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史上最丟臉的武林盟主

　　夜深了。
　　張楚獨自坐在圓桌前，等待護送梁源緣母子三人回府的梁源長回來。
　　“咕嘟咕嘟……”
　　架在紅泥小茶爐上的黑鐵壺冒出熱氣，張楚伸手去提，就見到梁源長從窗戶飄了進來。
　　張楚沒好氣兒地問道：“什麽毛病，放著好好的門不走，翻窗戶！”
　　梁源長言簡意賅的吐出壹個字兒：“近！”
　　他坐到圓桌前，蕩開張楚去提黑鐵壺的手，拿起桌上的儲茶罐嗅了嗅，微微皺眉。
　　張楚註意到他的表情，又忍不住吐槽道：“妳差不多就得了吧，出門在外，有得喝就不錯了，妳還挑三揀四的！”
　　梁源長輕蔑的看他壹眼：“我行走江湖的時候，妳還在玩泥巴！”
　　言下之意，我行走江湖的經驗比妳豐富，出門在外時該不該挑剔，還需要妳來教我？
　　張楚不屑的“呵”了壹聲，“所以我只用了四五年時間，就快追上妳了！”
　　梁源長同樣“呵”了壹聲還以顏色，“再給妳四五年時間，妳也只能在我身後吃灰塵！”
　　他口頭很倔強，但手下還是很誠實的用茶匙從儲茶罐裏取出壹點點茶葉，放進茶壺裏，而後並指成劍，在黑鐵壺的壺嘴上壹抹，壹道銀亮的水線就從沸騰的黑鐵壺中噴了出來，散發著大量熱氣精準的落在了他桌面上的茶壺裏，沒有濺起壹滴水花……溫度剛剛好！
　　洗茶，洗盞、分茶……
　　梁源長泡茶的程序並不繁復，沒有那種令人不明覺厲的花招，但簡單的流程，梁源長做起來的時候，卻有壹種行雲流水的雋永感，壹看就知道，這壹套流程，他只怕做了不下壹千遍！
　　看他泡茶，是壹種享受。
　　張楚壹手支著下巴，壹手敲擊著桌面，輕輕的問答：“妳沒將我的身份，告訴師姐？”
　　梁源長頭也不擡地回道：“都說了妳自己看著辦，我自然不會多嘴。”
　　張楚笑道：“妳倒是心大，就不怕坑了師姐？”
　　他來燕北州，是給梁重霄和梁源長面子。
　　梁源緣遇到難題，張楚在能力範圍所及施以援手也是理所應當。
　　但怎麽幫。
　　幫到什麽程度。
　　卻是取決於張楚自己的意願。
　　即便是梁源長，也不能強令張楚違背他自身的意願！
　　這是對壹個成年人最起碼的尊重！
　　梁源長不將張楚的身份告訴梁源緣，若是方才梁源緣進來露出什麽倨傲、不屑的表情，或者出口不遜……
　　張楚還會實心實意的去幫她？
　　可能嗎？
　　所幸，梁源緣給張楚的感官還不錯，並沒有因自持是郡守兒媳，就看輕了張楚這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師弟”。
　　雖然在梁源長強迫那壹雙小家夥兒給張楚行大禮的時，她有過疑問，但最後還是順從了兄長的意見。
　　梁源長緩緩倒出兩盞茶，自己取了壹盞，捧在手裏慢慢啜飲：“小妹自小心善知禮，縱是個乞丐，她也會以禮相待。”
　　張楚不滿的敲了敲桌子，“怎麽什麽好話從妳嘴裏出來，就變了味兒呢？”
　　梁源長瞥了他壹樣，沒說話。
　　張楚自討沒趣，端起自己那壹杯茶小小的抿了壹口，勉勉強強的道：“還不錯吧，勉強入得口。”
　　不等梁源長還以顏色，他接著問道：“妳與師姐商量好了嗎？我們什麽時候登門拜訪？”
