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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壹章 往事(四)

生體:灰街 第二部 by 逆流星河

2020-1-22 23:32

第十壹章 往事(四)

法蘭用手扶著墻壁,身體卻幾乎癱軟成了壹灘爛泥,根本無法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

他早就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嘔吐了,方才劇烈的反應讓他壹次性就清空了本來就只裝著兩杯咖啡的胃袋……老實說,法蘭現在反而慶幸於這壹點,如果不是因為他的胃裏本來就沒裝著什麽東西,他還不知道要吐上多久。

“妳還好吧。”

梅根靠近的聲音中聽不出任何關心的味道,他的語氣很淡然,似乎對於法蘭如此劇烈的反應、對周圍那驚世駭俗的壹切都沒有壹絲壹毫的驚訝。

他從壹開始就知道這些嗎?

啊,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如果他不知道這地下有什麽,又怎麽會專門帶著壹個不知情者來這裏,還像壹個導遊壹般背出那樣長篇大論的“解說詞”。

想到眼前的這壹切都是梅根故意要展示給自己看的內容,法蘭的心中頓時生出十分怪異的感覺。但當梅根拿著紙巾的手遞到他面前時,他還是選擇了保持沈默,然後接過了梅根手中那與他的形象極為不符卻又顯得十分理所當然的紙巾。

“唔,唔……”

法蘭用紙巾擦拭著嘴角,他和梅根認識了十幾年,只有這壹次他對梅根說不出謝謝這個無比簡單的單詞。

“我們繼續往前走吧,真正要給妳看的東西還在裏面。”

梅根扔下這樣壹句話就轉身邁步向前,他絲毫沒有征求法蘭同意的意思,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理所當然”讓法蘭心中的怪異更加強烈了。

而法蘭這邊的心緒則瞬時被復雜與躊躇所包圍。他的本能在警告他前方等待著他的肯定會是比這壹出電梯就能看到的大廳更加違背人性、扭曲常理的事物,但理智又同時在告誡他壹旦他在這裏選擇退縮就必將承擔代價大到近乎無法估量的後果。

而且,他真的還有的選擇嗎?

法蘭咬緊了牙關,此時此刻梅根已經走出了好幾步,他沒有停下來等法蘭做出選擇的意思,壹如兩人走進這座建築時那般,他根本沒有給法蘭留下任何回旋的余地。

幾秒鐘後,法蘭終於做出了自己的決斷。

他低著頭,邁著略微有些趔趄的步子,緊緊地跟在梅根的身後。法蘭不知道自己即將遭遇什麽,但至少現在……至少過去的十幾年裏,梅根都沒有做出過任何不利於他的事情,所以法蘭決定再壹次將全部的信任給予自己這位搭檔與密友,將自己本來就不多的賭註全部押上輪盤。

不能看,不能看……

不去看,不去看……

穿越大廳的時候,法蘭壹直都在心中默念著這兩句話,他盡量壓低自己的視線,竭盡全力讓自己忽視掉那些像是裝飾品壹樣被擺設在墻壁、角落內的“東西”。然而,法蘭從來沒有像今天壹般痛恨自己矯枉過正的視力,即便他壹遍又壹遍的在心中催眠自己,那些“東西”的影子依然時不時地出現在他的視野中。那些鮮艷的顏色在他的腦中與他之前在燈光沒有亮起時憑借夜視能力看到的畫面自動的開始重疊,而那些即便沒有顏色也足夠有沖擊力的畫面就這樣被法蘭不受控制的視神經與大腦自行腦補成了彩色,也讓法蘭邁出去的步子變得更加艱難無比。

還有多久……

因為壹直低著頭又慢了壹拍起步,法蘭實際上是看不到梅根的背影的,好在面前的通道始終只有壹條,他只需要保持著直線前進就能跟上梅根的步伐了。但這條從電梯門口開始到梅根口中的“裏面”結束的路途也太遙遠了些,法蘭覺得自己已經走出快要500米了,卻依然見不到這條路的盡頭。

而就在他的神誌都因為過分壓抑的氣氛與緊張的情緒而變得模糊不清的時候——

“我們到了。”

梅根的聲音如同久旱之後的甘霖傳入法蘭的耳朵。

終於到了嗎?

而就在法蘭因為聽到這個消息而下意識地變得松懈的壹剎那……

“咚”的壹聲,他似乎撞在了什麽東西上。

法蘭下意識地用手摟住了那個攔在他身前的“東西”,這並不像是壹座墻壁,雖然觸感是冷冰冰的,但卻壹點兒也不平面而是充滿了凹凸有致的立體感,更像是壹個……人。

“額,梅根,對……”

法蘭的道歉只說出壹半就卡在了喉嚨裏。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撞到的不可能是梅根,因為梅根的身高比他還要高壹寸有余,但他剛才卻毫不費力的就摸到了類似肩膀壹樣的身體部位,這說明對方的身高比他還要矮,至少也和他齊平。

那難道是突然有個身高與他相仿的人擋在了他的前面?

