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四當官

卓牧閑

歷史軍事

鹹豐元年,九月初二,宜嫁娶納采出行,忌動土安葬,也是走馬崗的趕場天。
走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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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三章 坦誠布公

韓四當官 by 卓牧閑

2020-11-10 21:02

  九月二十壹日,武昌城南的五裏墩大營終於接到了軍機處庭寄的諭旨。
  保奏的有功將士全有封賞,陣亡的文武官員都有撫恤,奏請四川、湖南、陜西三省協濟火藥和奏請廣東采辦兩百尊洋炮以資攻剿的折子皇上也都恩準了,朝廷對湖北堪稱有求必應,可看著諭旨上“以前通政司參議韓秀峰,為太仆寺少卿,著即刻回京,仍留軍機章京上額外行走”這幾句,胡大任、王家璧、方大湜和嚴樹森等幕友全楞住了。
  “直接授太仆寺少卿,既不是署理,更不是賞太仆寺少卿銜。這可不是外放道員,而是直接擢升四品京堂,他這聖眷也太恩隆了吧。”金國琛邊看邊驚嘆道。
  想到外頭那些為朝廷出生入死的將士,王家璧心裏很不是滋味兒,緊盯著諭旨嘀咕道:“李續賓雖排在前頭,可封賞李續賓只用了二十壹個字。可因為他韓秀峰竟用了三十二個字,甚至都沒提因何擢升的!”
  “這就躋身卿貳,果然簡在帝心,難怪人家連道員都瞧不上呢。”方大湜不禁苦笑道。
  胡林翼只是有些意外,並沒有覺得朝廷辦事不公,更不會妒忌。
  畢竟相比別的卿貳官,尤其相比那些只曉得撈錢卻能身居高位的滿蒙勛貴,韓秀峰至少有軍功,至少是個能做事的。很清楚幕友們心裏之所以不是滋味兒,壹是因為韓秀峰太年輕,二是覺得以韓秀峰的出身沒資格做太仆寺少卿。
  他不想因為這個影響將士們的士氣,坐下笑道:“人家本就是通政司參議,由通政司參議升轉小四品京堂再正常不過,要不是因為出身,直接升擢小九卿都有可能,所以說不管在哪兒為官,有沒有壹個順暢的升轉之階很重要。”
  “可他才做了幾天通政司參議!”
  “他之前那個通政司參議是沒做幾天,可他這兩年也沒閑著,督辦川東團練,協剿黔東北剿匪,現在又率川東團勇來我湖北助剿長毛,相比那些寸功未立只曉得熬年資的,他怎就沒資格升轉?”
  胡林翼反問壹句,接著道:“軍機處的幾位大人想得還是很周全的,擬旨時只提韓秀峰之前的官職,不提因何擢升,就是擔心我湖北將士不服,擔心影響我湖北官軍士氣。”
  “難道不提因何擢的,下面人就會服?”
  “總比寫助剿湖北武昌援賊出力強吧,”胡林翼頓了頓,隨即話鋒壹轉:“妳們只盯著他躋身卿貳,卻沒註意最後壹句。皇上竟命他仍留軍機章京上額外行走,我看這事沒表面上那麽簡單。”
  嚴樹森聽得壹頭霧水,禁不住問:“他以前就是小軍機,皇上讓他回京之後接著做小軍機,這有什麽不簡單的?反正太仆寺又沒什麽公務,本來就是翰林官們的進身之階。”
  不等胡林翼開口,王家璧就擡頭道:“老弟有所不知,軍機章京品秩雖低,但值事樞垣,職司機要,稍有情弊,關系非常。所以朝廷對軍機章京的錄用和供職,規禁甚嚴。早在嘉慶五年,嘉慶爺就曾諭令‘嗣後軍機章京有升至通政司副使、大理寺少卿者,即不必在軍機章京上行走’!”
  “他又沒在司內升轉,既不是通政司副使也不是大理寺少卿。”
  “太仆寺少卿壹樣是正四品,按例是應該退出軍機處,不得再在軍機章京上行走的。”
  嚴樹森反應過來,忍不住問:“他原來是額外的,現在又是額外,如此說來皇上因為他破了兩次例?”
  胡林翼摸著嘴角,沈吟道:“之前那個額外行走,雖是破例,但也無傷大雅。他現在都已經躋身卿貳了,皇上還命他在軍機章京上額外行走,這不只是破例,也有違祖制。照理說翰詹科道應該會諫阻的,文中堂、彭中堂和柏中堂等軍機大臣壹樣會懇請皇上三思,可諭旨上還是寫得明明白白,所以說這事沒那麽簡單。”
