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9章 高屋建瓴

　　天黑盡時。
　　張楚才禹禹回抵湖畔行營。
　　隔著老遠，孫堅和牛十三就領著壹大票老弟兄小跑著迎了上來，滿臉抑制不住喜悅的顫聲道：“楚爺，是正哥嗎？他人呢？”
　　張楚輕輕點了點頭，再搖了搖頭，神色說不出的蕭索……
　　他跟丟了。
　　沒追得上。
　　“傷亡輕點過了嗎？”
　　張楚不願孫堅在問，開口生硬的叉開了話題。
　　孫堅張了張口，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還是牛十三接過話茬兒，回答道：“這壹戰您沖在最前頭殺潰了北蠻人，弟兄們跟在您身後撿現成的，沒什麽傷亡。”
　　傷亡肯定是有的。
　　牛十三心頭有很精確的數字。
　　他只是不願意告訴張楚，怕他心裏又有負擔。
　　他們這些老人，跟了張楚六年，太了解他了。
　　北平盟是大家的北平盟。
　　榮華富貴也是大家的榮華富貴。
　　沒道理有福同享，有難幫主壹人兒當。
　　但牛十三不說，張楚也能猜到。
　　兩軍對壘，又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怎麽可能不死人……
　　他抿了抿唇角，輕聲道：“把戰死的弟兄們收拾妥當，壹路回家。”
　　牛十三使勁兒點了點頭：“屬下明白該怎麽做。”
　　張楚疲憊的擺了擺手，邁步往營地內行去。
　　剛打了壹仗，人困馬乏，今晚肯定是走不了了，只能就地紮營。
　　所幸打垮了這三萬北蠻人後，這附近的北蠻部落應該是拉扯不出什麽成規模的兵馬了，耽擱壹晚上也沒什麽大礙。
　　孫堅見張楚往裏走，忍不住跟了兩步，“楚……”
　　話還沒出口，大劉就重重的拉了他壹把，豎起眉毛沖他直瞪眼。
　　孫堅登時就偃旗息鼓了。
　　待張楚走遠後，大劉才壓著怒意，低喝道：“怎麽著，正哥就是妳大哥，不是楚爺的兄弟了？就妳著急上火，楚爺心頭啥事兒都沒有？”
　　孫堅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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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楚走進營地中心的帳篷坐下，就著甲士送進來的烤馬肉，反反復復的回想傍晚時與李正交手的每壹個細節。
　　血影人就是李正。
　　這壹點已經不須要再證實！
　　張楚不知道當年他是怎麽活下來，為什麽都過了這麽些年，都不回玄北州去找他們。
　　也不知道他是怎麽來的天極草原，又是怎樣在短短四五年間，從八品暴增到絕頂四品，還壹副走火入魔的瘋瘋癲癲模樣。
　　但現在，這些問題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
　　如何將李正找回去。
　　“血色……”
　　“吸血……”
　　“火行真氣……”
　　張楚低聲呢喃道。
　　許久，他突然猛地壹皺眉頭：“血魔真氣？”
　　張楚自身修的就是火行真氣。
　　對火行真氣，自是再敏感不過。
　　傍晚時，李正壹動手張楚就察覺到了，他使的是火行真氣。
　　只不過他當時並未太往心裏去。
　　因為他自身所修的焚焰真氣，乃是奇火榜第二。
　　天下火行真氣，能穩壓他焚焰真氣的，唯有排名第壹的紫焰真氣！
　　有這種底氣，他哪還需要去管別的氣海武者，修的是什麽火行真氣？
　　那位喜歡撕蔥的哥們，那句名言是怎麽說的來著？
　　我交朋友不在乎他有沒有錢，反正不可能比我有錢……
　　大抵，就是這個意思。
　　現在仔細回想，張楚才突然發現，李正與他對拼了壹百多招，刀氣竟未露絲毫頹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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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氣海武者的實力，是由境界、勢、功法、真氣特性、技法，乃至於江湖經驗、外功、身法、心態等等要素，構成的壹個龐大綜合體。
