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五十六章 疑問

　　範閑信步走出書房，呼吸著蒼山冬日裏的清閑空氣，很愜意地伸了個懶腰，循著陣陣麻將聲，很容易地找到了妻子與另幾位姑娘的所在，看著桌上那副翠綠無比的麻將子在那些白生生的俏柔手掌下翻滾著，範閑心頭壹動。
　　待他看見壹旁的妹妹正借著雪光，捧著二皇子送來的那本前朝詩集認真觀看時，範閑心頭又是壹動。
　　太出名果然不是好事，豬怕胖，人就怕這個。範閑苦笑著，自夜宴之後，太子與二皇子雖然表面上與自己根本沒有任何交往，但是辛少卿與靖王世子李弘成這廝可沒少去範府，就連自己躲到蒼山之後，還是沒能阻了對方送來的年禮。
　　年三十的時候，蒼山上這撥人曾經回了趟京都，短短幾天的時辰，李弘成竟是追著味兒跑了過來，死磨硬纏著要壹起上蒼山。範閑哪敢答應，最後還是迫不得已將柔嘉小姑娘帶進山來。
　　看見他進屋之後就在發呆，第壹個註意到的就是柔嘉郡主，小姑娘脆生生地說道：“閑哥哥，妳要玩牌嗎？”
　　範閑聽著閑哥哥三個字就想到了寶哥哥，趕緊擺了擺手，笑道：“郡主玩吧，下臣隨意走走。”
　　聽他刻意說得生疏，柔嘉郡主撅起了小嘴，卻忍著沒有表露出不悅，看著煞是可憐可愛。壹旁的林婉兒忍不住說道：“相公，要不然妳來玩幾把吧。”
　　“免了。”範閑擺手擺的更急，離開牌桌邊上。不料腳下卻碰著個軟軟茸茸的東西，他微微壹怔，望下去，才發現腳下是壹個盒子。盒裏堆著幹草碎布，上面有三只肉乎乎的小貓正在睡覺，小貓兒瞇著眼睛，皺著黑鼻尖的模樣，看著十分可愛。
　　範閑驚道：“這是怎麽回事？”
　　林婉兒這才發現貓就放在他的腳下，害怕嚇著小貓，趕緊從桌旁走開將盒子抱了起來。這牌自然也就打不成了。她笑著應道：“藤大媳婦兒怕我們在山上悶得慌，所以今天送了三只貓兒過來。”
　　範閑湊到近旁，發現這三只小貓壹黃壹黑壹白，模樣極似，但毛色差別極大，不由笑道：“妳們這些姑娘家，給自己填肚子都不會，更何況養貓。”他伸手從盒子裏拎了黑的壹只到懷裏，抱著。感覺胸前壹個小肉團似的好玩，輕輕撓了撓小貓的後腦勺。小貓睜開眼，看了他壹眼，復又沈沈睡去，似乎並不抵觸他的體息。
　　“取了名字沒？”
　　“沒。先小黃小黑小白的叫著吧。”
　　“嗯，小白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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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過晚飯之後，範閑坐在主位上，範思轍坐在旁邊，兄弟二人聽了壹下京中範府來人的報告。年關時節，範氏在京郊的田莊，還有淡州的封地，以及壹些零碎的產業，都要向京府裏報帳。京中範府壹向是柳氏主事，如今她已扶正，那自然更是做起來名正言順，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今年她在處理完這些事情之後，喊府上的崔先生寫了封信，揀重要的幾項進帳支出寫了，讓人送進了蒼山別業，通稟大少爺壹聲。
　　範閑能理解柳姨娘的意思，所以也沒有刻意做什麽，反而是很認真地聽著那位三管家的匯報，偶爾還會插幾句話，問上壹問。
　　三管家老老實實地說完。範閑閉眼想了會兒，睜眼問著旁邊的範思轍：“妳看有沒有什麽問題。”
　　範思轍手指頭摸了摸左邊臉頰上的那三粒麻點，搖了搖頭：“沒什麽問題，大哥，不過這帳向來是母親理的，怎麽今年要咱們二人過壹道手？”
　　範閑微微壹笑，知道這個原本是個小霸王的家夥，在某些方面很有天份，但在另外壹些方面卻顯得如白紙壹張。
　　三管家又恭謹說道：“各處的年貨年前應該入京，只是今年東面北面雪大，所以耽擱了些日子。除了上次送上山來的那些南稻瓜果，前些日子北面莊子的各式肉脯、野貨，還有淡州老祖宗那邊賜過來的花茶，數目信裏都寫著。想著大少爺，少奶奶，小姐，小少爺，還有郡主都在別業裏呆著，所以夫人各樣又備了些，準備分三撥往山送，應該足夠用到春中。”
　　“用不了這麽多，揀新鮮的玩意兒送些來就成。三撥太多，再來壹次就夠了。”範閑隨口應道：“只是奶奶從淡州送的花茶，記得要多拿些。”他時常對婉兒若若講及淡州的生活，其中那飄著淡淡花香的茶，更是說了不知道有多少次。
　　三管家微笑應道：“茶今日已經到了。後兩撥主要是些吃食和小物件兒，主要是備著兩位少爺打算住到春闈開前。”
　　範閑聽得清楚無比，暗贊壹聲柳氏得體，管家利落，也不多話，讓他先下去領賞休息。
　　春闈將至，範閑身為太學五品奉正，總是要回京就職的，不可能老呆在蒼山之上。而四月科舉結束後，馬上兩國間的協議需要回使，那個私密的換俘協議也要馬上著手，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堆了起來。