　　梁源長捧著茶盞，頭也不擡地說道：“三日後就是中秋，段府會舉辦家宴，屆時妳以小妹表弟的身份去赴宴。”
　　“三日後？”
　　張楚盤算了壹下時間，點頭道：“我的人應該趕得及……妳不去嗎？”
　　梁源長徐徐搖頭：“我還是不去了，太麻煩。”
　　張楚抿了抿嘴。
　　闖蕩江湖，闖蕩江湖，闖蕩到頭兒來，連血肉至親都不敢公開相見……
　　他沈吟了片刻，又問道：“我不表露身份，以我五品的實力，應該也足以給師姐撐腰了吧？”
　　壹郡郡守，再菜也是五品。
　　不可能感知不到他的境界。
　　張楚不想表露身份。
　　他的仇家，壹點兒也不比梁源長少。
　　梁源長幹凈利落地回道：“妳別問我，依我之見，最簡單、最徹底的辦法，是殺光段府所有膽敢欺負小妹的人！”
　　張楚向他挑了壹根大拇指：“妳牛逼，賊牛逼！”
　　他心裏跟明鏡兒壹樣。
　　梁源長從來都不是有勇無謀，只會殺人的莽夫！
　　昔年他在大雪山設局，壹舉坑殺數百江湖豪傑，這種手段，豈是莽夫能使出來的？
　　他只是關心則亂，害怕自己那壹身血腥味兒，連累到妹妹壹家而已。
　　張楚不嫌麻煩。
　　他覺著，這樣的梁源長，也挺好的。
　　起碼說明他還有心、他還有肝，他還是個人。
　　要是梁源長真不管三七二十壹的殺上門去，將段府內除梁源緣母子三人外的所有人都屠戮壹空……那無論張楚與他的交情有多深，都必須得考慮，怎麽疏遠他，怎麽防備他。
　　“段府什麽情況，妳弄清楚了嗎？”
　　張楚沈吟了片刻後，輕聲問道。
　　這個事是個小問題。
　　但要想處理妥當，得花大心思。
　　梁源長喝著茶，徐徐道來：“段天慶在迎娶妳師姐之前，已經有壹房妾室，並育有壹子，只不過那壹房妾室出身不大好，沒能進得了段府的大門……今日晌午時，縱馬出門的那個小崽子，就是那壹房妾室的兒子。”
　　“妳師姐進了段府大門時，妳師父的聲名，在燕北州還有幾分響亮，當時段家人為了巴結妳師傅，待妳師姐也還算寬厚……直至妳師姐生了碧芝，外界又傳言妳師父已然身死，段家人待妳師姐就變得刻薄。”
　　“後來段天慶更是堂而皇之的將那個小崽子接入段府，以長房長孫視之。”
　　“妳師姐帶著碧芝，在段府內處處受人欺負，那時候，我在西涼州也是壹身的麻煩，無力助她，真不知道，那幾年，她壹個人是怎麽熬出來。”
　　“後來妳師姐後來生下了斌兒，但情況也未能有所好轉……”
　　張楚壹臉專註的聽他敘述，心頭卻是怎麽都認真不起來。
　　我都混成玄北州的武林盟主了，還來管這種狗血的家務事，應該是最丟臉的武林盟主之壹了吧？
　　嗯，或許應該自信點，把“之壹”去掉。
　　就是史上最丟臉的武林盟主！
　　梁源長也真是太難了。
　　堂堂的北平盟三大長老之首，無生宮四大法王之首，威震燕西北江湖“追魂手”，距立地飛天也只不過壹步之遙的絕頂高手，居然還去打聽這種狗屁倒竈的情報……
　　等等！
　　這個老陰比這次執意拉自己來燕北州，還死活不願意出面，把自己頂到臺前，不會是打著要丟臉壹起丟臉，以後誰也別嘲笑誰的鬼主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