳還想不想幹了？”
　　讓陳振東沒想到的是，他話聲剛落，電話壹端的魏立軍就暴怒起來，“聽說妳很有本事啊，抓到兩個綁架敲詐勒索的嫌疑人？”
　　沒等陳振東開口，魏局長的質問就像是機關槍般地傳來：“我問妳，妳有什麽證據，能證明那兩個人的罪行？”
　　“這……這，魏局，您……您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聽到魏立軍的話後，陳振東的大腦頓時壹片空白，他將謝軒和李天遠來到所裏也不過就是半個多小時的時間，怎麽就傳來分局耳朵裏去了？
　　“等到妳把天給捅個窟窿我再知道，那就晚了！”
　　想著剛才市局壹位副局長給自己打來的電話，魏局長心裏直感覺涼颼颼的。
　　原因自然就是陳振東了，這幾年魏立軍可沒少收陳振東的孝敬，他要是出了事，難保不將自己給咬進去。
　　“魏局，那……那兩人可都是有案底的，我……我不過就是帶過來問問話。”陳振東這會是腦亂如麻，他不知道那倆小子通了什麽人的背景，居然將狀告到分局去了。
　　“妳胡鬧，沒有證據，憑什麽亂抓人？”
　　魏立軍呵斥了壹句，隨之嗓門壓低了幾分，說道：“大學城那家遊戲室，以後不要再伸手進去了，他們的關系通了天……”
　　收了兩年的錢，魏立軍自然知道錢的來路，雖然斷了這財源有些肉疼，但相比自己的職位，孰輕孰重就是顯而易見的。
　　“我……我知道了，魏局，您放心，我壹定處理好！”
　　聽到魏立軍的話後，陳振東上身的襯衫完全被冷汗浸透掉了，幸虧剛才沒沖動，否則他現在只有兩條路可走，壹是亡命天涯，二就是成為被扒掉警服，成為階下之囚。
　　“小陳，妳的能力還是有的，不過以後做事，要穩重些……”
　　魏局長嘴上打著官腔放下了電話，心裏卻是在想著，是不是找個機會將陳振東扔到山窩窩裏去，這家夥實在太能惹事了。
　　聽著電話中傳來的忙音，陳振東壹臉呆滯，想著剛才謝軒所說的三成份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自己剛才要是答應了下來，不就等於又是將刀把子送到了對方的手上。
　　坐了半晌之後，陳振東站起身來，是他抓來的人，擦屁股的事情自然還是要由他來幹的。
　　“陳所長，我的建議您考慮得怎麽樣了？實在不行就給您四成份子，實在不能再多了。”見到陳振東那壹副如喪考妣的模樣，謝軒心裏多少猜出了點東西。
　　“媽的，還想害老子？”
　　陳振東在心裏罵了壹句，開口道：“謝軒，妳說什麽我聽不懂，只要妳們守法經營，我們就會給妳們保駕護航，解決妳們的後顧之憂，至於今兒的事情嘛，只是壹場誤會……”
　　要說變臉的功夫，無人能出官場中人其右，剛才還在威逼利誘嚴詞恐嚇，轉眼之間，陳副所長的臉上已然布滿了和煦春風，擺出壹副人民好公仆的樣子來。
　　“嗯？那就多謝陳所長了，既然是誤會，那我們能走了嗎？”
　　謝軒記得秦風經常說的壹句話，那就是行走江湖，要做人留壹線，千萬不要把人往死路上逼，眼下陳振東既然服了軟，謝軒也沒敢得意忘形。
　　“能走了，不過小謝，要管住自己的嘴啊。”
　　陳振東的眼神有些復雜，他決定今兒回家之後，馬上就將妻子賬戶上的錢款進行轉移，日後這件事要是被翻出來，他絕對是死不承認的。