　　單單真氣層次上的差距，並不能直接拉開氣海武者之間的差距。
　　平庸的氣海武者，就算是走了狗屎運練成了最強的火行真氣：紫焰真氣，若無強大的“勢”做氣海根基，同境界照樣會被張楚吊打！
　　而六品的天才氣海武者，哪怕既練成了紫焰真氣，又領悟了強大的“勢”，境界不夠，照樣會被那些平庸的四品氣海按在地上摩擦至死！
　　所以冒出壹個能抗住焚焰真氣的同修火行真氣的絕頂四品，張楚並不會壹驚壹乍的胡思亂想……有那個閑功夫，還不如好好想想怎麽砍死對手。
　　但細究起來，即便是有其他“長處”加成，能和他焚焰真氣拼出壹個不相伯仲的火行真氣，必是齊火榜前十的強橫真氣！
　　若是奇火榜上排名二三十，四五十的垃圾貨色，任他有“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無敵之勢加成，同境界之內，他也不可能幹得過有“無雙”之勢加成的焚焰真氣！
　　而奇火榜前十，符合“血色”、“吸血”兩大特征的，唯有血神魔焰！
　　血神魔焰，奇火榜第四，乃奇火榜第六大日丙火納萬人血異變而成，生來便具有吞噬他人精氣神之魔威……
　　張楚出道以來，所見所聞的這類邪門武功，只有兩種。
　　壹種是血魔真氣，張楚早就聽聞過，但直到今日才得見。
　　另壹種，就是梁源長所修的《海納百川功》。
　　就威力而言。
　　血神魔焰練就的血魔真氣，比梁源長所修的《海納百川功》何止霸道十倍、邪門十倍！
　　《海納百川功》集萬家真氣共冶壹爐，雖也是不折不扣的捷徑，但限制頗多。
　　十分真氣，同種同源，轉化後都只能剩下十之三四。
　　若是異種真氣，轉化後能剩下百之七八，就已經算是真氣來源很是精純了！
　　最重要的壹點，《海納百川功》，可以只吞噬他人真氣，不害他人性命。
　　而血神魔焰練就的血魔真氣，在抽取他人精氣神這壹方面，可以說是百無禁忌，壹出手，飛禽走獸皆淪為幹屍！
　　真氣，血魔真氣吃。
　　血氣，血魔真氣也吃！
　　這就好比野獸。
　　肉類食物蛋白質高，脂肪多，能量高。
　　但能長得膘肥體壯的，卻從來都是那些雜食動物……
　　血魔真氣不挑嘴，什麽都吃，修煉起來，自然是壹日千裏、勇猛精進。
　　關隘？
　　領悟？
　　以倍數真氣破之便是！
　　然而命運所有的饋贈，其實都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走捷徑，是必要付出代價的！
　　《海納百川功》還沒那麽霸道，梁重霄都練了壹個真氣沖突、武功盡廢的下場。
　　血魔真氣霸道至斯、邪門至斯，豈能沒有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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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魔真氣為皮。”
　　張楚的眉頭已經皺成了壹個“川”字，“那貨練的又是什麽勢？”
　　他頭疼的按著太陽穴，再度反反復復的回想傍晚時與李正交手的每壹幀、每壹秒。
　　連帶著昔年李正的脾氣、經歷，都被張楚翻出來，納入參考資料。
　　“勢”這玩意，並不是天生的，也不是憑空想象出來的。
　　而是與壹個人脾性和經歷有關。
　　這就好比壹個膽小如鼠，遇事總想著息事寧人的懦夫，就算張楚把“無雙”之勢的精要和所有關隘全都給他理清楚了，他就能領悟“無雙”之勢了？
　　還是做夢吧。
　　夢裏什麽都有。
　　張楚根據傍晚與李正交手時的種種跡象，結合昔年李正的脾性，以及他所知道的李正的生平經歷，最終只得出了壹個結論：“殺戮”之勢！
　　何謂“殺戮”之勢？
　　殺壹人為罪，屠萬人為雄，殺得萬萬人，方為雄中雄！
　　這是正經的殺戮之勢。
　　走得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路子。
　　簡而言之就是：我是殺了百萬人，但那是我的勢殺的，跟我的人有什麽關系？
　　而看李正的表現，顯然是已經走偏了。
　　都偏進陰溝裏了！
　　李正的勢在殺人。
　　他的人也在殺人……
