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螞蟻上樹？

　　世子李弘成等了半晌，發現自己要等的人還沒來，不免自嘲壹笑，心想這位範公子架子倒真是大，這朝中文武百官，有資格讓自己的等的，也沒有幾位。壹轉念便想到京中的這些事情，暗中佩服這範閑入京不久，鬧出的動靜倒是不小，拋出幾首詩來便惹得文壇小震，半夜打個人便惹得官場中震，至於和宰相私生女的婚事，更是讓有資格知道內情的人心頭大震。
　　正想著，範閑已經老遠地喊了起來，壹面行禮，壹面快步走了過來，他倒不是故意讓世子等，只是先前正在和慶余堂的那位掌櫃商量書局的壹些事情，所以耽擱了下。兩位年輕的男子隔幾而坐，淺淺啜了幾口茶，便開始說正事兒。
　　第壹個開口的當然是範閑，他必須就那天晚上的事情向對方表示感謝。聽他道謝，世子李弘成笑了起來，溫言說道：“我當時就想，咱倆認識也不過數日，怎麽就舍得包下整舫醉仙居來招待我，原來妳心裏是存了這個念頭……不過無妨，郭保坤那廝草包壹個，在太子的舍人之中，也排不上什麽名號，只是家裏那個老子還有些學問，妳打便打了，哪裏用得著拐那麽些子彎。”
　　範閑知道世子說的是自己在公堂上的舉動，自嘲笑道：“這不是沒經驗嗎？若早知道京都裏面打人也這般輕松，在王府園子上我就壹拳過去了。”
　　李弘成唬了壹跳，趕緊搖著手中的帛金小扇：“那可使不得，事情做的太出格，我可不好出面保妳。”
　　範閑呵呵壹笑，再次謝過，然後才問世子今日前來有何吩咐。李弘成略壹沈吟，開口說道：“這事也瞞不得妳，憑咱們兩家情份，我也得把話說明白。本來二皇子是想讓我誆妳去見上壹面，求個自然相見，免得惹妳反感，但這般做法，仍是騙妳，所以我明說了，明兒個二皇子在流晶河上設宴，專請妳壹個，我只是作陪。”
　　範閑皺眉說道：“這我是真不明白了，二皇子身份何等尊貴，我壹個區區秀才，哪裏入得他的眼去。”
　　“妳是真不明白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李弘成指著他地鼻子哈哈大笑，“做戲做成妳這樣的，倒真是失敗。”
　　範閑尷尬壹笑，卻沒有回答。
　　李弘成註意到花廳四周並沒有什麽閑雜人等，正色說道：“還是那句話，我初見妳面便覺心喜，便不忍心瞞妳，似乎覺著這種手段不免讓妳我生分了。妳也知道，如今陛下雖然依然春秋鼎盛，但所謂事無遠慮，必有近憂，所以朝中眾人的眼光總是看在那些皇子身上。大皇子天生神武，但卻領兵在外。太子雖然是皇後親生，但是壹向品行不端。我靖王府雖然不偏不倚，但實話告訴妳，在這些皇子之中，我與二皇子的交情卻是好些。”
　　範閑嚇了壹跳，心想這事兒整的，怎麽和自己預料中的完全不壹樣？前世看二月河的時候，那些皇子說話盡是把簡單的話往復雜裏說，恨不得套上八十件衣服，才不落人口實，哪有像面前這位壹樣，壹開場就把話挑明了，這奪嫡之事，是要掉腦袋的，您咋就敢裸奔著狂呼呢？
　　似乎發現自己的話將對方嚇著了，李弘成尷尬壹笑道：“是不是嫌我說的太直白？說老實話，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麽，看著妳便不想玩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不錯，我就是在替二皇子拉攏妳，這事兒和嫁人壹樣，總是個妳情我願的買賣。”
　　範閑壹怔，看著世子幹凈的眸子，似乎想從裏面看出壹些隱藏的東西來，他可不能判斷出對方真是壹個胸懷如霽月的君子，還是將開誠布公又當作拉攏人心手段的謀臣。但無論如何，世子已經站明陣營，裸奔倒也罷了，區區小範閑在京中既無勢力，又無人手，是斷斷然不敢脫了衣服與對方抱膀子的，微笑著說道：“我能清楚地知道，二皇子為什麽要見我嗎？”
　　“為了十月的那場婚事。”李弘成依然顯得很坦誠，微笑著望了過來，“明年大比之後，如果妳顯現出來了相應的能力，陛下便會將那些產業的管理權交給妳。對於我們而言，這是天大的好事，首先那邊的銀錢入帳會少許多，有些事情就不方便做了。另外壹方面，我相信司南伯大人掌管慶國戶部多年，壹定明白新舊接手的時候，壹定需要將前帳查清楚，如此壹來，說不定會有些意外之喜。”