不,這不可能。拋開法蘭那不只源自何處的直覺不提,梅根也從未提起過這間已經被“廢棄”的建築物內還有他們兩人之外的人存在。而最重要的是……法蘭的手現在還按在那個攔在他身前的“人”的肩膀上。

而他能夠感覺到的觸覺是:冰冷、僵硬,感覺不到任何溫度與生命的氣息,比起人這個概念更像是壹具……

屍體。

法蘭的肩膀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

他緩緩地擡開了自己的手,然後壹步、兩步,用丈量地板尺寸壹般的步子開始後退。

他不敢擡起頭,更不敢發出聲音,盡管他已經基本確定這裏除了他和梅根不會有第三個人存在,但他依然畏懼於打擾某些存在的安寧。

“餵,妳站在那兒做什麽。”

法蘭的身體猛地壹個激靈,然後又驟然放松下來。

是梅根的聲音。

鞋跟敲擊地面的腳步聲逐漸靠近,法蘭終於在自己的視野中看到了梅根的出現——盡管只有壹雙腳和半截褲腿,但這已經讓他足夠安心了。

“妳為什麽要低著頭?”梅根的語氣中帶著壹絲疑問,這是法蘭今天聽到的梅根問他的第壹個問題。

然後,法蘭沒有再聽到梅根的聲音響起,短暫的沈默後,梅根才再次開口道:“妳是被這座標本嚇到了嗎?”

盡管承認這種事情對於壹個成年人來說很難看,但法蘭不得不承認現實。

等等,梅根剛剛在說什麽。

他說……標本?

而此時,梅根的解說又壹次響了起來:

“那位建造了這間地下避難所的富豪其實是個很孤僻的人。他結過很多次婚,卻沒有留下任何壹個子女,包括私生子,甚至連相關的撫養權醜聞都很少在他身上出現。他雖然以色情業起家,卻壹直都在嘗試從事其他行業,並且他所投資的行業並不全是熱門的新興產業,很多次他投資給那些明顯已經看不到希望的產業與從業者,仿佛他根本不在乎他的錢都去哪兒了壹般,以至於有些人猜測他實際上是被詐騙了,是當時最大也最有錢的冤大頭。”

“但事實並非如此,他的投資意向的確遍布各行各業且表面上互不關聯,但在深處卻壹直有壹條線索在串聯著這位性格古怪的富豪的行為。”

“而那條線索,便擺滿了這座地下避難所,也就擺放在妳我的眼前。”

“他的……藝術品們。”

梅根的腳步聲再次響起,但這壹次並不是遠離法蘭所在的位置,而是逐步靠近到了他的身邊。

“法蘭,我知道妳在想什麽,我也知道這些所謂的藝術品如果被外面的世界得知將會引起多大的波瀾。”

“但這也正是這裏最終易主的原因……這些藝術品,盡管在我看來它們不過就只是些用不同的部位拼湊出不同形狀的怪異標本,但它們現在已經沒有主人了。它們的主人為他們付出了足夠的代價,而妳我要做的事情,便是從這些無主的遺留物中提取出最後的壹絲價值而已。”

“擡起頭來,法蘭。如果妳連這種程度的景象都無法面對,妳還怎麽去面對後面更加驚世駭俗的內容。”

“把頭——擡起來!”

梅根命令壹般的聲音像是無形的枷鎖,強迫著法蘭擡起了頭。

而那件“藝術品”,那件梅根口中的標本就這樣完整地進入了法蘭的眼簾之中。

最先被看清的,是壹張精致的面容。

這張臉十分年輕,看上去不過二十歲上下,珠圓玉潤的五官上少女的青澀與女人的柔美並存,她的眼睛微微瞇著,長而翹的睫毛如同壹對展翅欲飛的黑蝴蝶,而同樣微微開啟的嘴唇則像是蝴蝶將要飛往的鮮花,唇瓣上紅潤的光澤仿佛是花瓣上晶瑩欲滴的露水。

少女的上半身自然舒展著,曲線優美、盈盈壹握的乳房毫無遮掩的暴露在外,嫣紅的乳尖點染著與她嘴唇相同的櫻色。她的雙臂自然地向後伸展著,腰肢舒展向前,下巴微微擡起,仿佛是在將自己完美無瑕的軀體毫無保留地展示給面前的兩位“來客”壹般。

如果只看上半身,支配法蘭的可能就不會是恐懼而是更加旖旎的感情。少女的容貌透著壹股近乎神聖的純潔,甚至讓人生出多看壹眼便是褻瀆的想法來。

然而,屬於美好的部分也僅僅局限於“上半身”而已。

少女的下半身從小腹開始的部位便出現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壹塊塊菱形的鱗片取代了白皙的肌膚,粗大而蜿蜒的蛇軀替代了本應出現的雙腿。而伴隨著蛇身的沖擊,更多的“非人之物”的細節也開始出現在少女的身體各處。她沒有耳郭,而是被鱗片包圍覆蓋的、如同爬行動物壹般的耳孔,少女那伸展的手臂也從手肘處便覆蓋上了鱗片,末端的手掌更是完全看不出人的痕跡,而是壹對被鱗片覆蓋著的、指甲彎曲的腳爪。

“白矖(xi)。”梅根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是她的名字,或者說……創造了他的人想要她變成的名字。據說是某部名叫《山海經》的古代神話中出現的生物,當然,顯而易見的是創造者也加入了不少自己的想象。”

法蘭看向梅根,他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

“我知道妳想問什麽,但妳不應該已經知道答案了。”

梅根的嘴角略微收緊,他輕描淡寫地說出了下壹句話。

“這裏的每壹件藝術品都是由人制成的。”

“亦或者說……她們,曾經是人。”

【未完待續】

字數:3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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