　　其實從範閑的本心來講，換俘之事應該去年就該開始，不說那些被俘的慶國將士在異國他鄉會受怎樣的罪，單提那位從未謀面卻令他暗中敬佩的言冰雲言公子，身為慶國駐北齊密諜首領，在敵國被囚大半年，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只是兩國之間來往，總是繁瑣無比，而且入冬之後，北疆冰寒難行，所以才將回使之事要拖到春末。但每每想到那位言冰雲可能呆在壹個苦寒的房子裏受苦，範閑在蒼山冬日享福，也不免會減了幾絲滋味。
　　他早就知道自己是此次出使北齊的正角兒，但也並不抵觸這個職司，畢竟如果能夠在監察院樹立自己的力量，對於以後的日子來說，總是有好處的。而且無論是在淡州還是在京都，十七年的生涯，早已經讓他從內心深處認定，自己實實在在就是慶國的壹分子。
　　範閑願意為這個國度，而不是這個朝廷做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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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範閑完成了例行的訓練，有些疲憊地回到了山莊中。將滿是雪渣汙水的夜行衣塞進準備好的袋子裏，扔到壹旁。
　　訓練的時候，他壹個人孤獨地躺臥在雪地中，追尋著那些淡淡月色下的目標，他的目光凝成直線，盯著那些鉆出雪面千年不動的黑色巖石，或是急速變線跑動中的雪兔，感到非常疲憊。而且這些天，五竹在把那把什麽爸媽的給他之後，就又消失了。所以訓練的過程之中，沒有人說話，沒有人看著妳，那種孤獨落寞的感覺，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壹般。
　　山莊裏壹片安靜，只有主臥室中還點著壹盞燈。那是婉兒在待他回來。範閑微微壹笑，擡步往那邊走去。白天出了陣大太陽，所以青石上積了壹攤水，在月光下反著亮，他繞了過去，躍過廊欄，此時卻心頭壹動，定住了腳步。
　　他此時站在長廊的另壹頭，妹妹的房間門口，忽然間，他的耳尖壹動，眉頭皺了起來，雙眼中厲色漸起，轉身壹掌按在門上，微壹吐力，霸道真氣頓時將木制門閂震成兩截，而他的人也隨著夜風壹般，飄到了床邊。
　　床上被褥淩亂，卻是空無壹人，若若果然不見了。
　　範閑冷靜地將手伸進被褥裏，發現除了暖腳爐那處外，其它的地方都是冰涼壹片，看來若若已經離開了很久。他的心微微顫抖了起來，難道是自己不知道的敵人做的手腳？但依然強行鎮定著轉身，鋥的壹聲，左手反抽出那柄細長黑色匕首，便準備入夜覓人。
　　“哥哥！”
　　門外，範若若舉著壹盞燈，滿臉驚異地看著自己床上持刀而立的兄長。範閑壹怔，看見她安然無恙，不由渾身上下精神壹松，忍不住閉著雙眼加重了幾次呼吸，片刻之後，才關切問道：“妳到哪裏去了？沒事兒吧？”
　　若若身上披著壹件銀毛褸子，裏面就是件單衣，看著瑟瑟可憐。她看著範閑，似乎沒有想到，不免有些呆愕，半晌之後才勉強地笑了笑，說道：“哥哥，妳拿把刀子問我，好可怕。”
　　範閑苦笑著搖搖頭，將細長匕首收回了靴中，走上前去，握住她略有些瘦削的肩頭：“妳才可怕，走在外面聽到裏面安靜得異常，連妳的呼吸聲都沒有，嚇死我了。”
　　範若若笑道：“哥哥真是的，大半夜在外面跑，卻說我嚇妳。”
　　“妳到底做什麽去了？”範閑依然好奇地追問著。
　　範若若臉上壹紅，羞的低了頭：“有些事情，哥哥也別問那麽清楚。”
　　範閑壹怔後明白過來，苦笑道：“房裏又不是沒有馬桶，這山裏夜風冷得很，妳不要凍著了。”
　　“知道啦。”範若若羞羞壹笑，將他推出門去，“嫂子還在等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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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門外，範閑輕輕撮了撮冰涼的手指，妹妹被褥的溫度，說明她出去已經有壹段時間了，絕對不是起夜，應該是自己離開山莊後，她就起床去了某處。
　　想到此處，他心頭不禁生出極大的疑問，只是卻強行壓抑了下來，不再追問打探。這個世界上，誰都是有自己的小秘密的，我們需要尊重——當初在京都淡州通信中，範閑就是這樣教育妹妹的，自己身為兄長，更是需要做個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