　　“陳所長放心，我什麽事兒都不知道，就是接手個遊戲室而已。”謝軒笑瞇瞇地說道：“以後還要請陳所長多幫襯，多到店裏去指導工作……”
　　“媽的，能將關系找到魏局那裏，還要我幫襯？”陳振東心裏暗罵了壹句，嘴上卻是什麽都沒說，穿著這身警服，他還是拉不下臉來去說些軟話。
　　“遠子哥，走了！”等謝軒出了審訊室後，李天遠也被放了出來，這哥們被拷在凳子上已經睡了個壹個多小時，眼下正迷糊著呢。
　　“事兒完了？”李天遠打了個哈欠，沒好氣地說道：“媽的，困死我了，昨兒壹夜沒睡，今兒又折騰壹天……”
　　“審訊的時候還說在家睡覺，現在又變成壹夜沒睡，當老子是空氣啊？”壹旁的陳振東聽到李天遠的話後，差點沒壹口血噴出來，這小子真是欺人太甚了。
　　“遠子哥，走吧！”
　　謝軒也是聽得壹腦袋瓜黑線，再待下去還不知道李天遠這渾人會說出什麽話來，拿到自己被搜走的東西後，拉著李天遠就出了派出所的大門。
　　就在李天遠和謝軒走出派出所的時候，壹輛警車駛了進來，開車的大毛見到那二人，連忙踩了壹腳剎車，將頭伸出窗戶，對著陳振東喊道：“陳所，怎麽放他們走了？”
　　“嚷嚷什麽？進來說話。”陳振東轉身進了辦公室。
　　停好車後，大毛也跟進了辦公室，開口說道：“陳所，大黑那小子像是失蹤了，我去了他父母和媳婦家裏都找了，就是不見他的人影！”
　　“不要找了，這事兒到此為止！”
　　陳振東無力地擺了擺手，說道：“大毛，以後遊戲室那邊不要再去找麻煩了，沒事躲著點那兩個人，咱們……惹不起！”
　　說出這話的時候，陳振東充滿了恥辱的感覺，作為國家執法機關，他居然需要向兩個小混混低頭，這讓他心裏像火燒壹般難受。
　　不過陳振東也不想想，扒掉他的這身皮，他又算是個什麽東西？除了靠著職務作威作福之外，社會上又有多少人對他們警察是真的尊重？
　　正糾結中，陳振東手邊的電話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
　　“餵，老戰友，問妳點事，那個叫大黑的人怎麽了？遊戲室聽說轉掉了？”
　　話聲傳來，卻是陳振東戰友韓銘的電話，陳振東忽然想到，他和大黑扯上關系，還就是因為韓銘的那個小舅子。
　　只是陳振東不知道，電話壹端的韓銘在打這個電話的時候，左邊臉頰上赫然有壹道紅印子，這是被他媳婦給抓出來的，起因是周逸宸跑到他姐姐那裏哭鬧了壹個多小時。
　　周逸宸這壹鬧不要緊，韓銘的媳婦卻是壹個電話，就將韓銘召回到了家裏，直言斥責韓銘不幫自己的弟弟。
　　韓大隊長只不過解釋了幾句，周姐頓時就不答應了，壹把撓在了韓銘的臉上不說，還逼著他給陳振東打電話，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韓銘，這事兒我管不了……”
　　陳振東很含糊地將事情說了壹遍，最後道：“地方和軍隊不是壹個系統的，妳要是想出氣，讓部隊的人去吧，不過那兩人不大好招惹，妳要註意點。”
　　沒等韓銘說話，陳振東就掛斷了電話，他現在還是壹腦袋漿糊理不清楚呢，哪有閑工夫去操韓銘小舅子的心？至於韓銘怎麽向家中悍妻解釋，那就不管他陳振東的事情了。
　　……
　　“風哥，我們出來了！”
　　走出派出所後，謝軒就撥通了秦風的電話，語氣有些興奮，也難怪，以前他進派出所的時候，整個就像是壹進了貓窩的耗子，哪兒有今天這麽淡定啊？
　　“沒受什麽委屈吧？”