  “胡大人,您是說文中堂和彭中堂他們不但沒反對,反而以只是‘額外行走’不算違制為由幫著皇上應付那些禦史言官?”
  “應該是,不然這麽大事絕不會這麽快就塵埃落定。”
  “這麽說他不只是簡在帝心,連文中堂、彭中堂等軍機大臣都器重他。”
  胡林翼壹時半會也想不明白,幹脆讓親衛先去各營傳召封賞名單上的將士,等李續賓和韓秀峰等人趕到之後擺香案望闕磕拜,然後宣旨。
  加布政使銜,李續賓本來挺高興的,可聽到趕到湖北就打了壹小仗的韓秀峰竟躋身卿貳官,心裏突然變得很不是滋味兒。
  胡大任和王家璧很默契地幫著胡林翼把他請到壹邊安撫,當得知皇上竟早就賞韓秀峰穿黃馬褂,甚至許韓秀峰代天傳旨賞賜,他才意識到胡林翼這功勞分得好。要是不給韓秀峰及其所率的川東團練分點功勞,就這麽讓姓韓的留在湖北,天曉得姓韓的壹天會給皇上上幾道密折。
  就在他慶幸韓秀峰馬上就要滾蛋之時,胡林翼正坐在帥帳中請韓秀峰喝茶。
  “誌行,記得妳率川東團勇來時曾說過,在我湖北呆不久。可見妳早曉得皇上會調妳回京,早曉得會被委以重任,不管在我湖北有沒有立下戰功。”
  胡林翼笑了笑,接著道:“太仆寺少卿雖不是小九卿,但壹樣是清貴無比的小四品京堂。可剛才宣旨時我見妳神色卻有些不太對,這裏沒外人,能否跟我說說究竟怎麽了。”
  從聽到仍留軍機章京上額外行走的那壹刻,韓秀峰就意識到皇上是打算讓他接著做“厚誼堂”大掌櫃。而文祥這個大掌櫃做得好好的,皇上為何要臨陣換將,可見廣東的局勢已迫在眉睫。
  韓秀峰甚至能想象到,不但皇上希望他回去之後能跟上次壹樣帶去好消息,連鄭親王、怡親王和彭蘊章、穆蔭、杜翰等王公大臣都希望能跟上次壹樣,讓本打算起釁的洋人偃旗息鼓。
  可這次跟上次不壹樣,克裏米亞的仗已經打完了,英吉利和法蘭西已經騰出了手,他們這次要麽不開戰,壹旦開戰壹定會不達目的不罷休。
  戰,很難打贏。
  和,不但朝中的那些文武大臣不會答應,連皇上都不會甘心。
  看著胡林翼好奇的樣子,想到此去京城搞不好會身敗名裂,韓秀峰憂心忡忡地說:“因為該來的終究來了,因為這官不好做。”
  “該來的終究來了,誌行老弟,妳這雲裏霧裏的,究竟打的什麽啞謎?”胡林翼笑問道。
  厚誼堂在京城低調無比,那是擔心被壹幫腐儒盯上。
  想到眼前這位封疆大吏不但壹點也不迂腐,而且為達目的堪稱不擇手段。再想到潘二和李天寶等同鄉今後會在他手下當差,今後得靠他關照提攜,韓秀峰覺得沒必要再藏藏掖掖,直言不諱地說:“洋人來了,如果不出意外,大人所奏請的那兩百尊洋炮,葉大人估計很難如期交付。”
  胡林翼大吃壹驚,緊盯著他問:“老弟是說洋人想起釁。”
  “不只是起釁,而是打算跟咱們開戰!”看著胡林翼驚詫的樣子,韓秀峰苦笑道:“大人壹定奇怪,秀峰這麽個捐納出身的,之前怎麽就做上了通政司參議,還以記名章京在軍機章京上額外行走。現在又怎就能做上太仆寺少卿,甚至還能接著在軍機章京上額外行走。現在秀峰可以告訴大人,不只是因為皇上器重秀峰,也不只是因為有文中堂、彭中堂和肅順大人關照提攜,而是因為秀峰所辦的差事。”
  “對付洋人?”胡林翼下意識問。
  “說起來慚愧,秀峰深受皇恩,可不但才疏學淺,而且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只能打探整理夷情供皇上和軍機處各大臣顧問咨詢,說白了只是個斥候頭子,也只能打探打探洋人的消息,哪裏對付得了洋人。”
  想到他的升遷之路是有些不同尋常,胡林翼意識到他的話不會有假,追問道:“可妳這兩年不是在鄉丁憂的嗎?”
  “秀峰這兩年是在鄉丁憂,但那個專事打探整理夷情的小衙門是秀峰壹手籌設的,在香港、廣州、澳門、廈門、福建、寧波、上海等地打探夷情的人,也是秀峰開缺回籍前派出的,總之,這差事並沒有因秀峰回鄉丁憂而耽誤。”
  “這麽說妳這兩年雖在鄉丁憂,但消息壹直很靈通。”
