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老人與少女（上）

　　天下會果然來的很快。
　　所以李楊走的也很快。
　　無雙城.城北。
　　這裏是壹片荒地，連野草都沒幾根，仿佛是將無雙城內所有的荒蕪，都集中在了壹起，光是看著，就有人意興闌珊，懶得再往前走了。
　　“這裏還真荒啊……”座下黑馬發出壹聲鼻響，仿佛在贊同李楊。
　　李楊拍了拍馬屁股，“快走快走，不然，今晚妳就要餓肚子了。”
　　黑馬發出壹聲輕嘶，加快了速度。
　　半響後。 咦？
　　這種荒地深處，居然還有人住？
　　李楊詫異的看著前面，大概十丈遠的茅屋。
　　茅屋顯然經過精心修繕，屋頂的茅草是新的，鋪得整整齊齊，本該醜陋的泥巴墻，卻比城主府的墻面還要漂亮，孤零零的圈在壹座院子內，明明是茅草屋，卻給人壹種高貴的孤獨感。
　　李楊見過無雙城內的貧民窟，那裏有的是茅草屋，可那裏所有的茅草屋加起來，也不及眼前這座萬分之壹。
　　“來者何人？”茅草屋內傳出壹聲中氣十足的聲音。
　　“路人。”李楊淡淡回道，心底卻震驚不已。
　　居然能在十丈開外發現自己，而且還肯定是人，而不是飛鳥，或是其他野物，光是這份內力，他就遠遠不及，或許，獨孤壹方也比不上。
　　“從來沒有路人會來這裏。”茅草內的主人，顯然不信李楊的話。
　　“那是因為妳從來沒有看到我。”李楊不卑不亢道。
　　他沒有因為知道對方是個絕世高手，便放低姿態，這人本來就不相信他的話，如果他再表現得恭恭敬敬，只會讓對方覺得他更加可疑。
　　茅草屋內的語氣明顯壹滯，然後略感興趣道：“那老夫倒要看看妳這個路人。”
　　“吱呀”茅草屋的門推開，走出壹個六十多歲，須髯整齊的老人。
　　他的確很老，但他的腰比二十歲的小夥子還要直。
　　“看夠了？”老人問道，代表他已經觀察完李楊。
　　李楊點點頭，他也已經觀察完老人。
　　“看出什麽了？”老人仿佛很想聽聽這個與眾不同的路人，會對自己做出什麽樣的評價。
　　“比我想象中的要老。”李楊如實道。
　　“老？”老人壹皺眉，顯然不太滿意。
　　“剛才聽妳的聲音中氣十足，我原以為會是位四十多歲的中年大漢，卻沒想到，是位年過半百的老人。”李楊依舊是實話實說，語氣很平淡，就像是在和路邊偶遇的老人對話。
　　“是嗎？老夫……已經這麽老了”老人嘴裏喃喃，低下頭，看著自己整齊的胡子。
　　沒有壹根是黑的。
　　真的已經老了。
　　“不過妳的腰，卻是我見過的人裏，最直的，包括我。”李楊突然道。
　　聞言，老人忍不住看向李楊的腰，再看看自己的腰
　　貌似還真是。
　　這個發現顯然讓老人心情不錯，“妳這路人倒是有趣，何不進來喝杯水再走。”
　　李楊卻拒絕道：“不喝。”
　　老人明顯楞了楞，然後臉色壹沈，“妳怕老夫害妳？”
　　李楊搖了搖頭，“妳這的水壹定很貴，我沒錢。”
　　“錢？”老人的臉上扯出壹個很古怪的表情。
　　李楊指著他身後的茅草屋，“壹般茅草屋有兩種，壹種是給窮人住的，壹種招待富人住的。”
　　“會有富人願意住茅草屋？”老人詫異的問道，他這輩子還是第壹次聽到這種言論。
　　“有，而且收費很高，比那些客棧酒樓還要高。”李楊點頭道。
　　“簡直聞所未聞。”老人搖頭道。
　　“您妳就是嘛。”李楊笑道。
　　老人張了張嘴，遲疑的問道：“妳何以斷定，老夫是富人。”
　　“因為妳不是窮人，窮人可住不起這麽精致的茅草屋。”李楊說著，下了馬，輕快的走了過去。
　　推開院門，進入，來到老人身前，面對面站著。
　　老人壹臉奇怪的看著他。
　　李楊笑道：“剛才可是妳說要請我喝水，還不要錢，難道現在反悔了？”
　　老人沒有去倒水，反而唬著臉道：“妳可知道，數十年來，妳是第壹個敢踏入老夫三步之內的人？”
　　“不知道。”李楊好像在故意激他。
　　“現在知道了？”老人的眼神直直盯著他，。
　　很難想象，壹個遲暮老人，居然擁有壹雙比鷹還要銳利的眼神。
　　“不知者不罪嘛，何況，是妳讓我進來喝水的。”李楊不卑不亢道。
　　“是這個道理。”老人點點頭，指了指院中的水缸。
　　“水在那。”
　　“要我自己來？”李楊問道。
　　哪有主人招待客人，卻讓客人自己動手的道理？