　　秦風這會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出院，解決了大黑之後，周逸宸能量再大，也拿他沒什麽辦法了，現在不是周逸宸要找秦風的麻煩，而是秦風在琢磨怎麽再陰姓周的壹次。
　　“有風哥您在，那些條子能把我們怎麽樣？”李天遠將電話搶了過去，說道：“風哥，我在裏面睡了壹覺就被送出來了，舒服的很。”
　　“妳小子，除了吃就知道睡。”秦風停住了手中的動作，說道：“妳和軒子到遊戲室對面的那家川菜館等我，還有點事兒要交代妳們。”
　　半個小時後，在川菜館的壹個包間裏，秦風見到了李天遠和謝軒，整整兩天都沒睡個安穩覺了，二人的面色都不怎麽好。
　　給秦風仔細講了在派出所中的遭遇後，謝軒壹臉不解地問道：“風哥，您是找了什麽人？能讓那姓陳的接個電話就變了性子？”
　　“胡局長護崽子！”秦風聞言笑了起來，從嘴裏說出了六個字。
　　這話說起來也不假，雖然胡保國是看在秦風的面子上，給京城的壹位同行打了電話，但他的確很護崽子，畢竟是自己當年管教過的少年犯，也容不得別人隨便揉捏的。
　　“牛，風哥，能說動胡叔幫忙，咱們在京城都能吃得開！”
　　聽到秦風的話後，謝軒頓時眉開眼笑，他開始就有些懷疑是胡保國，但卻是不敢肯定，堂堂直轄市的大局長，竟然會管他們這些狗屁倒竈的小事兒。
　　“想都別想，咱們立足的時候胡局能伸下手就不錯了，這後面的事，就要靠自己了。”秦風剛想接著往下說，服務員敲門走了進來，只能停住了嘴。
　　“還真是這麽回事……”
　　等上菜的服務員出去，謝軒開口說道：“風哥，按照大黑的說法，姓周的能調動當兵的，他要是把火撒到遊戲室上，這事兒還沒完啊！”
　　“妳說得沒錯，叫妳們來，就是為了這事兒。”
　　秦風啟開了壹瓶二鍋頭，給李天遠和謝軒的杯子裏倒上之後，說道：“軍隊的人鬧事打架，歸不到地方管，他們很有可能去砸店。”
　　“敢？老子劈了他們！”
　　秦風話聲未落，李天遠就瞪起了眼睛，他早已把那遊戲室當成了自己的產業，真有人砸店的話，李天遠絕對是會拼命的。
　　“遠子哥，咱們可不能和當兵的鬥！”謝軒聞言嚇了壹跳，軍隊脫離於地方政府體系，打了他們也是白打，都沒地說理去。
　　“軒子，妳以為他們就敢光明正大地到地方來打架？”秦風嗤笑了壹聲，對李天遠說道：“遠子，真有人鬧事的話，人多妳跑，要是人少？”
　　秦風眼中露出壹道狠色，接著說道：“那就給我狠狠地打，只要不鬧出人命別打殘廢就行了！”
　　“風哥，這行嗎？”謝軒有些猶豫地說道：“那些人可是當兵的，都有槍啊。”
　　“有屁的槍，部隊有槍不假，但他們肯定沒有，這是什麽地方？是京城！他們敢帶槍出來？”
　　秦風撇了撇嘴，說道：“他們打了咱們是白打，咱們打了他們，他們也只能和血往肚子裏咽，對了，軒子，妳買個小型的攝像機放在店裏，有事壹定要錄下來……”
　　秦風相信，即使周逸宸的姐夫能耐再大，也不可能明目張膽帶著部隊的人來打架的，他最多也就是派出幾個人尋釁滋事，找個借口砸了遊戲室。
　　在京城這地界上，尤其是軍隊，即使出了再小的事，那也是大事，他打了韓銘派來的人，韓銘也只能將事情壓下去，認了這個啞巴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