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昨三五兮既滿，今二八兮將缺

　　夜。
　　壹輪明月掛在星空，雖然沒有十五、十六的圓，卻更加淒美。
　　李楊坐在地上，背靠著蕓娘的墓碑。
　　地面是涼的，墓碑更加冰涼，卻讓李楊回想起蕓娘火熱的嬌軀，牛奶白的皮膚，緞子般令人愛不釋手的光滑……
　　“昨三無兮既滿，今二八兮將缺，世上的事就是如此，別傷心了。”壹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不管妳信不信，我真的沒事。”李楊眼皮都不擡，有些無奈的回道。
　　說實話總是沒人信。
　　“想不想喝壹杯？”聶風擡了擡手，手裏還真拎著壹壇酒。
　　李楊睜眼了，奇怪的看著聶風，“看來妳心情很差，怎麽？又被雄霸傷心了？”
　　“這叫什麽話。”聶風苦笑壹聲。
　　“正常來說，我應該問妳是不是被明月傷著心了，可我很確定，明月傷不著妳，反而是妳在傷明月，所以現在能傷著妳心的人，也就只有妳那位恩師了。”
　　李楊壹邊說著，壹邊站起身，走過去，接過聶風手裏的酒壇，打開來，直接對著酒壇喝了壹口，然後又丟了回去。
　　朋友，當然會在妳愁悶的時候，陪妳壹起喝酒。
　　聶風擡手接住酒壇，仰頭悶下壹口，酒液順著嘴唇淌下，浸濕了胸前衣襟。
　　誰是真沒事，誰是真傷心，壹目了然。
　　“說說吧，雄霸又給妳出什麽難題了？”李楊還真有些好奇。
　　“唉。”聶風無奈的嘆息壹聲，從懷裏掏出壹張請柬。
　　正猶豫著要不要給李楊看時，李楊卻自己動手搶了過來。
　　請柬內沒有任何內容，整張大紅請柬上，就只有封面上有壹個燙金的“請”字。
　　“這什麽請柬？雄霸要成親？”李楊好奇的問道。
　　“噗”
　　聶風剛喝下去的酒，全都噴了出來。
　　他哭笑不得道：“妳可真會開玩笑。”
　　李楊擦了擦臉上被噴到的酒液，“其實我是認真的。”
　　聶風無力的擺擺手，“都火燒眉毛了，妳還有心情說這些。”
　　“哦？”
　　“妳挑戰劍聖之後，師父是不是來找過妳？”聶風突然問道。
　　李楊回憶了壹下，點頭道：“是有這麽回事。”
　　“他是不是說過，若妳能贏劍聖，便大擺宴席，為妳慶功？”聶風又問道。
　　他這壹說，李楊才想起，好像真有這麽壹茬。
　　當時雄霸只是嘲諷他不自量力的玩笑話，李楊根本就沒放在心上，他相信當時雄霸也沒放在心上，但現在就不壹定了。
　　李楊低頭看著請柬，“難道這請柬是邀請我的？”
　　聶風點點頭。
　　氣氛突然沈默了。
　　任誰都能看出，這是壹場鴻門宴。
　　好壹會，李楊才擡起頭，說了壹句，也不知是嘲諷，還是感嘆，“雄霸，到底就是雄霸。”
　　他從來沒有與雄霸為敵的意思，可顯然雄霸不這麽想。
　　“妳可以不去。”聶風重重道。
　　“我要是不去，妳可就有麻煩了。”李楊壹語道破本質。
　　三個弟子中，步驚雲叛逃，聶風因為明月的事情，讓師徒關系產生不合，最近天下會的事，雄霸幾乎都交給秦霜去辦，可偏偏邀請李楊這樣的小事，卻交給了聶風……司馬昭之心已經昭然若揭了。
　　“唉，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聶風深深嘆息道，又仰頭灌酒。
　　李楊卻把酒壇搶了過來，笑著拍了拍聶風的肩膀，“以我的武功，雄霸想對付我不太可能。”
　　這點聶風倒是相信，與劍聖壹戰，他可終於見識到了李楊的實力，憑著他對雄霸的了解，也認為李楊此行只要謹慎些危險並不大，不然也不會跑這壹趟。
　　“時間。”李楊問道。
　　“兩日後午時。”聶風道。
　　午時，不正是砍頭的好時候嘛。
　　李楊笑著喝了壹口酒，玩笑道：“地點應該不是午門吧。”
　　聶風可笑不出來，沈重道：“天下第壹樓。”
　　李楊點點頭，突然神色壹動，“妳該去陪明月了，不然，她該沖過來搶人了，正好她那裏有些東西，是專門給妳的。”
　　“什麽東西？”聶風不由問道。
　　“雪飲刀，傲寒六訣。”李楊道。
　　“是我家的祖傳之物？”聶風豁然而起，驚道。
　　李楊點點頭，“我得到這兩件東西，壹時間也找不到妳，就只能先交給明月了，事情原委也告訴她了，妳有什麽問題，去問她吧。”
　　“可妳。”聶風猶豫道。
　　“我自然有人陪。”李楊笑著瞟了壹眼身後。
　　聶風不由看去，卻只看到高高的院墻，並沒有人。
　　正想問是誰時，李楊卻揮揮手道：“快走，快走，不要打擾我和女孩子聊天。”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聶風還能怎麽辦？
