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翼在天6

　　七天後，少年國君翼在天做出決定，要北渡大江前往寧州，與北陸遊牧人族的首領會面，商討人族協助翼王朝擊敗羽王朝，重新統治寧州羽族壹事。
　　“我只帶風淩雪壹人去。”翼在天說，“如果我會死在北陸，那再帶壹千人也救不了我。”
　　扶蘭發現，這個國君壹旦做出決定，就絕不更改。他只有嘆息壹聲。
　　“這就是寧州，我們種族發源的地方。”翼在天站在山巔，望著前方，無邊無際的蒼莽山林正像大海緩緩起伏。
　　“看，看那些波紋，妳能看出風的形狀。”翼在天回望著風淩雪，“風，這是第壹王朝的姓氏啊。”
　　風淩雪望著前方，她不知道第壹王朝的輝煌，不知道風氏的往昔，她只是凝視著，看那風越過山野。
　　“他們來了。”
　　人族牧野部的王子站到了翼在天的面前，他臉色如銅，健壯精悍，襯得翼在天是那麽蒼白單薄。
　　“幾年前，我們已經幫妳襲擊過壹次寧州羽族了，雖然妳告訴了我們暗月日的天象，使我們得以重創北羽族，但是寧州羽族的崩潰並沒有到來。”
　　“那是妳們沒能做到趕盡殺絕，這次，我會壹舉完成我的大業。”
　　“妳準備如何做呢？”
　　“我會直接成為寧州羽族的王。”
　　“妳準備殺死他們的王？”人族王子皺起了眉頭。
　　“是，寧州羽王壹死，王室紛爭就起，那時……”
　　“哼！”人族王子大聲冷笑著，“妳又如何能從北鶴雪的守護中殺死羽王？倒是妳們的王被北鶴雪……”
　　翼在天的臉色立時變了，風淩雪的手指輕搭在了箭壺中的箭羽上。
　　人族王子自知失言，但卻高傲得不肯認錯，他的那位護衛也將手按在了劍上。雙方就這樣對峙著。
　　“我本該壹劍殺了妳。”翼在天說，“但現在不會，因為我現在需要妳們的合作，但以後就很難說了。”
　　人族王子冷笑著：“妳倒坦誠。不錯，我們馬背上人說話也喜歡直來直去的，妳要我們做什麽？又能給我們什麽？”
　　“我要妳們偷偷準備，在寧州羽王死後立刻發兵進攻北羽族，使他們驚慌失措，陷入混亂。”
　　“這可有難度，現在瀚州青陽部為各部盟主，前不久屠滅反叛的真顏部，有徹底並吞各部稱帝之勢，這時我們進攻寧州，恐引來青陽王呂嵩的忌憚。”
　　“這不要緊，妳們不進攻寧州，青陽王呂嵩也會讓妳們進攻的。”
　　“妳怎知道？”
　　“因為幾日後，他就會遭到羽族的刺殺，那羽人會被他們殺死。他有著北羽的血統和翎徽，呂嵩壹定會認為那是寧州羽族為他們上次被人族所襲的報復。”
　　“小小年紀，竟計算得如此深啊，瀚州人蠻和寧州羽族就這樣被妳扯入戰爭？”
　　“那不也正是妳所希望的？”
　　“可如果事情泄露了呢？”
　　“沒有關系，反正我也壹無所有。”
　　“就算給整個南羽帶來滅頂之災也在所不惜？”
　　“壹個民族如果要靠流浪而茍活，本來生與死也沒有區別。”
　　“翼在天，如果真讓妳統壹了羽族，妳會成為十分可怕的壹代帝王。”
　　“在那之前，會有很多人想除掉我，所以這種話，等我真的活到那壹天時再說吧。”
　　“似乎連妳自己也不太相信妳能成功？但妳還是決心去做。我不太明白，壹個十幾歲的人怎麽會有這樣的心機。”
　　“因為妳不明白，我是在怎樣的環境中生活過來的。我很小就明白，很多事去做，不是生就是死，不去做，會活著，但壹定活得像草芥壹樣。我從小到大做過幾百次這樣的決定，包括揮刀砍向我的兄弟，但現在……我還活著。”
　　“妳也知道妳不會永遠如此幸運，妳不知道妳哪壹天就會死，所以妳反而無所顧忌。”
　　翼在天仰天大笑：“這便是我能比妳們強的地方。”
　　“妳還是沒有回答我，妳如何有信心沖破北鶴雪的護衛，殺死寧州羽王。”
　　翼在天沒有說話，他擡頭望向遠方，風正在把雲撕成片縷，灑在天際。
　　“妳知道是誰代替妳去刺殺青陽王呂嵩嗎？”那晚火堆邊，翼在天對風淩雪說。
　　風淩雪不語，只註視著火焰的舞動。
　　“是向異翅。”
　　風淩雪身子抖了壹下，壹會兒，才低聲道：“他根本不能飛。”
　　“妳可知道冰玦？”
　　風淩雪搖搖頭。
　　“這是壹種辰月秘術士常用的東西，可以使平常人的體內爆發出強大的精神力，但同時也吸收人的生命力，使之虛弱折壽。向異翅有鶴雪體質，但可惜凝出的翼總是殘的，這東西能幫他。我們鶴雪士太珍貴了，不能輕損，刺殺青陽王這樣必死的任務，由他去再好不過。”
　　“可他也完全不會射術。”
　　“他不需要會，因為他根本沒有機會射出箭去，他只需拿著弓飛近青陽王，然後被鐵弓衛士們射落，他的使命就完成了。他是北羽血統，身上帶著北鶴雪的翎徽，這些會代替他告訴青陽王壹切的。”
　　風淩雪沈默了許久。木柴在劈劈作響，間或有火星跳出烈焰，壹瞬之後，便消失在黑暗中。她不知火星為什麽要跳出來，只為她壹瞬的註視之後，便永寂於虛無。那麽短，太短暫了。
　　“他不是鶴雪士，妳不能下必死之令。”
　　“但他願意，而且服下了毒，那晚他去不去刺殺，都會死。所以他不會退縮。”
　　翼在天看著風淩雪的臉，火光下女孩的眼神迷離著。“妳不想知道他為什麽會接受？”他接著問。
　　見風淩雪不說話，他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他的條件是，我不以刺君之罪處治妳，以後也永遠不再傷害妳。”
　　風淩雪忽然猛地偏過了頭去。
　　她把自己的臉藏入了黑暗中，不想再去註視跳出的火星，怕它們太耀眼，刺痛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