  “涉及洋人的消息,秀峰的確比大人靈通些。”
  朝廷正值多事之秋,可不能在剿賊平亂的同時跟更難對付的洋人開戰,胡林翼越想越擔心,驀地起身道:“王大奎!”
  “卑職在。”守在帳外的親衛急忙道。
  “退出二十步,守住大帳,沒有本官的傳召,誰也不得靠近!”
  “卑職遵命!”
  胡林翼想想還是不放心,走出去看了壹眼,這才回來道:“老弟,跟我說說,廣東那邊現在的情形。”
  兩江戰局急轉直下,雲貴、山東、河南壹樣不太平,現在洋人又在生事,韓秀峰真不知道朝廷能撐多久,打心眼裏覺得應該跟眼前這位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搞好關系,幹脆將所知道的壹五壹十慢慢道來。
  胡林翼聽得膽戰心驚,沈默了好壹會兒才凝重地說:“想想這也不能全怪葉名琛,他敢做主嗎,他又能做什麽主?他也不容易啊,不管怎麽說他這幾年至少保住了廣東,甚至有余力協濟兩江。”
  “不然皇上也不會明明曉得他總是謊報夷情,還擢升他為體仁閣大學士。”
  韓秀峰揉了把臉,又輕嘆道:“可總糊弄是糊弄不過去的,眼前這壹關他不好過。他這壹關要是過不去,秀峰就有事做了。要是決定戰,皇上壹定會命秀峰去陣前效力;要是決定和,皇上十有八九會命秀峰隨哪位王公大臣去跟洋人談;總之,這四品京堂不是那麽好做的。皇上給了秀峰那麽多,秀峰也該還給皇上了,唯壹不放心的是這幾年跟秀峰出生入死的那些兄弟。”
  胡林翼豈能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緊盯著他很認真很嚴肅地說:“誌行老弟,妳的人胡某會幫著關照,但胡某也有壹事相求。”
  “大人言重了,有什麽事大人盡管吩咐。”
  “能不跟洋人開打就不要開打,胡某說不上話,但老弟能,壹切仰仗老弟了!”看著韓秀峰欲言又止的樣子,胡林翼又拱手道:“胡某知道壹旦洋人生事,朝中的文武大臣定會異口同聲奏請皇上跟洋人決個高下,誰要是敢奏請議和,定會被千夫所指。但為天下計,妳我的榮辱又算得上什麽?”
  韓秀峰心想妳說得倒輕巧,真要是走到那壹步,妳敢上奏請議和的折子嗎,妳願意明知無力回天仍不惜留下千古罵名嗎?
  想到這些,韓秀峰微微搖搖頭。
  “老弟不但深受皇恩,更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不會也那麽迂腐吧?”
  “秀峰不是迂腐,而是不想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實不相瞞,秀峰早打定主意,真要走到那壹步,秀峰絕不會奏請議和,也不會奏請跟洋人開打,而是聽皇上的。皇上讓談,秀峰就跟著皇上欽點的欽差大臣去跟洋人談。皇上要是讓開打,秀峰就跟著領兵的欽差大臣去跟洋人決壹死戰!”
  “恕胡某直言,老弟妳這不是迂腐,妳這是愚忠!”
  韓秀峰很清楚講大道理講不過他,意味深長地說:“秀峰之所以打算隨波逐流,不只是愚忠,也是想痛痛快快地打壹仗。”
  “要是敗了呢?”
  “要是能僥幸打贏自然好,要是敗那就敗了吧,有時候敗了也不壹定全是壞事。”
  胡林翼豈能聽不出韓秀峰的言外之意,因為只有被打疼了滿朝文武才會曉得大清已不再是天朝上國,也才會真正明白林文忠公“師敵長技以制敵”的良苦用心,但還是緊盯著他問:“那老弟有沒有想過真要是跟洋人開打,不但很可能會壹敗塗地,並且到時候不但要答應洋人現在提出的那些條件,甚至要跟道光朝時壹樣割地賠款?”
  “想過,可光我想到又有何用?”韓秀峰反問了壹句,壹臉無奈地說:“事到如今,別說秀峰,就是大人您大聲疾呼也沒用。”
  “也是,胡某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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