　　他已經無法駕馭他的勢。
　　反倒被他自己的勢給架空了，成了壹臺被自身武道支配的殺戮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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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正的殺性之重，實是張楚生平僅見。
　　連動軸屠城滅國的王真壹，和李正比起來，都還差著境界！
　　王真壹屠城滅國，只是壹種手段，他是在通過這些手段，去達成更大的目的。
　　而李正殺人……是的真享受那個過程的！
　　北蠻人入侵之前，李正還有他們這班弟兄，還有花姑、李幼娘、李錦天拉扯著，不至於泯滅人性。
　　結果錦天府外壹把火，燒了花姑、李幼娘、李錦天他們乘坐的商船，也燒了李正的大半個世界……
　　“最容易走火入魔的真氣，搭配最容易走火入魔的‘勢’……”
　　張楚頭疼欲裂的嗚呼哀哉：“李正啊李正，妳他娘的還真是個人才！”
　　壹切都說得通了。
　　難怪傍晚時，李正看起來瘋瘋癲癲了。
　　難怪傍晚時，李正要他走。
　　難怪傍晚時，李正要逃。
　　難怪這幾年，他們在玄北州鬧得那麽大，李正都沒有去太平關找他們。
　　張楚想要尋回李正，這是毋庸置疑的。
　　但他現在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去尋回李正。
　　就他瘋瘋癲癲的在天極草原上遊蕩，誰能找得到他。
　　就算是能找到法子，將他弄回太平會。
　　他現在的武道，也是壹顆隨時都可能將整個太平關送上天的定時炸彈！
　　李正已經是絕頂四品。
　　他若發起瘋來。
　　張楚自忖是制不住他的。
　　除非下死手，殺了他……
　　但若是要殺他。
　　還弄他回太平關作甚？
　　還不如就留他在天極草原，繼續禍害北蠻人。
　　至少也還能有個念想。
　　萬壹他立地飛天時，飛天之意，能壓住他的“殺戮”之勢呢？
　　雖然目前看來，這個希望極其渺茫。
　　如今張楚已經站在氣海境的最頂端，已經能隱隱約約的眺望到壹些飛天之上的景色。
　　飛天境，意通天，浩然長存，永恒壹念間。
　　意從何來？
　　破勢而出，極境升華！
　　李正的勢都已經歪到陰溝裏，還能升華出多浩氣長存的意？
　　但無論如何。
　　只要李正還活著，就有希望。
　　只要李正還活著，李幼娘就還有兄長，李錦天就還有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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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過了多久，張楚才幽幽的長嘆了壹口氣，就像是有人硬生生的往他心窩子裏塞了壹塊石頭，站也不舒服，坐也不舒服。
　　他擡手大了壹個響指。
　　不多時，天風無聲無息的穿入賬內，單膝點地。
　　張楚註視著他，整理著煩亂的心緒，好半晌才道：“即日起，妳升任風雲樓副樓主，不再負責樓中的壹切事務！”
　　“從今往後，妳專司天極草原這壹條線！”
　　“如今北疆已定，妳要盡壹切可能，不惜壹切代價，盡快天極草原安插眼線，調查傍晚時出現的那個血影人。”
　　“我要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出現在天極草原的，這些年在天極草原又都做過些什麽，與什麽人發生過交集！”
　　“所得信息不走風雲樓信息渠道，直接匯報於我。”
　　“往後妳這壹支人馬的活動經費，我也會在樓中給妳們單獨劃分壹條渠道，不走樓中統壹撥付。”
　　天風：“請樓主示下，守門人可有權查閱調查所得？”
　　張楚略壹猶豫，很快沈聲吐出壹個字：“無！”
　　天風：“請樓主示下，我等可否接觸目標人物？”
　　張楚：“在沒有我的授意之前，不可！”
　　天風揖手：“風雲樓副樓主、天極草原負責人天風，拜見樓主！”
　　張楚伸手虛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