　　“老夫的腰，豈能為妳而折。”老人的語氣中，透著壹股深深的驕傲。
　　“得。”李楊壹點頭，走到水缸前，拿起木蓋，用裏面的水瓢舀水，也不嫌棄，對嘴就喝。
　　“就沖妳這直挺挺的腰，我得多喝點。”李楊又舀起壹瓢。
　　“妳可以帶走壹些。”老人捋了捋胡須，含笑道。
　　“好主意。”李楊走出院子，解下馬背上的水囊，裏面明明有水，他卻倒掉，轉而去盛院中水缸裏的水。
　　老人壹直看著，忽然問道：“妳有沒有見過壹個人？”
　　“什麽人？”李楊問道。
　　“給老夫送飯的人。”老人淡淡道。
　　“瞧您這語氣，估計這個送飯人叫什麽，妳都不知道。”
　　“是。” “長相？”
　　“沒註意。”
　　送飯人在這老人眼裏，到底是有多微不足道啊。
　　李楊嘆道：“那妳現在怎麽又註意上了？”
　　“因為他已經六天沒給老夫送飯。”老人的語氣依舊淡然，仿佛根本就不關心那送飯人的生死。
　　李楊壹怔，“妳可別告訴我，妳六天沒吃過飯？”
　　“是。”
　　“……”李楊。
　　他有種很強烈的感覺，這個驕傲的絕世高手，之所以會走出茅屋和自己說話，應該是餓的。
　　“妳就沒打算自己做飯嗎？”李楊忍不住問道。
　　老人伸出雙手，“妳看老夫這雙手，像是做飯燒菜的手嗎？”
　　李楊還真走過來看了，看得很認真，然後嘆道：“的確不像。”
　　何止不像。
　　老人的手骨奇大，布滿老繭，洗衣做飯的人老繭會生在掌肉上，而他的老繭卻生在手指上，再聯想到他壹身絕世內力，不難想象，這壹定是壹雙握慣了某種兵器的手。
　　李楊視線從老人的雙手轉移，擡頭看著老人那淡然的眼神。
　　壹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六天不吃飯，居然不喊餓？
　　腰還那麽直？
　　李楊感慨道：“妳壹定有壹段輝煌的過去，所以才有這種難以想象的驕傲。”
　　“輝煌，很輝煌！”老人肯定道，眼神流露出回憶之色。
　　“您還想再輝煌？”李楊能感覺到老人那顆不服老的心。
　　老人眼中突然爆發出奪目的光彩，幾乎讓李楊無法直視，“老夫甘於平庸，但決不能死於平庸！”
　　李楊可以理解。
　　有輝煌過去的人，都不願意服老，所以晚年還想重復輝煌，而在年輕人眼裏，就是太能折騰。
　　李楊朝老人身後的茅屋看了壹眼，“想必妳這裏也沒有柴米油鹽吧？”
　　“當然沒有。”老人理所當然道。
　　李楊斷了想給他做飯的念頭，又問道：“幹糧能吃嗎？”
　　老人卻怒道：“妳在可憐老夫？”
　　“我只是在想，在荒地裏遇到的壹個怪老老頭，和壹個怪路人，有沒有緣吃頓午飯。”李楊總是能在某些時候，說出某些人愛聽的話。
　　所以老人笑了，大手壹揮，“既是有緣，有何不可？”
　　李楊壹點頭，轉身去馬背上的行囊中取出幹糧和酒。
　　老人還是沒有彎下腰。
　　李楊也沒彎。
　　兩人就站在院內，面對對，拿著幹糧，慢條斯理的吃著，仿佛這不是幹糧，而是壹頓珍饈美食。
　　李楊喝了壹口酒，將酒葫蘆遞過去。
　　“老夫平生，滴酒不沾。”老人看都不看，手裏撕下壹小塊饅頭往嘴裏送，慢條斯理的咀嚼。
　　李楊沒有勸酒，酒葫蘆很自然的拿回來，剛要喝壹口，卻聽到了馬蹄聲，還以為是自己的馬跑了呢，轉過頭壹看，原來東面正飛奔而來壹匹白馬。
　　馬很白，但遠遠沒有馬上的女孩的皮膚白。
　　女孩穿著樸素，年方二八，雖然風塵仆仆，但壹張明艷動人的臉，卻絕對是風塵遮掩不住的。
　　女孩騎馬狂奔而來，到了院外勒馬急停，不顧白馬難受的嘶鳴，跳下馬來，撲通壹下跪在院外，剛要開口，卻看到院內還有壹個陌生人。
　　--李楊。
　　女孩張開的嘴也合上了，但眼神卻不敢置信的看著李楊，仿佛這院內，除了老人就不應該再有其他人。
　　“來找妳的。”李楊咬了壹口手裏的肉脯，提醒道。
　　“不見。”老人漠然道。
　　“這麽漂亮的女孩也不見？”李楊語氣中帶有壹絲調侃。
　　千萬不要以為老人就不好色。
　　老人也是男人。
　　尤其是不服老的男人。
　　老人將手裏最後壹點饅頭咽下，“那是老夫侄女。”
　　“……”李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