　　只能無奈的離開了。
　　不消片刻，院內真就多出壹個姑娘。
　　“妳可算來了。”李楊轉了個身，打了聲招呼。
　　“妳知道我會來？”獨孤夢疑惑的問道。
　　“妳當然會來，因為妳認為我會死，所以要來給我收屍，再不濟也要來我墳前吊唁壹下。”李楊很不雅的張開兩腿坐在地上，面朝獨孤夢，壹手搭著酒壇。
　　“我憑什麽要給妳收屍、吊唁？”夜色昏暗，有些看不清李楊的臉，獨孤夢壹邊問，壹邊忍不住走近了些。
　　她壹個姑娘家，自然不能像是李楊似的，岔開兩腿坐在地上，於是站在李楊身前，低頭看著李楊。
　　“難道妳敢說，沒想過給我收屍？”李楊反問道。
　　“……沒想過”獨孤夢有些心虛道。
　　李楊笑了笑，沒有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
　　獨孤夢卻對他的笑容有些不滿，辯道：“就算我想過給妳收屍，那也是過去。”
　　李楊並沒有爭辯什麽，語氣突然變得有些虛幻起來，“我把劍聖葬在五裏外的壹處孤山了，有些荒，但勝在僻靜，不會有人打擾，如果妳想換個地方，我現在就可以帶妳去。”
　　獨孤夢沈默了壹陣，道：“不用了，無雙城已經淪陷，我就算想換個地方安葬大伯，也無處可去。”
　　“這是給妳大伯身上的東西，算是遺物吧。”李楊從懷裏掏出壹本劍譜，遞給獨孤夢。
　　“劍二十二？”獨孤夢看了壹下劍譜，雖然沒見到劍二十二，但辨別真假的眼力還是有的。
　　“妳居然肯給我？”
　　“不給妳還能給誰？”李楊笑問道，仿佛在做壹件天經地義的事。
　　將死者遺物給死者家屬，的確是壹件天經地義的事。
　　但這是江湖，而這是劍二十二劍譜，有誰會舍得交出來？
　　看著李楊，獨孤夢眼眶漸漸濕潤了，沈聲道：“妳是個好人。”
　　“千萬不要這麽想。”李楊可不喜歡被人發好人卡。
　　因為壹般被發好人卡的人，這輩子也就只能當個悲催的好人了，尤其是男人。
　　“如果妳要殺我報仇，我不會抵抗。”李楊突然說出這麽壹句。
　　獨孤夢嘴唇顫了顫，卻沒有說壹個字，更沒有拔劍。
　　見此，李楊嘆道：“妳是個明事理的好女孩。”
　　“好女孩？”
　　獨孤夢臉上滿是自嘲的表情，“如果我告訴妳，今天妳和我大伯決戰開始到結束、壹直到現在，我都在場，卻眼睜睜看著大伯的劍法被妳擊敗，看著大伯惱羞成怒，看著大伯那壹式駭人的劍二十三，看著斷浪趁妳走後潛入院中，抱著斷掉的火麟劍痛哭……”
　　她最後嘆了口氣，看向李楊，“我壹直都在看著，卻連個面都沒露，現在妳還覺得我是好女孩嗎？”
　　李楊搖頭道：“在我眼裏，妳壹直都是好女孩。”
　　他舉起手中的酒壇，“要不要喝點？”
　　獨孤夢壹怔，看著李楊真誠的臉，以及那壹壇酒，心中的愁苦似乎再也憋不住了，壹把拿過酒壇，仰頭就喝。
　　喝的比聶風還猛，還急，最後還被嗆到了。
　　“咳咳……”獨孤夢咳嗽著，櫻唇周圍全是酒液，透著壹種淒慘的美。
　　“我不懂，真的不懂。”
　　她又是灌了幾大口酒，喝得越大，情緒就越激動，指著李楊，大聲道：“我明明已經向大伯解釋過了，他卻怪我心向外人，給獨孤家丟人，我也勸過妳不要打了，可妳偏偏不聽，這明明就是壹場誤會，壹個錯誤，妳們都知道，可為什麽就是不聽勸，執意要打？”
　　“或許是想爭壹口氣吧。”李楊道。
　　“氣？”獨孤夢不解道。
　　“對，氣！怒氣、怨氣……人生在世，爭的就是這壹口氣，尤其是對男人，不管好壞，不管對錯，都要爭。”李楊解釋道。
　　“妳們男人，真是不可理喻。”獨孤夢冷道。
　　“這世上不可理喻的事情太多了。”李楊搶過獨孤夢手裏的酒壇，也不避嫌，對著酒壇張口就喝。
　　剛喝壹口，便又被獨孤夢搶走了。
　　她紅著臉，竟也不避嫌，仰頭灌酒，順著唇邊灑下的酒液，甚至都滴到了李楊頭上。
　　李楊完全不介意，又去搶過酒壇來喝。
　　就這樣，在兩人的搶奪下，這壇酒很快就見底了，歪倒在地上，而獨孤夢就像這空酒壇壹樣，也倒下了。
　　她毫無形象的倒在地上，頭枕在李楊懷裏，雙頰微醺，眼神迷離，手指晃悠悠的指著不遠處蕓娘的墓碑，語氣中滿是羨慕，“給我……講講她的故事。”
　　“她叫蕓娘……”
　　李楊沒有醉，但眼神卻比獨孤夢還要迷離，腦海中再次浮現出蕓娘比牛奶還白的、比緞子還要光滑的肌膚。
　　她含著笑向自己走來，仿佛又要像以前似的伺候他睡下。
　　於是，他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