　　範閑沈默著，眉毛耷拉了下來，但並不顯得很頹然，反而給人壹種很安順無害的感覺。他輕聲說道：“還早著呢，婚事要到十月份，我真正能接觸到那些東西，得要等到明年或者後年了。”
　　“是啊，所以明天只是吃吃飯。”李弘成很認真地看著他，“就當是上次事情給我的回禮如何？妳也知道，我今天說這些話，是真的很信任妳……也許明天妳看到二皇子了，會有壹些新的想法。”
　　範閑笑了笑，心想二皇子與太子之爭，只怕要到十幾年後才會真正開始，如今便開始連自己這種不起眼的家夥都在拉了，還真有點兒“造反從娃娃抓起”的感覺，應了下來，便送世子出了府。回到父親的書房之中，他坐在書桌旁的椅子上，盯著筆筒裏的那些筆，眉頭緊鎖，不停地思考著。
　　那次打郭保坤的事情，自己選擇了靖王世子做掩護，就是送給對方壹個拉攏自己的機會，因為要在京都裏生存下去，自己必須要站好隊伍，父親可以永遠地站在陛下那邊，但他也說過，以後的事情總是年輕壹輩的事情。
　　範閑要站隊，不見得是站在二皇子那邊，但是……壹定是會站在太子的對面。原因很簡單，四年前皇後曾經想過自己死，四年後，宮裏的這些人依然會想自己死。而自己在如深海般的京都中，似乎只是壹個隨時都會被拈死的小螞蟻。
　　自己這個螞蟻會上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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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皇子宴請的地點依然是在流晶河上，範閑聽到這個地點就苦笑了起來，最近這段時間天天與婉兒夜裏耗在壹處，雖然香甜可口偶爾有之，肌膚接觸卻嫌太少，畢竟是正牌未婚妻，所以嬌羞起來，自己也不好太過放肆。壹想到那夜自己手下柔如軟玉般的身子，範閑馬上想起了對方的姓名，司理理，心動不免有些蕩漾，暗中回憶著前世歐洲中世紀那些用腸子做避孕套的大能，究竟是如何操作的，緊接著卻又想到，打官司的那天，為什麽這個女人會如此湊巧地離開了京都？
　　京都治安壹向大好，除了最近多了個範家使黑拳的家夥。所以範府的馬車旁邊只帶了四個護衛，在春光照耀之下，緩緩向著城西駛去。
　　過了望春門之後，又走過那條自己曾經埋伏打人的牛欄街，範閑掀開車簾，呵呵壹笑。藤子京等四個護衛裏，倒有三個是經過那天的事情的，聽見少爺發笑，自然知道他笑的是什麽，心頭壹陣爽快，也笑了起來。
　　牛欄街四周民宅不多，倒有些許多年前敗落了的鋪子，所以得了個別名：敗門鋪，這裏很安靜，不論白天還是夜晚，都沒有什麽行人，真可謂是攔街敲悶棍的最佳地點。
　　範閑將腦袋伸出簾外，看著頭頂緩緩向後退去的大片梧桐葉子，看著頭頂的天光，想著呆會兒見到二皇子之後應該如何自處，對方應該很清楚自己父親的實力，想來不會提什麽太過分的要求，估計也就是聯絡聯絡感情，為十幾年之後才可能發生的事情，做做鋪墊罷了。
　　正走著，範閑的眉頭卻忽然皺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麽，他的感覺有些不對勁，似乎覺得四周有什麽古怪的地方。他望著馬車經過的四周，發現壹片安靜，並沒有什麽異樣。
　　忽然間，他抽動了壹下鼻子，聞到壹絲極幽淡的甜味。
　　這是“苦忍堿”的味道，西蠻人最喜歡用的壹種青蛙中提取的箭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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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散開！”範閑喊了壹聲，身體已經率先從車窗裏跳了出去，壹手揪住離身邊最近的護衛，也沒有看清是誰。雖然從小受的訓練，讓他的嗅覺異常靈敏，但既然都可以聞到這種異香，那說明箭手離自己這馬車已經近在咫尺，這場毫無先兆的暗殺即將開始！
　　就在他跳下馬車的壹剎那，壹個大石碌子被人從巷子後方扔了過來，呼嘯挾風，狠狠地砸中了車廂，車廂散成無數碎木濺向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